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祸国8
宣和十二年，东临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御史大夫张怀弹劾谢太傅有不臣之心，三日后被人发现横死家中；再者便是边疆战事又起，怀远将军裴胤在战役中伤了腿脚，行动不便，日后恐怕再难提刀上马。
先说其一。
东临朝廷的六部遍布解时昀的门生，拥趸众多，其中以户部为最。几月之前，谢太傅府上遇刺，之后每隔三天，便有一名户部官员遭遇不测，短短一月不到，竟死了六名大臣，皆是谢时昀这边的党羽。此事性质极其恶劣，帝王大为震怒，调了支武卫军去谢府日夜防守。
谢时昀拿到武卫军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与他素来恩怨颇深的几位大臣家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言之凿凿缉拿刺客，带着人将其府宅翻了个底儿朝天。
武卫军乃天子近卫，此次破例外借也就罢了，姓谢的竟然带着人如此登堂入室，丝毫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御史那帮老臣向来与谢时昀不对付，总要找机会去参他一本，这回有了筏子，雪花般讨伐他的折子堆满了御案，其中以御史大夫张怀最为激进，朝堂之上口沫横飞地斥责谢时昀大肆搜查之举蛮横越矩。
哪知第二日，张怀就被家中的奴仆发现惨死在茅房之中，七窍流血死相惨烈，最叫人不寒而栗地是尸体的口大张着，露出里头黑洞洞地景象——牙齿尽被敲碎，舌头也不翼而飞。
一切的矛头指向谢时昀。
——
紫宸殿内，金玉为地，威严肃穆。玄衣帝王头戴九旒冠冕，年轻英俊的面孔上出奇的阴沉，偏生底下的朱袍官员像是看不懂似的，声泪俱下地指控谢太傅的九大罪状。
“陛下！臣等位卑言轻，唯恐陛下被奸人所惑，谢太傅擅权专断，长此以往，有防主之忧啊！”
“陛下！张大人之死绝有蹊跷！求陛下明察！”
“陛下……”
殷钰面上已是万分不耐，挥袖斥道，“够了！太傅为人清直，万万不会如尔等口中所说那般，若朕再听到……”
“陛下且听臣一言！”说话的是大理寺卿陈伯安。
“近日城中贼人作祟，朝中官员人人自危。谢大人与张大人早有龃龉，如今张大人遭遇不测，臣斗胆请太傅配合我等调查，若谢大人当真与此事无关，大理寺自会还其清白”。
殷钰闻言更是沉了脸色，“不可！太傅病体未愈，朕如何忍心教他去狱中受这等无妄之灾？”
“请陛下莫要徇私！”
“陛下！臣愿自请入狱，配合陈大人断案”谢时昀一撩衣袍跪在殿上，冰雪般的面容浮上几分忧虑，“兹事体大，陛下不可为臣一人徇私，此案疑点重重，其中是非曲直，也请大理寺还臣一个清白！”
——
大理寺狱内暗无天光，四周烛火昏黄，寒气森森。谢时昀身着素衣，坐在草榻上闭目沉思。
在原剧情中，是没有遇刺这一事的。事实上，谢时昀府上所谓的“遇刺”，是那登徒子三番两回地夜袭，也不知那人怎样做到来去自如的，谢时昀在府上布了重重机关，都没能抓到这畜牲，反倒叫他得逞好几回。
至于其他户部官员的死，谢时昀不确定是否与此事有关，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从宣平侯府一案开始就有人在暗处针对他，一环扣一环，势必要将他拉于马下。
这样歹劣的目的，除了政敌所为谢时昀不做他想，秉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他借着武卫军将几名素有深怨的大臣家中查了一通，不想此事引发的连环效应让他措手不及。
“系统，查询一下当前剧情完成度”
【当前剧情完成度——百分之六十】
谢时昀敛目，主角接下来还有个重要的剧情节点——藩王造反。
剧情中对这部分的描述并不具体只是寥寥几笔待过，谢时昀的个人剧情是在此之前就结束了的，在原本设定好的剧情中，他会病死在明年的春天。
——
话分两头，再说边关战役之事。
西戎与东临同属这片大陆上到两大强国，历朝历代摩擦不断，时常为边境归属的问题起争端，此次战乱的起因也是如此。
怀远将军骁勇善战，转战千里可挡万师的人物，一直以来都是西戎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知是怎么设计的，西戎那边的暗探买通了裴胤的心腹副将，东临铁骑在乘胜追击的过程中误入埋伏，裴将军孤陷敌围身受重伤，若不是几名忠心的下属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只怕裴胤早已遭遇不测。
虽说劫后余生，但裴胤伤了腿脚，战乱当头损失主帅，东临这回可谓是元气大伤。
朝中除怀远将军之外，能率兵作战有勇有谋者屈指可数，掰着指头也只能说出个魏国公。
魏国公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凶神，只是自多年前上交兵符后渐渐不被重用，究其原因，则是因为魏国公曾是前太子殷晟麾下的大将之一。
先帝在时，曾立过两任太子。第一任太子是先皇后亲子，为人残暴卑劣，为谋皇位欺君罔上请了诸多道士祸乱宫闱，先帝知情后勃然大怒，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贬为庶人永世圈禁；第二任太子，便是丽妃所生的皇六子殷晟。
殷晟自小谦恭有礼，品行极佳，是储君的不二之选，这也是先帝越过继后徐皇后之子安王直接将皇六子立为太子的原因。
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在先帝驾崩的前一晚，太子府被禁军围得严严实实，天子近臣昭安候谢时昀得密令奉旨将太子捉拿，当晚太子就暴毙狱中。不等众人反应，御前大太监端着遗诏，宣布帝位传于十三皇子殷钰，赐昭安候谢时昀金印紫绶，掌归正尺，为天子师。
此事一出，群臣哗然。从前太子党的臣子议论纷纷，暗中揣测莫不是谢时昀想把持朝政，扶持个五岁小儿当皇帝，作大权独揽之想？
一朝天子一朝臣，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大臣要么向如今根系广大的谢党认好，要么孤木难支为惨死的太子深究——很显然，魏国公选择了后者。
遗诏是真的，先帝亲笔，一字不错地盖好了帝印，密令也确有其事。魏国公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兵权上交，从此做个无实权又不得圣意的王公贵族。
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怀远将军伤退，兜兜转转，兵权竟再次回到魏国公手中。
殷钰此举也是经过几番思量才定下的。魏国公在朝中鲜有交情，虽说当年与谢时昀有过一段交恶，但那时殷钰年岁尚小，对此事并没什么印象，再者说前太子早已逝世，魏国公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又能翻出什么花来？
魏启确实是用兵的好手，用兵神勇，每战必胜，不过一月功夫，便将西戎来犯打得节节败退。
班师回朝后，更是主动交出兵符，此举无疑让他再次受到了帝王的青睐。
——
另一厢，大理寺狱内。
冷月凄凄，烛光一线。
大理寺狱最末的一间牢房内，间或传来一两声咳嗽，谢时昀先前咳疾未消，药不能断，此处阴沉寒重，他穿得又单薄，到了夜里歇得并不安稳。
青苔遍布的墙壁上挂着几副镣铐枷锁，还有些叫人不寒而栗的刑具。陈伯安倒不敢给谢时昀上刑，殷钰每日下了朝都要来一趟，虎视眈眈地盯着审官。大理寺的官员把谢太傅拘在这，每日当着皇帝的面审上一回，再拿笔记录着人分析。
谢时昀本就与此案无关，从他嘴里自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案情多日毫无进展，但御史惨死一案一日未曾查明，谢时昀仍就会被大多人所质疑。
更阑人静之时，谢时昀靠坐在角落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牢门被人打开。
谢时昀睁开眼睛。
“谢大人，别来无恙！”
谢时昀如今为阶下囚，却不见狼狈之色，他身着素衣肩颈挺直，目光冷淡，“端王殿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端王殷凛生得面如冠玉，身着紫锻蟒袍，身后跟着一名身形高大的随从。
那随从谢时昀有些印象，前年中秋宴上曾见过他一回，那时他也是这般覆着面具，只露出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眸。
“本王听闻谢太傅下了狱，心中担忧无比，故此深夜叨扰”。
两人这些年无甚交情，谢时昀哪里会信他这番说辞。
说起来，多年前谢时昀也曾给端王殷凛当过几年老师，那时便对他伪善的脾性略知一二。如今自己下狱，端王假惺惺地来探望，谢时昀实在摸不清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素闻太傅身子不甚康健，本王唯恐狱卒怠慢，尹六——”
被叫做尹六的面具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倒出一丸冷香的药丸，正是谢时昀平日里服用的清芥丸。
谢时昀刚欲张口回拒，身边的男人突然上前伸手将掌中之物塞入他口中，再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背，猝不及防之下谢时昀将药丸吞了下去，登时大惊失色，在脑中疯狂呼唤——
“系统系统！他给我吃了什么？”
【清芥丸】
谢时昀心下松了口气，瞪了尹六一眼。他鲜少有这样鲜活的表情，面前的两人皆是一怔。
——
端王仿佛真的只是来送药的，见谢时昀服药后只略做寒暄一番，便又离去了。
殷凛与尹六一前一后走出大理寺狱，两人身形相当，一对主仆反而是尹六的气势隐隐压过一头。
“我早与你说过，小皇帝将他宝贝得紧”
“眼巴巴地来瞧，生怕他有什么闪失麽？谢时昀可不是个领情的人，他害你至此，你……”
“我知晓”，尹六终于开口了，若是谢时昀在此处，定能听出这声音极其肖似那让他欲除之后快的登徒子。
“算了！”，端王叹了口气，那冷心冷情的谢太傅，眼中从来只有匡扶江山社稷，一心辅佐小皇帝，哪里会对旁人的一厢情愿做出半点回应。
纵使他这兄长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得最后能如愿所偿……道是——多情却被无情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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