第7章 生人勿近
接下来的一下午，李宴看尤琪的眼神都不大对劲。
自从午休时听朋友科普了连日来发生的事后，转校生“混不吝”的形象已经在他心中建立了起来。
听说青阳开学的第一天，黎冰就跟学生会长在校门口杠上了，多少人劝都拦不住。
之后分班考试也被分到了“声名狼藉”的7班，侧面说明了这果然是个来混日子的二世祖。
再加上最关键的一点——
巴树说他前不久在教学楼前看到，教务处新来的蒋主任拉着黎冰一脸严肃，也不知是在说什么，反正两个人的态度都不大好，到最后黎冰还冷脸了，头也不回地抱着球去了球场。
巴树那天站在角落阴影处，眼见蒋主任脸都变绿了，表情难看得像上坟。
再瞅黎冰，这哪像学生对老师的态度，活像是上司对下属！
总之一句话，转学生这人，绝不是好惹的。
……但是，问题来了。
像黎冰这样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性格，他连蒋主任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给尤琪买午饭呢？
李宴面上皱着眉，悄悄看了同桌一眼，心中隐约有了种猜测。
不过一想到对象是那个黎冰，他又下意识想要否决。
……不可能的。
他安慰自己，应该是搞错了吧？
毕竟尤琪在学校里很出名，朋友也很多，也不一定就是黎冰送来的……
说不定是她其他认识的好友呢？
李宴在内心胡乱发散着思维，连这堂课的笔记都做得随意。
水笔涂抹得东一块西一块，一看就没认真听。
而对于同桌的心理活动，尤琪自然是不知情的，等下午的课结束后，她还要去广播台选稿呢。
最近学校刚开学事情多，她已经拖了很久没去台里了。
时琛说他放学后要打篮球，尤琪估摸着时间，等自己处理完广播台的事再去找他，两人应该差不多就能去买东西了。
诶嘿，这样算起来时间刚刚好。
她可真是计划通√
一直捱到下午四节课上完，老师拖堂布置完作业后，尤琪总算是从困了吧唧的状态瞬间清醒过来。
只见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拎起书包就是一顿收拾。管它有的没的，通通都往包里塞，拿了东西就准备走人。
正收拾得热火朝天呢，尤琪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喊自己。
“哎哎，尤琪——有人找你！”
男生们嘻嘻哈哈打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
谁啊。
听到声音后，尤琪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本以为来的要么是时琛，要么是其他朋友，总不会是别的人，谁料等她看清来人后，口中突然咦了一声，面上闪过一丝意外。
……左彦？
他怎么会来找自己？
尤琪面上闪过懵逼。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她想了想，还是拎起自己的猫咪书包，慢吞吞朝门口走去。
李宴听到声音后，同样有些好奇地看向门口，想瞅瞅会是谁来找尤琪，可当看到来人是谁后，他却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口中无意识轻喃了句。
“……怎么是他？”
-
在左彦面前站定后，尤琪仰起头，语气脆生生地问他：“你找我？”
“嗯，找你。”
左彦随口应了一声，单手插兜站在那儿，眉骨略有些冷淡，模样中带着侵略性。惜字如金地说完三个字后，便是一阵沉默。
“……”
两人在原地面对面站了半分钟，等了一会发现没后续的尤琪：“？”
她有些懵地抬起头，脑袋上顶了个问号看左彦。
……然后呢？这就没有下文了吗！
尤琪暗忖就算好久不见，也不用一句话都不说吧？气氛有点怪尴尬的。
门口叫人的男生左右瞅了瞅，同样感觉到气氛怪异后，便想着讲几句玩笑打趣她。
“哎，尤琪。”
他叫了她一声，语气带着调侃，“你朋友怎么……”看着有点高冷？
一句完整的话尚未说完，旁边人突然认出了什么，赶紧出声嘘他：“喂，别说话！”
“……？”
男生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问道：“怎么了？”
“你自己看。”声音被压低了些。
男生的同伴扯了扯他的袖口，用眼神示意他看左彦衣服上的铭牌——
“高三（7）班，左彦。”
见到这几个字后，男生顿时噤声了。
【原来是他。】
不约而同地，周围人心里都闪过了这个想法。
-
“左彦”这个名字，高二的时候大家都挺熟。
原本是理科尖子班的模范生，回回出成绩稳居前三的佼佼者，被提前预定为清北苗子的种子选手。
谁知道高二下的时候，听说是家道中落，父亲出车祸死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没还。
左彦从那会儿起就不来学校了。
有人传他辍学了，也有人传他在外面打工，跟一群社会上的人混，一看就不是正经行当。
再来就是高二下学期中旬，竞赛保送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左彦没保上，他的物竞不知怎么的，考砸了。
之后来学校填保单时，左彦整个人就变样了。
脸上贴了好几个ok绷，嘴角处多了道口子，眼底下甚至还有片淤青。身上也不穿校服了，整个人气质与周围同学格格不入，浑身透着股阴郁的狠劲儿。
有人说他在外头给老板看场子，是得罪了人被打进医院的。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基于这种说法流传最广，众人传着传着，也就成了真的。
期末考左彦没来，分班考他也没来，最后便以全科零蛋的成绩，稳稳当当砸进了高三（7）班。
从此他便成了所有老师教育学生时，必定会拿出来讲的典型案例。
——俗称“反例”。
-
其实尤琪和左彦也好久没见了。
最近一次见面还是上学期，隔了好几个月的事。
如果不是跟他还算熟稔，尤琪也不会认出来——
面前这个表情冷淡、整个人一副“生人勿近”气质的少年，居然是以前那个倨傲张扬，浑身透着股意气风发劲儿的左彦。
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尤琪内心不由替时琛打抱不平起来。
与她哥那虚无缥缈的名头比起来，明明左彦才更像学校里“以一打十”的年级大佬嘛！
干嘛都说时琛不说他啊！
不明内情的尤琪自然不知道，之所以没人这么说，是因为左彦压根不来学校。
这家伙直接从源头掐灭了流言的传播。
不过也正因如此，左彦今天来了趟学校，并且特地找上尤琪这件事，就显得格外有看点了起来。
“尤琪。”
注意到后面教室里那些张望的视线，左彦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出言喊了她一声，“能出来聊聊吗？”
尤琪随口应下：“嗯，可以啊。”
反正是老哥的朋友，总也不会害她。
尤琪一边这样想，一边点了点头，接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走出了门。
“找个地方坐坐？”出门后，左彦问她。
尤琪想了想，觉得不能耽误正事，便道：“我要去广播台。”
“行。”对方同样应得利索，很快通过了这一提议，“那一起。”
对方迈着长腿走了，尤琪也赶紧乖乖跟上。
一路上两人都相安无话。
虽然不知道左彦今天找自己干嘛，不过时琛以前跟他关系还不错，连带着尤琪跟他也算相熟，倒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他产生恐惧。
更何况……左彦这人其实还不错。
尤琪心道。
至少不是传闻里说得那么恐怖。
像什么脾气差难说话，动不动撂挑子走人这种事……那是万万没有的。
知道尤琪要去广播台后，他面上没有半点意见，默不作声接过她的猫咪书包后，就调转方向往广播台的位置走了。
全程没有一丝不耐，冷冷淡淡的脸上依旧傲得可以。
此情此景，岂是一个“酷哥拎包”可以形容的？
要知道，他拎的可是猫咪书包！
猫咪书包诶——！！
尤琪忍不住在内心感慨，差点漏听了左彦问她的话。
直到左彦突然停下脚步，微微转头看向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尤琪。”他抬眼，像是随口那么一问，“你和你哥，最近是怎么回事？”
“……啥？”
听他这么问，尤琪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心脏顿时猛地一跳。
……什么怎么回事？
左彦指的是……变脸吗？
尽管心里慌得要命，甚至下意识想要离他远点了，但在少年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尤琪还是努力定了定心，面上尽量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
稍稍平复了心情后，尤琪转头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
左彦又盯着她看了会儿，好看的眉眼中看不出情绪。
直到尤琪都快有些绷不住了，正忍不住打算催他时，左彦才慢慢移开了视线，面上波澜不惊地笑笑，然后道：“也没什么意思。”
已经快编好十个理由打算讲的尤琪：“……”
操，什么鬼啊！
没什么意思你这样问……装神弄鬼吗！
尤琪有些不高兴，气得加快了脚步，一个劲儿地往前走，把人直接甩在了后头。
眼看尤琪像是炸毛了，左彦微微挑了下眉，唇角轻勾，面上似乎是笑了下，同样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少年手里还拎着尤琪的猫咪书包，可可爱爱的画风与他冷淡的气质相当不搭，一路上不少同学都纷纷为之侧目。
但左彦这人平日里被打量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仗着腿长优势，他几步就追上了尤琪。
左彦一边走，一边还客客气气地问她：“妹妹，你生气了？”
“……你还有什么事！”
见尤琪转头气鼓鼓地瞪他，少年怔松了片刻，接着他摸了摸头发，又很快敛下表情，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我话还没说完，听我讲呗。”
态度还算良好。
吃软不吃硬的尤琪：“……那你讲。”
“是这样。”左彦解释说，“之前我假期的时候去了趟你家，但是那天你和你哥好像都不在，敲门没人应，我就暂时先回去了。”
“可能是出去玩了。”尤琪想了想说，“我们假期都不怎么在家。”
“猜到了。”左彦淡道，“后来又去了一次，还是没人在。我看你们俩好像都挺忙，就想着开学再找人。”
从暑假一直到现在……倒是挺执着。
尤琪思索了下，忍不住问：“你怎么不给我哥发消息？”
“哦，不是我不想。”
说起这个，左彦顿时嘲讽脸开口：“主要是因为你哥把我拉黑了，信息发不出去，所以今天就来学校看看，想着碰碰运气吧，结果发现他又不在。”
尤琪：“……”
“问了一圈班里的人才知道，听说时琛上学期化竞保送了，这学期可以不来学校……”
左彦说到这里顿了顿。
也许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他扯了扯嘴角，又道：“所以说，我找不到时琛，就只能来找你了。”
-
到了广播台门口，左彦说他就不进去了。
路上猜了半天都没得到答案，尤琪想了想，干脆把话捅明了：“那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她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目露不解地看向对方。
“……啊。”
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左彦听后还诧异了一瞬。
过了半晌才道：“想让你帮个忙，可以吗？”
尤琪歪头反问：“什么忙？”
“这个么……”
左彦思忖片刻后，微微挑起眉峰，狭长的眼尾扫向她，笑了笑说：“就麻烦你告诉时琛，说我欠他一个人情吧。”
“……？”
对方话说得轻巧，尤琪却有些茫然。
……什么人情？
跟老哥有关，她怎么不知道？
回想起学校里有关左彦的那些传闻，什么打架斗殴惹事生非，说的要多严重有多严重，简直把他描述成了无法无天的“不法分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种。
像这样一个人，时琛是帮了他什么忙，居然还让左彦欠了他人情？
尤琪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哥他不会是……”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了吧？
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噎了回去。
尤琪开始认真思索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其实你还别说——
左彦和时琛这俩人凑一起的话，她甚至觉得老哥更像那个出谋划策干坏事的主谋。
但还没等尤琪把话问出口，左彦瞥见她的表情，突然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眉稍稍往下压了压。
“……别误会啊尤琪。”
大概是顾忌到自己名声不好，少年扯了扯嘴角，微叹了口气后，还耐下性子安慰了她一句：“我可没带坏你哥。”
其实并没有误会的尤琪：咳。
不用解释的，她懂。
时琛什么秉性尤琪还是知道的，这世上哪有人能带坏他，只有他玩坏别人的份儿。
不过么，这话就没必要跟左彦说了。
想到左彦，尤琪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
仔细端详后，内心不由感慨：老话说得对，人还真是不可貌相。
少年生了双微微上吊的三白眼，面色有些冷淡，脾气一看就是顶差的那挂，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而自从半辍学状态后，左彦脸上又总是带伤，以前那副恣意的学生模样没了，寻常人看他第一眼，只会觉得这少年是个狠茬儿，还是不好惹的那种。
但尤琪实际和他接触下来，感觉却不尽然。
左彦这人，意外的还挺好说话，性格也不差。
只听对方在顿了顿后，又道：“你哥没干什么坏事，就是帮了我个忙，我想谢谢他而已。”
“……这样啊。”尤琪看他的眼神顿时好了起来。
虽然对方语气淡淡，却又实实在在是在道谢，尤琪忍不住心生腹诽。
看吧，这能是什么坏人？
生怕自己误会时琛，还带解释的呢。
她就说学校里的传闻当不得真。
一个学生，哪可能真做什么打架斗殴的活，当那种目无法纪的不良少年呢？
谣传，都是谣传！
“不过么……”
正当尤琪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她又听到左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只见少年话锋一转，微蹙了蹙眉后，又忍不住嘴毒地奚落起时琛来：“你哥这人是真傻逼，这年头还做好事不留名，他当自己是雷锋呢？”
“……哈？？”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的尤琪：？？
……她要收回上一秒对他的夸赞。
这人真的不是来找麻烦的吗？尤琪在心中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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