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万象归宗（第三更）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开阔的平原中，萧瑟的凉风不断扫荡。
然而在这充满悲凉的气息当中，却掺杂着跌宕起伏的狂笑声。这狂笑，蕴含着无边玩味，经久不息。
危崖巨树上。
青年一头雾水看着面前的白衣人，完全不明白对方何以笑个不停。
许久之后，白衣人才合上了长久咧开的大嘴。卡恰一声，下颌骨竟是差点脱臼错位。最后，他揉了揉笑得酸痛的脸颊肌肉。微微摇了摇头，戏谑地看着青年半响。
“看来提前将你的灵性勾摄融合，揠苗助长之下还没真正复灵······”白衣人眉宇一凝，沉声道。他看了看似乎趋于坏死的手掌，感受着体能还剩余的本源，随后呼了口气轻笑一声：“也罢，请神请上座，送佛送到西吧！”
只见他以身为引，调动起天地间寥寥无几的能量。同时自身亦是释放出一股玄奥之力，这股力量如同能够衍变众生，化腐朽为神奇。随后，汇聚而来的天地能量与白衣人自身的玄奥之力在他手掌上融合。
数息之后，两股能量融合成了一个泪珠般大小的液滴。白衣人手指弯曲，将液滴蓦然弹出，不偏不倚地去到了青年的眉心。这鬼手一般的速度，令青年完全反应不过来！
液滴方一接触到眉心肌肤，便是瞬间冰雪消融般渗了进去。顷刻间，青年的双目便是不由自主地闭合。再次睁开时，竟多了丝丝灵动。要说怪异的是，他如同睁着眼睡过去了一般，伫立在原地不动。
而白衣人此时整个人竟是变得行将就木，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精气，发白如雪，全身的肌肤犹如干枯褶皱的树皮！
不过，他却是没有停下动作，接着伸手对准青年前方的虚空，上下左右晃动，如同在绘制一个长方型。但最终只是徒劳无功，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变化。
叹了一口气，白衣人干瘪的脸庞上隐隐浮现起气急败坏。紧接着眼神里闪过一丝很辣，手掌竭尽全力地轰向了自己的胸膛！
“万象归宗！”
白衣人似乎施展某种玄通，满目疯狂。
噗！
一口粘稠黝黑的心头血猛然喷出，然而方离开嘴巴便是蒸腾成无数微小的血珠，最后化为了一面一丈边长的正方形血幕，横亘于青年的面前。
与此同时，青年颅顶竟是升腾起一片金光，里面无数的符文。从颅顶源源不断冒出的金光符文，盘旋于其头顶一次次粉碎又重新成形，最后化为光雨进入头颅。
那些金光符文，进进出出于青年的头颅，如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看上去端是玄秘不已······
青年的眼神越来越灵动，里面闪过到道道光华。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气息愈加紊乱，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方形血幕。其上，正不断流动着一个个画面，与金光符文涌进脑海所形成的讯息片段，形成了不差分毫的结合！
此时，似乎血幕里上演着一番又一番的人生，一段又一段的岁月。
一条小鱼出生不久，便是在某一日遭遇惊涛骇浪与族群断了联系，从此孤身漂泊。在茫茫的大海里，似乎没有它的容身之处。因为身边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弱肉强食，为了生存而厮杀。每一天，这条弱小的鱼只能心惊胆战地穿行在淤泥里，靠着那微薄的养分续命。但它不甘心成为别人的猎物，更不甘心一直活在阴暗里。终于，它鼓足了勇气稳扎稳打，一步步往前攀爬。那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也令得它越战越勇，不断在战斗杀戮中升华，成为了一方水域的霸主······
有人生来荣华，有人生来悲凉。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品味。有些人注定生来就是一场炼狱，饱经摧残，然而这不过是万千色相里的一部分。他生来残缺，父母将他遗弃，但天地却没有让他解脱。所以，他并没有放弃自己，横眉冷对千夫指。不甘与命运，不甘于遗弃，不甘于冷落。终有一天得所奇遇，他以此扶摇直上。唯一改变不了的是蹉跎的命运，一生历经苦楚，但他孤独到死都没有低下过倔强的头颅······
某一国度，山河破碎，兵荒马乱，诸侯之间相互角逐，争那一统天下。疆域之内，无处不是战火殃及之下的难民。在这难民迁徙潮里，一个男孩与家人相互依偎。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从小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然而国破家亡，千金散去，他明白了生活与生存的不一样。原来当初的家境优渥，不过是不堪一击的镜花水月，甚至比不过当下手里的一个馒头来得充实······
······
血幕里的一个个画面，似乎没有尽头。然而实际上变幻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整个过程也只是数盏茶的时间！最后，不停环绕的金光符文全部灌进青年的头颅，而血幕也消失不见。
此时青年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不过他却是若无其事一般，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过身体的掌控。因为从白衣人发动液滴进入他眉心那一刻开始，他的心神便是被脑子里翻涌的讯息以及血幕里的画面带走了所有注意……
那些记忆讯息与画面，似乎原本就存在于脑海深处，不过却是被分裂开来尘封于脑海的深渊沟壑。在白衣人的神通手段之下，一切融会贯通，拨开云雾！
竟然经历了万世沉浮么？脑海中犹如烙印也似的记忆，宣告着自己竟然走过了一个个轮回，上演了万千迥然不同的人生。或是卑微的尘埃，或是亘古长存的星辰，或是一株饱经风霜的野草……
这一刻，青年心头涌现无尽的混乱，灵魂如同分解成无数独立的个体，却又相互关联撕扯。他的眼眸里泛起源源不绝的迷茫。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青年的脑海中没来由地闪过一段文字。
古有庄周梦蝶，今我沉浮万世。那么，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哪一个才是我？今生的我又是谁的一世沉浮……
青年举起手来，细细端详，心头一阵恍惚。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在不断被撕扯揉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定！”
白衣人轻喝，声音竟然令得空气都泛起涟漪，对着青年席卷而去，直入灵魂。
“你是谁？我又是谁！”青年痛觉地抓着脑袋，对白衣人嘶哑问到。
“没有经过正常的自主复灵，果然是欠缺火候。虽形成了大道萌芽，不过道心却是不稳……”白衣人喃喃低语，随后盯着青年的眼睛，郑重说道：“我便是我，你便是你！”
“我便是我？”青年似乎深深思考着这简单的几个字，紊乱的状态竟然平息了几分。
“不错！最简单的一个道理，昨日的你和今日的你难道不都是你吗？昨日的你为今日所铺垫，今日的你为昨日而延续，各自意义不同，代表的不过是一段过程罢了，本质上你还是你！”
白衣人循循善诱，声音富有魔力，所述言辞虽浅显易懂，实则直抵道心，他衡量着青年的状态变化，继续说道：
“不过，最重要的是今日的你在做什么而明天的你又要做些什么？其实世间万物，又何尝不只是这天地的一分子？甚至可以说你身边树枝上的果子，它就是它吗？如果你将之摘下吞食，那就变成了你的一部分，成为了你！
所以，想要自我永存那就必须不断强大。否则有可能下一秒便会被自我推翻，或者为他人徒做嫁衣！如果你能保持真我一直走下去，甚至天地都得为你让路，超脱独立！
所以，你谁都不是，你只是你！万世沉浮人生百态均为虚幻，你心中的那道执念之火才是你自己……”
这一番话白衣人似乎结合了伟岸之力，说完之后他气息变得愈加萎靡。随后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青年消化这一番话。
一炷香之后，青年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态变得轻松，眼神里一片明亮与坚定之色。随后他躬身施礼，语气充满感激：“钟挺谢过前辈！”
这名青年，竟是参选坤崘峰布道沉眠入梦的钟挺！
“不必前辈长前辈短，达者为先，我只不过是先到一步罢了。而你，有朝一日也有可能走到这里。不过，取决于你能不能一直走下去吧……”白衣人摆摆手，淡然说道。
“走到这里？”钟挺疑惑不已。
所说的这里，指的是处身之处还是某一境界？
“坐下吧！”
白衣人失意钟挺坐在自己前面。此时他气息微弱，没有了一点盖世强者的英姿，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就要随风而逝。
似乎他身上的死意引动了天地，虚空之上竟然突兀地飘落茫茫飞雪，渗透着诀别的凄凉。两人在漫天飞雪中盘膝而坐，你一言我一语。那副促膝长谈的画面，如同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友……
时间，似乎也有尽头。天色，逐渐暗淡。
“这大千世界，确实缤纷多彩，森罗万象……”
钟挺感慨一声，在白衣人的口中他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甚至不敢想象的存在。令得他的眼界认知短短时间内由井底之蛙变成了智周万物。
“我心中有些疑惑，还请不吝赐教！”钟挺沉默数息，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最终忍不住问道：
“你之前说我来到这里是指何意？这里不是我的梦境吗，但是为什么现在我和你完全就不像处于梦境之中，所有的思维都是能够自我控制？还是说，提升到你当前的实力境界？而你，又是属于怎样的存在？”
“你所疑惑的，根源上只是一个问题。这里，既是你的梦境，却又超越了你的梦境。这里对我来说是真实存在的空间，对你来说却又已经不存在，就像我活在昨日，你处于他朝，只不过由于某些因素我们在此相会罢了……”
白衣人身体状况已是萎靡不振，接着气若游丝道：“而至于你能够真身来到这里，便说明你已经去到了一个恐怖境界，这境界对于我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当前我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如果你能够达到了一定的层面自能体会，这一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白衣人的解释，听得钟挺似懂非懂，最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总感觉里面潜藏着许多天地秘辛。
“是为什么呢？”这时候，钟挺心中像是一群蚂蚁在攀爬，涌现出更多的疑惑。
“这方天地不久就要崩溃了，一场灭世大战，令得一切都即将回归本源，就连天地大道都归于混沌。”白衣人有气无力，已是弱不胜衣，说话之间都怕他会把吊着的那一口气送走。他停了一会，重新开口：
“大战前夕，为了以防万一，我自斩本源化为打通天地时空的种子，埋下希望。想不到大战落幕你便是来到了，这种速度完全出乎意料，希望最终你的真身能够走到这里吧！”
“种子？什么大战？”
钟挺已是顾不得对方的状态，急切地想要获得一些秘辛，毕竟白衣人重伤垂死大限将至，忧之已无用。对方所说的种子，应该就是那梦道石吧，自己就是通过它沉眠梦道，演化万世而来到了这里。
“这些……咳咳咳！以你当前实力，知道太多禁忌秘辛只会成为引火烧身的祸害。此前你虽是通过梦境而来，但期间所有终归有些蛛丝马迹烙印在你的命元之上，有些东西你还是不要窥探了……”
“如此，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既然白衣人对于一些秘辛闭口不谈，那也不好过问太多。钟挺当即想到自己的两个兄弟，连忙问道：“我有两个朋友可能也跟我一样进了梦境，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一个叫卫英，另一个是沙雕……”
“你这家伙！我都这幅样子了，就不能给我多喘几口气？非逼着我油尽灯枯早点上路么……”
白衣人没好气地给了钟挺一个白眼，然而并没有推辞，燃烧体内仅存的一起能量，周身泛起炫目光华。如此好半响之后，白衣人脸色僵硬，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后笑骂道：
“这俩都什么玩意，如此德性真是一丘之貉，不过却也还是可造之材……他们，都是早早便已回归。不像你，沉浮演变了万世……”
说完，白衣人身体竟是急剧枯萎，似乎生机以及能量已消耗殆尽！
“我该怎么回去！”
瞧见白衣人这副样子，钟挺急忙追问。此时他心中萌发一个不好的念头，暗呼糟糕！
自己进入梦境历经万世，包括来到了白衣人所在的这处天地，期间所经历的时光不可想象，而现实世界又过了多久？
会不会已经错过了坤崘峰布道的筛选？自己是不是一直处于活死人状态？甚至现实当中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垂死老头？
一个个恐怖的念头萌生出来，令得他心如火烧……
“一切外物只能摧毁你的身体，真正能禁锢或解放你的唯有自己！心之所至，便是彼岸……”
天地间，一道飘忽虚幻的声音随风而逝。此时，白衣人已是原地坐化，变成了一具干枯的躯壳，如同亘古存在的雕像。
钟挺怔在原地，脑中思索着天外传来的话语，消化其中含义。最后他对着虚空躬身致谢，拜别了这位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再见的朋友。
许久之后，一声叹息。
心间意动，钟挺身体一阵虚幻。变成了一株苍翠欲滴的树苗，变成了一颗生机勃勃的光点，变成了一条逆流而上的游鱼……
同时，这方天地以白衣人的干枯躯壳为中心点，崩碎破败。
一切，似乎如梦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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