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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君也伤心


  菡笙一化形,便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自从半月前退化成一株幽昙后,混元葫便落到了秭归神君的手里,她得赶紧要回来!

  菡笙四下扫视了一圈,见金柳树下一抹熟悉的身影,便撒奔而去。

  精雕了缠枝金莲的白玉桌上,置了棋盘,黑白棋子杂乱而有章法地交错陈列其上。秭归神君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枚黑子,搭在桌沿,黑眸失神地盯着棋盘,神色有些哀伤。

  青灵一看就知道师傅又在发呆了。师傅常常坐在金柳下,要么对着棋盘发呆,要么望着一个破香包发呆,要么望着某个缥缈的方向发呆,一发呆就是老半天。这个时候,他是最讨厌被打扰的,也是最令人恐惧的。在她尚不知道师傅这奇怪的嗜好时,曾一度莽撞地惊扰了他的神思,被他一掌劈得半年才恢复元气。是以,每见师傅这个时候,她便识趣地离他离得远远的。

  青灵冷不防菡笙会这般毫无顾忌地飞奔过去,待反应过来时,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不忍看到菡笙被劈飞的惨烈场面,身体一抖,赶紧闭了眼。

  空气中轻微的波动将树下之人扰回了神,眉心一蹙,顿现厌烦之色,就要出手惩戒,抬眼便见一白衣少女脚步轻快地飞奔而来。飞扬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只翩跹的蝴蝶,仿佛穿越千年万年的时光向他飞来,他的眸光一瞬便柔和下来。

  菡笙转瞬便到了秭归神君跟前,朝他伸出凝白圆润的手掌:“我的葫芦呢?”

  秭归神君这才想起落子,他故意忽视那只伸到眼前的柔荑,落下棋子后又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紫砂茶杯,微微啜了一口,淡淡地道:“茶凉了。”

  菡笙见他这幅清淡的神色,疑云顿起,这人莫不是看上她那宝贝葫芦了吧?若是他死不要脸地将那葫芦据为己有,她怎么办?

  菡笙瞧了一眼他那副大爷的姿态,忍了忍,端起桌上的檀木茶盘:“我重新给您热一壶茶来。”

  莫说这拍马屁的本事无师自通,这察言观色也自学成才了,在酿酒司里没有学会的东西在这厮面前全一一实践了。为了那混元葫,菡笙咬咬牙,忍了!

  半晌没有听到预期的惨叫声,青灵先开一条眼缝,竟瞧见菡笙不仅安然无恙,还端了茶盘一脸怨愤地走回来。她倏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菡苼,急忙迎上两步,将菡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仔细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毫发无损才作罢。

  人比人果真要气死人呢!想当初她可是丢了半条命呢,菡笙不仅毫发未损,瞧那脸色竟然还敢生师傅的气!太嚣张了!唉......

  菡笙见青灵老在眼前晃来晃去,心头一烦,将手中的茶盘递给她,没好气地吩咐道:“煮茶去!”

  青灵接过茶盘呐呐地“哦”了一声,转身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她忽然反应过来,煮茶这活不是厨娘的分内之事么?

  她回转身,见菡笙一屁股坐在合欢树下的藤椅上,扬起皓腕,手中拿了一方素白绢帕扇了扇,一脸的烦躁不耐。

  她将茶盘往菡笙桌前一搁:“你这厨娘,恁地不自觉......”

  菡笙水眸睨着她,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青灵靠近。待青灵靠过来,她轻启樱唇,语气森森地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厨娘啊!”青灵不明所以地看着菡苼。

  菡笙摇了摇头,冲青灵眨了眨眼。

  “哦......”青灵瞬间心领神会,脆生生地唤道,“师娘......”

  “嗯。”菡笙在青灵头顶摸了两把表示赞许,“乖......煮茶去吧。”

  “好嘞!”青灵笑嚯嚯地去取茶叶。

  青灵施法幻出一尊红泥小炉,将茶壶置于炉子上,又取来茶叶和清泉,倒入茶壶中,并施法弹出一团火焰,点燃炉中柴火。

  在青灵施法时,菡笙注意到她手中浮起一丝若似有无的妖气,她别有深意地看了青灵一眼——青灵,居然是一只妖!

  不过,那妖气似乎被一股力量刻意封住,只有催动法力时才能显现出来。

  在天界,神仙收妖为徒是稀松平常的事。清闲的仙人们,但凡见人界、妖界有个别天赋异禀或是一心向道的便忍不住心痒,想去指点指点,让其飞度成仙,于己也算是功德一件。

  不过菡笙看这青灵,傻兮兮的,既跟天赋异禀不搭边,也非一心向道之人,秭归神君何以看中了她?

  “青灵,”菡笙凑过去,清泉似的双眸泛着好奇的光,“秭归神君为何收你为徒啊?”

  “自然是让青灵成仙了。”青灵想也不想地答道。

  对于这一点,青灵是无比确定的。自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置身荒林枯漠之中茫然无措时,师傅从天而降,如一颗苍松冷然傲立于眼前,神风如雪。彼时,她脑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里去,仿徨无助。师傅眉疏目空地看着她,语气温淡如风:“本君观你这小妖有些仙根,今后便随本君修炼去吧......”于是师傅将她带到了春镜,赐名青灵。

  菡笙以为青灵会自夸一番,说一说自己的过人之处,不料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简直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

  “你跟秭归神君多久了?”菡笙又问。

  “七千多年了吧......”青灵迷糊了一阵,答道。

  菡笙听了这话,不可描述地看了青灵一眼,皆言名师出高徒,看来不尽然嘛。这丫头七千多年了还未成仙,究竟是她太笨?还是这师傅太不上心了?

  青灵自然不知道菡笙心里的弯弯拐拐,只道她随意问起,便一五一十地作了坦白。

  菡笙往青灵身边又靠近了些,笑盈盈地看着她。她突然而起的这热乎劲儿让青灵有些摸不着头脑,颇为不解地看着她。菡笙却是眨着一双清泉似的水眸,眸光十色,却不说话。青灵疑惑地往旁边移了移,菡笙又往青灵旁边靠了靠。

  其实菡笙自幼长在妖界,在妖界生活了五千多年,脱离妖籍也不过两个多月,如今见到妖族的人,犹如见到了亲人一般,自然倍感亲切。

  “你原来是哪座山头的?”菡笙唠家常似的问。

  在妖界,除了妖君厄明在万妖谷立都建城外,妖族各长老皆各据一山头,互相划定自己的地盘,以妖规条律管束辖区内的妖灵精怪。妖精们只要自报山头,便可知其归属和宗谱关系。

  青灵听了这话,眼里一片迷茫之色,她眯着眼想了片刻,继而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菡笙甚是讶然,居然有妖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就连石头都知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

  可青灵那迷茫的神色,分明像个迷途的羔羊,菡笙又问:“那你爹娘呢?”

  “我没有爹娘,只有师傅。”青灵貌似一点也不难过,“从我记事起,便跟师傅住在这春镜了。”

  “哦......”

  菡笙本想与青灵叙叙旧,哪知人家却无旧可叙。她低眸看着右手腕处的黑色串珠,黑亮的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泽。说来,她倒是挺想厄明的。堂堂妖君,在她面前却像只绵羊,任她可了劲儿地欺负。为了让她升仙,他不惜拿出妖界至宝琉璃盏,贿赂升仙府的仙官,才让她在酿酒司补了个缺。这份情,她至今没还呢。

  还有妖界那些长老,没少弄些奇珍异宝逗她开心,也没少为她的胡作非为操碎了心;还有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妖,将她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也被她欺负得哭爹喊娘的......

  想起妖界的一切,菡笙心头便涌出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有种不吐不快的急迫感。于是,她如说书一般,将自己在妖界的辉煌经历添油加醋如数家珍地一一讲给青灵听,也顺便让青灵了解了解妖界的山光水色,风土妖情。

  菡笙以为会收到青灵无比崇拜的目光,却哪知她安静地听完讲述,竟然一脸寡淡地道:“那妖君若不是草包,便是喜欢极了你,否则,怎任你在他地盘上如此撒野!”

  菡笙觉得这话没办法聊下去了,悻悻地起了身,端了新茶,转身忿忿而去。

  秭归神君依旧自顾自下着棋,神态宁静祥和。菡笙坐到他对面,伸手取过早已空了的茶杯,酥手扬起茶壶,让那清亮的茶汤从壶嘴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进茶杯中,白气中升腾起一股清淡的茶香。

  秭归神君抬眸端详着菡笙。眼前的少女,姿态端和静怡,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淡雅风华,最是撩动人的心弦,不似伊人,却是伊人!

  菡笙双手将满了新茶的杯子递到秭归神君面前,垂眸含笑:“秭归神君,请!”

  半晌不见秭归神君来接茶,菡笙抬起眼,竟见秭归神君望着她发怔,神色迷离而恍惚。他在看着她,可仿佛又不是。他忽然伸过手来,抚上她的脸颊。

  这突然的举动,惊得菡苼身体一颤,手不自觉地一抖,滚烫的茶水从杯中荡了出来。

  “嘶......”

  手上灼痛传来,菡笙下意识地松手,茶杯立刻倾翻在桌上,灼烫的茶汤泼溅在秭归神君的衣袍上,很快如墨泼染,湿了一片。

  菡笙又是一惊,顿时不知所措。忽而,一只微凉的大掌猛地握住她的手,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片温热的柔软冷不防地贴上那红肿灼痛的地方。

  菡笙顿时瞠目。他的唇贴着她的手背,轻轻细细地吻着。那轻柔的吻,如一根根轻羽,拂过她心尖,一阵电流划过全身,登时引起浑身一阵颤栗。恍惚间她竟忘记撤回了手。

  他吻过的地方,红肿和灼痛一寸一寸消失。这厮却执着她的手,似乎不打算放开,脸贴着她的手背,已合眼沉醉。风徐徐,金柳发出轻微的细响,如奏着空灵的入梦曲。

  他的气息铺洒在她的手背,又从手背蔓延到心里,瞬间在心里漾开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似三月里染了春风的雾,飘渺不定;又似喝了一壶桃花酿,微微醺然。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像在梦里似的。

  “月儿......”

  梦呓般的饱含深情的低唤随风荡开,隐约不明,却一下将菡笙从缥缈中拉回了现实。

  她正欲抽回手,手背却传来一阵湿热。细看时,见一滴晶莹的泪滴挂在这厮的眼角,竟是形容不来的凄美哀艳,她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罢了罢了,看在这厮伤心的份上,她便暂且充当他的安慰剂吧。反正混元葫还在他手里,且日后得仰他鼻息过一阵子,希望他看在她如此善解人意的份上,将混元葫还给她,日后能善待她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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