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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背后一击


1.

石一还没死,只因为曲终寻现在还没有出剑。

他的剑利落干脆,剑气激荡,几乎无人能挡。石一现在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虽然他还能站着,但只要曲终寻出剑,他立刻就会再次倒下,这一次倒下,曲终寻就绝不会再给他站起来的机会了。

可是曲终寻却仍木桩似的站着,手中的剑锋垂落向下,他竟开始犹豫了。

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江弄筝?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已不受控制,他本来应该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杀了石一,了却他心中的恨意。可他的手在颤抖,手中的剑在游移,石一越是毫无抵抗,他仿佛就越不忍杀他。就像当年他威逼江弄筝,她也是毫不反抗,就宁愿死在他的刀下。这也是他唯一能让江弄筝留下来的法子,可他既不忍,又痛苦。

他毕竟是一个多情的人,就算他已经老了,心中的情意却没有老。就像酒一样,越老越浓,藏得也越深,只有当酒意酣然的时候,这种情感才会随之流露释放出来。

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因为他了解自己,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对江弄筝的情感有多浓,浓到他已不敢再面对她,哪怕只是看到她的影子,他也会不能自已。

难道他就这样放过石一?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石一突然冲了过来,带着凛冽的杀气冲向他。

就算曲终寻想放过石一,可他却不能放过曲终寻。

他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他只有必死,或者必胜的决心!

他冲出去的同时,手中的长剑突然掷了出去,像一支破空激射而出的冷箭,直击曲终寻的腹部。他这一次用的不是什么精妙的招式,人也像一只野兽般扑向曲终寻,他的招式连一点变化都没有,但是很猛,很不要命,因为他就是去拼命的。

可是曲终寻却不想和他拼命,他急退两步腾空跃起,那柄飞来的长剑就从他脚下掠过,他人已在半空,脚下没有着力点,躲过这一剑身体已缓缓在往下落。石一已看准时机,就在曲终寻下落之际,他猛地蹿起,像条恶虎一样扑上去。

曲终寻已无法再躲闪,但他手中还有剑,半空中剑气挥落急下,这一剑直接劈在了石一的背脊上。可是,他的身体却突然像被一块巨石砸中,砸在了他的小腹上,石一竟硬顶着挨下了这一剑,还是将曲终寻扑倒了。

两个人同时倒在了雪地上。

石一这次没有再站起来,他趴在地上,抬起头,用一种兴奋怨毒的眼神看着曲终寻。曲终寻却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就发现腹部剧痛不已,不是被石头砸中的痛,而是被利刃刺中的痛。

一柄短剑,一尺三寸长,宽仅七分,虽已断了一截,可是这半截,现在却已插进了曲终寻的腹中。

没有人比曲终寻更熟悉这把剑,这把他曾带在身边数十载的切玉剑。它的剑锋虽已断,可它残缺的剑身仍是如此锋利,血瞬间就已将碧青色的剑身染红,曲终寻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可怕。

曲终寻仍站着,没有倒下,这一剑虽然不立即致命,可他现在的伤势也并不比石一轻。

石一突然笑了。

“你是不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把剑刺中?”

曲终寻勉力撑着,冷冷地道:“你以为,我现在就杀不了你了?”

石一又笑:“就算我死,你也活不长了。”

就在这时候,有个声音比石一笑得还大,笑得更疯狂。

“他说的没错,你最好现在就杀了他,否则,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这个声音嘶哑低沉,这个人忽然就从山坳后面转了出来,穿着一身锦衣新服,一张脸却已辨不清面目,容貌残破不堪。这张脸配上这套新装,更显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他也终于撕下了那张普通的人脸面具。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戴着竹笠看不清面目的青衣人,这个人仿佛总是影子一般跟在他的身后。

“老九?”

曲终寻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来的人竟然会是他。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曲终寻的确已经猜到,落霞谷的奸细当然就是他,因为“老九”本来只是个哑巴的。可他现在知道,似乎已经晚了。

“你既然已经猜到,就更应该知道我不叫老九。”

曲终寻竟然就问他:“你本来叫什么?”

“冷于冰,”他讥笑地看着曲终寻,“本来我叫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你也不会听过这个名字,只不过一听到你叫我老九,我心里就会忍不住觉得想笑。你毕竟也是一方枭雄,我想你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还被我一直嘲笑在心里。”

曲终寻冷哼一声,道:“看来,你对我还不错。”

冷于冰道:“毕竟这十多年来,你对我也还不算怀。”

曲终寻转过头,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山谷后面的守卫这时已全不见了。

冷于冰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用看了,你们山谷后面所剩无几的那点人,现在都已经死光,就算还有没死的,也没用了。”

曲终寻震惊不已,他的人就这样全没了?

石一这时也猛然转过头去,他带来的那几十铁骑,果然也都已看不到身影了。他们都是石一特别挑选的精英死士,无论对方的武功有多高强,他们就算一个个拼死,也绝不可能死得这么毫无声息。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都是被别人从背后用暗器偷袭身亡的。

冷于冰不但武功深藏不露,同时也是一个暗器高手。这一点,他瞬间就已证明给石一看了,就在曲终寻刚回过神来看他的时候,两股寒芒已打中了曲终寻的左腿膝盖和右手手腕。

曲终寻手中长剑脱落,脚下一软,单膝跪了下去,满头冷汗如雨。

冷于冰阴恻恻地笑着:“看来,你是真的老了。”

曲终寻的左腿和右手筋脉已被打断,就算不废,也无法再使出半点力气了。

冷于冰又道:“现在,你们两位大人物,都只有跪着跟我说话的份了。”

曲终寻和石一相互望了一眼,神情复杂,苦不堪言。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两只为争食相斗的野兽,此刻已经斗得两败俱伤,精疲力竭,却被暗中窥视已久的猎人抓个正着。现在,他们才是两只随时待宰的羔羊,就算想拼命,他们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拼了。

2.

冷于冰俯视着曲终寻,看着那半截还留在曲终寻体内的切玉剑,忽然摇头叹息。

“这的确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对于一个杀手来讲,它简直已算得上是最完美的武器了。”

他突然出手,一手抓住剑柄,一手扣住了曲终寻还击的左手,半截断剑被他从曲终寻的腹部里拔了出来,握在手上。曲终寻的伤口顿时裂开,血喷如注,他强忍着剧痛,一声未吭,人却似已将要倒了下去。

冷于冰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握着半截断剑,恨恨地道:“只可惜,用这把剑的人也是一个窝囊废,竟就这样被你们给毁了。”

他突又瞪着曲终寻,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江弄筝为什么会死?”

曲终寻的确很想知道,到了这一刻,他就算死,也想死个明白。

冷于冰道:“你派燕承雪去刺杀白马山庄的庄主,可是当时,白马山庄并没有正式立庄主,因为这个人,”他指着石一,接着道,“石舞阳唯一的儿子,并不想承担这份重任,所以江湖上没有人知道白马庄主究竟是谁。因为,江湖上并没有几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曲终寻问:“但是你知道?”

冷于冰道:“我当然知道。”

曲终寻终于恍然大悟,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掉入的这个陷阱,远比他想象得要更深更黑暗。

“原来,和我对接让我除掉白马庄主,并给我报酬的人,也早就是你们安排好的?”

冷于冰道:“你还不算太蠢,因为庄主之位没有人敢冒充顶替,你所派出去的杀手,虽然在此之前还不知道白马庄主是谁,但只要一到了白马山庄,自然就能够知道了。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没有人会怀疑。”

曲终寻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江弄筝其实并没有死,还留在白马山庄的?”

冷于冰道:“只有我知道,白马山庄的秘密,不会有其他外人比我知道的更多,他们对外一向都保持着神秘的态度。”

曲终寻忍不住怒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这一切,”冷于冰笑的很阴鸷诡异:“因为我第一次闯进白马山庄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石舞阳和江弄筝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一次,我们十八个人奉命去刺杀石舞阳,但是,我们都低估了石舞阳,所以十七个人全都惨死在白马山庄的后院里,只有我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也正是因为我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他们都以为我也死了,就将我和另外十七个人的尸体,一起扔在了后山的乱石岗。”

他的笑中忽然又充满了恶毒的怨恨:“没有人知道我在那段时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那种滋味,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你们没有人体会过我那种痛苦。但我终究还是活了下来,所以我发誓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让你们这些人尝尽各种痛苦,一定不会让你们死得太轻松!”

他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又道:“后来,我就一直藏在那个后山的一个山洞里,一面养伤,一面偷偷观察着白马山庄的一举一动。”

曲终寻道:“可我第一次见到你,将你救回来,却是在淮河边的一户农家。”

冷于冰道:“那次的确是你救了我,虽然那时我的伤还没完全好,但我毕竟是奉命出来的,既然我还活着,当然就应该尽快回去将情况禀明。那晚,我本来是借宿在那户农家,可谁知遇到了一群悍匪打家劫舍,放火烧房,我身体本来就还虚弱,房子一着火,我就被烟火味给熏晕了。正好你赶到,将我当成了那户农家的遇难者救了回去。”

曲终寻道:“而你在落霞谷待久了,渐渐发现,我正好是你报仇最好的利用工具。”

冷于冰道:“要找白马山庄报仇,的确需要一个更厉害的人物。而且,你的秘密我发现的也越来越多,最后,终于找到了可以利用你派人去刺杀白马庄主的动机。”

曲终寻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个动机的?”

冷于冰道:“从你派薛武去杀了元万里的时候。我一直都知道你痛恨朝廷的人,元万里其实并没有真的勾结朝廷,而是被他的弟子杨麟诬陷的,你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可是我知道这中间有人在你面前粉饰虚张,你就宁愿相信他人的一面之词,打着为民除害的口号,也愿意牺牲掉薛武。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了,要利用你跟白马山庄开战并不难。何况,你因为江弄筝的缘故,心里本来就恨白马山庄,只是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

冷于冰又道:“这个动机就是你之前所犯过的错,也是你的弱点,因为,你太高看自己了。”

他说的没错,越是高傲的人,就越容易犯下自己察觉不到的错误,这种错误一旦被对手发现,就会是对自己致命的一击。

可是曲终寻此刻,已经没有法子挽回他所犯下的错误了,所以他也只能承受这样的后果,他只能接着问:“所以,我派燕承雪去刺杀白马庄主,你就在暗中推波助澜,故意杀害各门各派的人,然后嫁祸给白马山庄?”

冷于冰道:“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人出来担任这个庄主,白马山庄这些年几乎与世隔绝,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内部的事情由跟随石舞阳时间最久的几个得力手下处理,也已经足够太平了。所以,我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想办法把江弄筝推到这个庄主之位上去,只要白马山庄遭遇危机,她是绝不会坐视不管,到那个时候,就算她不想当这个庄主,也一定会站出来带领众人迎敌。”

这一点他算计的确实很准,曲终寻也不得不承认。以他对江弄筝的了解,他也相信,只要白马山庄遇到危机,又处于群龙无首的时刻,她必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只是可惜,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江弄筝还活在这个世上。

曲终寻的心中又感到一阵刺痛,他紧握的拳头,似已可将自己的指节捏碎。他已没有力气动弹,可他却想跳起来,冲上去咬冷于冰一口,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喝光他的血。

他几乎是怒吼着道:“所以,是你害死江弄筝的!”

冷于冰对他的反应漠然置之,只是淡淡地道:“没有办法,她必须要死,否则又怎能激起你和白马山庄两家的仇恨。只是燕承雪这个废物,本来早就可以杀了她的,却总是犹豫不决,若不是我一直暗中跟着他,帮他杀了陆云展,激起了他的杀意,恐怕他还杀不了江弄筝。他真是你养的这些杀手里面,最没用的一个,你也真是没有眼光……”

听到这里,一直默不吭声的石一突然跳了起来,像疯狗一样张大嘴巴,龇牙咧嘴地扑向冷于冰。

冷于冰却动都没有动,因为一只疯狗是绝不可能对他有任何威胁的,虽然石一这次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他根本就连冷于冰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他身后的青衣人凌空一脚,踢在他的腰间,再次又倒了下去。

这青衣人将竹笠戴得很低,完全看不到他的样子,但他出招又快又狠,石一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冷于冰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他都还没有死,你急什么。”

他再次看着曲终寻,又问他:“你想知道的,现在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曲终寻没有说话,他已无话可说,他若还有力气可用,也已不想再用到说话上面,他只恨不得活活掐死眼前这个人。

可是冷于冰却还有话说,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的,”他道,“我知道你恨不得掐死我,我更知道你一直都痛恨朝廷,也杀了不少朝中之人,可你不知道,我也是朝廷的人。官场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这么多你认为都该杀的人,但你杀得完吗?”

他接着又缓缓地道:“所以,其实你也恨不得我,我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俯身拾起地上那柄“游龙剑”,背对着曲终寻。他的动作很慢,就像他在折磨别人,看人痛苦的时候一样,他杀人,有时也喜欢慢慢地杀。

他又端起这柄“游龙剑”细细地看了看,喃喃自语道:“你的剑法的确已称得上是登峰造极了,若不是你伤的这么重,我还真没有把握杀得了你。只是可惜,你这套剑法从此以后就要失传了……”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但这世上遗憾的事情本就很多,无奈,谁叫你跟朝廷作对呢。”

他突然反手一剑,剑锋不偏不倚刺向曲终寻的心脏。

这一剑的力道和准心都刚刚好,就像他脑袋后面也长了眼睛一样,一剑下去,他就听到剑锋将肉体撕裂开来,刺进内脏的声音。只不过,这一剑刺中的却并不是曲终寻,而是另一个人,他的脑袋后面毕竟还是没有长眼睛。

王皓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冲了过来,替曲终寻挡下了这一剑,他的身体瞬间就被剑锋穿透。

他已看不清曲终寻的表情,也听不清曲终寻颤动的口中在说什么,他只感觉到自己突然变得虚弱无力,眼前一片模糊,黑暗好像离他越来越近。王皓伸出手去,想抓住曲终寻,可他怎么也抓不到,四周几乎全是空的,曲终寻好像离他也越来越远。

王皓仿佛又听到了曲终寻的声音,又听到他说那句:“你真的不走?”

他终于笑了笑:“我不能走,因为……我的朋友现在有难。”

曲终寻什么都没有听到,甚至连王皓的惨呼声都没听到,他只看到王皓的脸上,最后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3.

雪又开始下起来了,大片的雪花,从暮色如火的天空中飘落。

王皓的血还未干,落在他周围的白雪顷刻间就已变红,风雪骤起,他的尸身已渐渐变得冰冷。

曲终寻看着王皓倒在他的身边,眼睁睁看着他慢慢地死去,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一滴,因为他已无泪可流。他除了痛苦、悔恨,几乎已做不了任何事情。

冷于冰竟也感到十分意外,皱起了眉头,冷冷地道:“这个人是谁?”

曲终寻双眼通红,眼眶里流动的仿佛全都是血,可他的语气中却充满了自豪,他一字字道:“他是我的朋友,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

冷于冰突然大笑,大笑之后又是狂笑,他笑的几乎已接近疯狂。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这个样子,他这一生,也从未像此刻这样笑过,他就像是突然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件绝不可能的事情。

他狂笑道:“你也会有朋友?像你这种人,也会有最好的朋友?”

他相信曲终寻有很多出色的徒弟,也相信有很多佩服他的人,但他绝不相信他会有朋友。虽然这个人肯为他挡剑,甚至肯为他死,但他还是不相信,这个人是曲终寻的朋友。

他的笑声还在继续,他不断重复着:“你也会有朋友……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他怎么可能是你的朋友……”

冷于冰的确像是已经癫狂在他自己的笑声中了,就连丁楚慢慢从峡谷中走过来,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都没有发现。等到他看见丁楚的时候,他还以为他所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幻觉。

因为那次,在曲风铃的坟前,他明明就看到丁楚已经死了。

可冷于冰立刻就明白,立刻就恢复了镇定和理智,他绝对是一个特别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这样的人的确很可怕。

他甚至没有感到半分惊讶,只是很平淡地道:“原来,你是诈死。”

丁楚并不想向他解释,却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他还可怜?”

丁楚说的是曲终寻。

冷于冰又笑了,他看着跪在王皓身旁的曲终寻,满头散乱的白发,背弯曲得就像一只死虾,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笑着反问丁楚:“你是说我可怜,还是他可怜?”

丁楚道:“你可怜。”

冷于冰道:“你说我比他还可怜?”

丁楚道:“你当然比他可怜,他至少还有朋友肯为他而死,而你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你若要死的时候,更不会有人替你挡剑。”

他接着又道:“你活了这么久,可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一个连朋友的没有的人,难道不比他更可怜?”

冷于冰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刺中了他。

“你怎么不笑了?”丁楚道,“是不是因为被我说中了?你刚才这么大声的笑他,其实是你嫉妒他,你觉得他本该像你一样,绝不可能有朋友。你觉得他应该要比你更可怜,因为你不但嫉妒他,还一直都畏惧他。”

冷于冰的确被丁楚说中了,他确实没有朋友,他一直都活在算计、阴谋、复仇、杀人之中。因为他想要权利,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将功补过,摧毁白马山庄和落霞谷,他就可以回朝廷邀功并得到重用。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有真正的朋友,他更无法体会到那种为朋友而死的感情,所以他嫉妒曲终寻。

一个人心里越是害怕、畏惧另一个人,就越是希望这个人活得痛苦,活得比自己更可怜。嫉妒,就是因为你觉得这个人本来就应该比你差,你才会心有不满,所以冷于冰才要用尽一切办法,让曲终寻变成众叛亲离的下场。

就连曲终寻也没有想到,丁楚这番话竟然说得如此通透明白,直击人心。

可是冷于冰现在毕竟还是一个胜者的姿态,就算再通透的真理,也无法改变眼前的现实。

他更懂得用事实来说话:“有朋友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都得死在我的手里。”

冷于冰瞪着丁楚,道:“我只问你,你是来杀他的,还是来送死的?”

丁楚道:“我是来杀你的。”

冷于冰道:“那你就是来送死的。”

丁楚道:“我就算是来送死,也是来送你去死的。”

冷于冰不屑道:“就凭你?”

丁楚道:“你为何不来试一试?”

冷于冰不想去试,他根本没有把丁楚放在眼里,杀丁楚,根本就不值得他亲自动手。

他只是淡淡地命令那个青衣人,道:“董梁,你去把他解决了。”

原来这个青衣人的名字叫董梁,冷于冰似乎也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叫他的名字。

青衣人手中已多了一对铁钩,这也是他随身的杀人凶器。

凶器已露出嗜血的寒光,丁楚却是赤手空拳。只不过这一对拳头,已被他练的比铁还硬,一拳就可以将一名高手的喉结打碎,一拳就足以致命。

就在这时候,一个洪亮如惊雷般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的树林间响起。

“等一等!”

话音未落,一个身如轻燕般的人影,已从梢头掠了下来。

这人身后还拖着一杆银光闪闪的长枪——霸王枪!

丁楚只听声音,就知道是燕承雪。可他还是一脸的惊异,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燕承雪什么时候竟会用这种长枪了?

燕承雪会心地看了他一眼,丁楚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燕承雪虎视着冷于冰,道:“你不妨让他先把我给解决了。”

冷于冰摇了摇头,傲睨自若道:“你也是来送死的?”

燕承雪道:“没错,我也是来送你去死的。”

冷于冰又慢慢地拿起了那把剑,目光放在剑身上,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缓缓道:“也好,你们三个既然都在这里了,就免得我再一个个去找了。”

“既然这样,”他又接着道,“董梁,你就先送他去死吧。”

青衣人还是站在冷于冰的身后,这时,他藏在竹笠下的眼睛突然放光,就像暗夜下的一对星光。

他也终于出手,一对看似寻常的铁钩,突然变成一双勾人魂魄,杀人诛心的利器。他要杀的人就在眼前,离他仅不到三尺的距离,他也早已看准了出手的部位,对方的背脊和腰眼这两个部位是绝不会防范得到的,因为对方正背对着他,他要杀的人居然不是燕承雪。

燕承雪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突然之间倒戈相向,矛头对准了自己人。

就连冷于冰也没想到,他背后的一双利刃,瞬间就已到了自己的要害处,他已感觉到背脊上一阵肃杀的寒意。他还是背对着身后的青衣人,他已来不及回头,就算他反应再快,也无法躲过这突如其来的背后一击。

青衣人的眼中似已露出了笑意,他知道,这一击已然得手。

可就在这刹那间,他的笑容突然凝结,脸上的肌肉突然僵硬,凸出的双眼中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惊惧。就在他以为自己得手的同时,一柄更利的剑锋,以更快的速度刺进了他的身体里,他手中的利刃已触及到了对方的衣裳,可始终还是差了一点点。

冷于冰还是背对着他站着,仿佛根本就没有动过,没有人能看清楚,他是何时将那柄剑反手刺出去的。

所有人都被这接踵而至的变化给惊到了,而丁楚却感到十分的惋惜和不忍。

青衣人头上的竹笠这时已掉了下来,燕承雪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原来他并不是董梁,这青衣人竟是赵夕峰!

丁楚当然也早已知道,因为,这就是他和赵夕峰所进行的秘密行动。

赵夕峰不杀李暮,就是为了利用孔老三,让冷于冰相信,他死在了李暮的手上。然后,他们就一直暗中跟着孔老三,因为他知道冷于冰一定会派人杀孔老三灭口,而杀孔老三这个人,绝大程度上都会是那个跟在冷于冰身边的青衣人,这一点,他也确实算准了。

就在青衣人准备动手杀孔老三的时候,被早已安排好假扮成车夫的丁楚,出其不意地反杀了。杀掉青衣人之后,才是他们这个计划真正的开始,因为,赵夕峰打算让自己去顶替青衣人,跟在冷于冰的背后。这人一直都戴着顶竹笠,几乎从不露出他的真面目,而赵夕峰的身高体型,跟这个青衣人刚好相似,要模仿他的行为动作,也不是太难的事,只要赵夕峰不说话,就绝不会露出破绽来。

让丁楚去杀这个青衣人,是因为赵夕峰并不清楚这人的武功究竟如何,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幸受伤,就难免会使这个计划无法进行了。何况,他也很清楚冷于冰不是那么好对付,这个计划本身就很冒险,但是如果有了丁楚的帮忙,他们成功的机会就要大得多了。

他们确实差一点就成功了,整个过程中,冷于冰甚至都没有露出过一丝的怀疑,这个计划本来已接近完美。

赵夕峰身中一剑,后退两步,居然还没有倒下去,这把剑就留在他的身体里,可他始终不敢相信。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出手击倒石一的时候,”冷于冰还是没有转身看他,只是淡淡地回答他:“你确实一直都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那一瞬间我已看出端倪,恐怕刚才我就着你的道了。”

冷于冰又诡笑,道:“而我刚刚也说过了,你们三个既然都在这里,就免得我再一个个去找了。我这句话,你们为什么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出来?”

他们三个这时都已经无语了。

赵夕峰那一击本不该出手的,他也很清楚伤势过重的石一,绝不可能伤得到冷于冰。他本来是希望通过那一举动,让冷于冰更加信任他的,因为他心中也并没有确切的把握,他一直都在担心冷于冰会不会怀疑他。

赵夕峰确实很聪明,可他的聪明却也使得这一击适得其反,因为他同样有着每个人都有的弱点——做贼心虚。一个人做的事情,只要不是正大光明,心里就难免会产生不安,一旦不安就难免会出错,一旦出错或许就会是致命的。

赵夕峰这一致命的教训,让丁楚更加看清了冷于冰的可怕,这个人可怕的似乎毫无弱点。

冷于冰突然一伸手,握住了插在赵夕峰身体里那把剑的剑柄,手腕用力一抖,又一转身,徒手斜切,竟将这柄“游龙剑”断为两截。一截留在了赵夕峰的身体里,一截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忽然怒目而视,厉声叱喝。

“来啊,现在轮到你们两个了。”

随着冷于冰这一声叱喝,赵夕峰惨呼着也已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的那一刻,心中已没有了仇冤,也没有悔恨,他终究没有实现他所说的话。他的脑海里,现在浮现的只是那一泓清澈如镜的湖水,和站在湖水边日夜等待着他的竹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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