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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秭归鸟


  秭归林里,白雾弥漫,层云叠嶂,阴气森森。参天的枯藤老树交错林立,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个个面目狰狞的老妖,阴森地笑着,静待某个撞上来的倒霉蛋。

  “宁走黄泉路,不入秭归林!这入了黄泉尚可重生,生死不离六道轮回,若机缘得宜,可再度飞升成仙。可这秭归林里,诡秘陷阱罗织,恶妖异兽神出鬼没,一旦入了死地,便是死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苍老的声音在雾林深处响起。

  透过白茫茫的雾霭,隐约可见一身体单薄的十岁左右的小孩和一玲珑少女两道身影在林中穿梭。

  小孩在前一步一探地走着,少女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身后,鬼魅身影忽闪忽现,却又不敢靠近。

  那小孩话落,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跟着响起:“你既三入秭归林,每次都全身而退,且先说来听听,你是如何避开林中各处陷阱的?”

  这时,一阵异响从小孩的肚子传来,二人脚步一顿。菡笙很不耻地瞥了小孩那干瘪的肚子一眼,半个时辰前才进完不少货,这会儿又没脸没皮地叫嚣起来!

  小孩揉了揉咕噜响的肚子,看着菡笙呵呵笑了两声,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羞意。

  菡笙从混元葫里取出一碟桃花酥和一坛桃花酿,递给他。

  食物和酒的香味缭绕入鼻,刺激得小孩那干瘪的肚子叫嚣得更厉害,咕隆咕隆如打雷似的,可小孩不仅没有表现出对美味食物的迫不及待大口吞食的架势,而是十分失望地看着菡笙:“就这点儿?还不够塞牙缝呢!”他舔了舔嘴角流出的口水嘟囔了一句,“也忒小气了!”

  小气?菡笙瞪了小孩一眼,作势收回食物:“爱吃不吃!”

  小孩忙扯了菡笙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能再给两碟么?”

  菡笙犹豫了一下,终是抵不过那吃货可怜兮兮的眼神,遂了他的愿。

  小孩忙不迭接过食物,咔嚓咔嚓,连饼带碟一起嚼碎了吃了,接着咕隆咕隆,连酒带坛也一并吞入腹中。

  菡笙已经对他那饿死鬼一般的吃相见惯不怪,对他来说,天地万物,没什么是他不能吃的,凡是沾了点香味的东西,就是块石头也是可口的甜点!可自从喝了她的酒吃了她的饼后,它就再也不愿去啃石头了,使得她葫芦里的干粮迅速减少,已经有了提前断粮的趋势。

  菡笙眼见那瘦弱的身体像被充了气般圆润了不少,干瘦的脸颊也饱满了几分,一时间心情甚是复杂。遇到这吃货,她的生活质量简直惨不忍睹地江河日下,真不知是走了运还是倒了霉!

  要不是他说他能助她得到神石,她早就一脚将他踢到天涯海角去!

  吃货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才摇头晃脑,颇为得意地道:“若要在秭归林中安然无恙,不仅要打得过各路恶妖异兽,还要能避开林中各处凶险的陷阱。先来说说这些陷阱,他们分别是噬灵潭、断肠崖、迷幻林、夺命桥,这些陷阱各有凶险之处......噬灵潭遍布秭归林地下,慧眼难辨,一脚不慎踩下去,陷入了潭中,断无脱身的可能,它将吞噬掉你所有的灵力,直至你魂飞魄散;断肠崖,顾名思义,就是要你哭到断肠气绝为止,有这么一句话:断肠崖上断肠雨,断肠雨淋断肠人,同来无相问,齐齐啼断肠;迷幻林乃幻术织就,又名梦城,能使陷入者如置梦境,彻底沉溺在梦境里永远无法醒来;最后这夺命桥,似桥非桥,地火燎烤,任尔六翅八足,也得命断桥上......

  菡笙听得玄乎其玄,吃货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便保你安然无恙!”

  菡笙瞥了一眼他瘦小的身板,嗤笑道:“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这秭归林中,除了这些陷阱,还有恶妖异兽,便是你能保我避开这些陷阱,又如何保我不被那些恶妖异兽吃了?”

  吃货很严肃地看着菡笙:“你不信我?”

  菡笙挑眉递了一记轻屑的眼神。吃货受了刺激,忽地一跺脚,眼泛红光,身形一转,换了副模样。

  菡笙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庞然怪物,脑里登时闪出妖物志上的一段话:

  饕餮:羊身,体大如牛;两眼隐于腋下,泛红光;虎齿人爪,锋利如剑;头嘴硕大,占半身......饕餮贪吃,口无忌,天地万物,无可不食!

  在菡笙打量间,那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菡笙嘶吼一声。

  菡笙倏地一个转身,不要命地拔腿狂奔!惟恐慢一步,她就作了饕餮的口腹之物!

  饕餮本想给菡笙露两手,好让她瞧瞧他的本事,他张开的血盆大口刚咔嚓了一颗三围粗的老树,便见菡笙掉头狂奔而去。它立刻衔着那老树,朝菡笙追去。那老树便像一把扫帚似的,随着饕餮奔跑的步伐噼里啪啦扫荡了一路。

  菡笙方奔了数十丈,便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碎响和折枝断柯的声音,大地随着身后怪兽沉重而急速的脚步声发着颤,如同在奏着一支催魂曲,赶着她去地狱报道!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菡笙忍不住回头一看,见饕餮就在她身后七八丈之处,在它身后,呼啦啦倒了一大片枯木,可须臾间,在那些被折断的树的位置上,又有新树杆冒出来,它们簌簌地伸展着枝条,眨眼的功夫,一颗颗枯木挺拔如初。

  菡苼顾不上好奇那些断后重生的树究竟有何玄机,饕餮很快疾驰到了它身后,她心里顿时一慌,猛提一口气,身影便如飞箭般射了出去。

  “砰”地一闷声,菡笙尚未回过头来,整个身体已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颗三尺粗的老树上。

  头部重重地一磕,一阵钝痛袭来,她顿觉头晕目眩,眼冒金花。身上的力道倏尔撤去,整个身体如烂泥般从树杆上掉了下来。

  绝望之际,菡苼回想起在妖界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岁月,在人间吃喝玩乐恣意欢快的时光,在仙界任劳任怨隐忍消沉的日子,再想想当下境遇,心中悲苦难抑:真是越活越没出息!

  心中悲苦的菡笙追悔莫及!如果时间能够回到两个时辰前,在她初入秭归林,遇到一身是伤昏迷于地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小屁孩时,她一定不会大发善心消耗一根千虚老参救醒他,而是毫不犹豫地一脚将他踢开!不!一刀把它咔嚓了!

  更不要相信他报恩的鬼话,诓她说他对秭归林的一切非常熟悉,愿陪她出生入死,直到她找到神石。

  起初她以为吃货是垂涎她的美酒干粮,便少了戒心,也乐得多一个帮手,哪知他一早就看上了她这个盘中餐!

  饕餮咔嚓几口把那古树解决了,缓步来到菡笙近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有我在,你跑啥啊?”

  菡笙眼一闭,任命地偏了头。是啊,她跑啥?有它在,她跑得了么?它可是妖谱上的四大凶兽(饕餮、混沌、穷奇和梼杌)之一,亦是今世仅存的一只凶兽,实力并不低于曾把天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其他三只凶兽。

  曾听说过它的丰功伟绩。据说在十几万年前,一觉睡醒的饕餮忽然食欲大发,一口吞掉了几座灵山福地,成千上万的小仙小妖都遭了殃;还差点喝干了四海,渴死了无以计数的海泽生灵。后来,饕餮被天界一个很厉害的神君制服,才没用那张像个无底洞的嘴巴造出许多孽来。

  自从七万年前那降伏饕餮的神君获罪被囚,饕餮就不知其踪。只是不知为何,如今饕餮会出现在这秭归林里?难道是因为在这里作孽不会受到干扰和惩罚?

  这里除了有啃不完的树,还有许多到秭归林来寻神石的神仙妖魔鬼怪,食源确实充足得很!

  如果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已经掉进了猎物的血盆大口?呜呼哀哉!菡笙脑中立刻幻想出一副头断腰折残肢断臂血乎淋淋的悲惨画面,心中更是悲绝,心中悲绝的她忍不住扯着嗓子“哇哇哇”哀嚎了起来。

  正在菡苼没完没了地哀嚎着时,饕餮踢了踢菡笙的腿,颇为无奈而不解地道:“老朽一言九鼎,既然说过只要你给我一口吃的便保你安然无恙的话,就决不食言。你怎的不信我?这秭归林里,谁还能比我厉害?你看你,这幅怂样,到底是谁把你吓成这样的?”

  闻言,菡笙立时止住哀嚎,猛地睁眼,眸光发亮,按奈不住心底如同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喜悦,眼泛热泪:“你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饕餮骄傲十足地昂着头:“我饕餮从不骗人!”见菡笙望着它不说话,以为她不信,又补充道:“老朽活了几十万年,哪能骗你个黄毛丫头!不是老朽自夸,如今这天上地下人间谁还能比我饕餮更厉害?”

  菡笙见饕餮的理解有所偏差,特别提醒它道:“你说你会保护我?”

  “自然!”饕餮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发誓!”菡笙还是有点不放心,水眸灼灼地望着它。

  “我饕餮发誓,”饕餮好脾气地扬起前蹄,“从今往后,只要菡笙供我饭饱,我饕餮便保菡笙安然无恙,若食言,便叫我被雷劈死!”

  菡笙总算放下心来,一个轱辘翻起身,拿出一坛百花酿,准备喝几口酒安抚那颗受到极度惊吓的心脏。

  酒尚未入口,头顶上空蓦地传来一声长啸,嘹亮清透,刺破枯林空寂。

  菡笙还来不及反应,饕餮便如离弦的箭,嗖的射出老远。菡笙看着慌不择路拔足狂奔的饕餮,整个人如坠云里雾里。

  这吃货跑啥啊?他方才不是自诩自己是这秭归林里最厉害的么?怎的转眼就没骨气地落慌而逃?谁能比他还厉害?

  疑惑间,一只硕大的白鸟,凌空扑来,羽白如雪,双翅长丈许,眼如铜铃,形似雕鹏。

  秭归鸟?菡笙瞠目!

  眨眼间,它一个飞旋掠过头顶,双翅掀起一道道劲风,呼呼扫来,发出刺耳的轰鸣,搅得枯树乱颤、烟雾翻腾,如一潭死水,乍然投进一块巨石,激起万千雪浪。

  菡笙几乎是死死扒着身旁的老树才得以稳住被疾风扫得打滚的身体。那百花酿早被掀翻在地,清透的液体撒了一地,袅袅溢着醉人的香,闻之恍如四时同聚,百花盛开。

  片刻后,那白鸟又扑腾了回来,在头顶上空盘旋。菡笙只觉耳边虎虎生风,头顶一重一重气势压下来,有如千钧巨石砸在了身上一般,震得腹内气血阵阵翻涌。

  菡笙终是扛不住头顶那劲风的压迫,一口血翻涌出吼,喷溅于地。血迹斑驳处,倏尔跃出几许绿意,草长木生,花开如昙,宛如一张铺白的素绢上缀着一团深浓的绿纹,绿纹簇拥着一团白云,恁地醒目。

  菡笙艰难地抬头,视线穿过层层云雾,忽而瞳孔骤缩。依稀见云端立着一白衣男子,墨发轻扬,衣袂蹁跹,两袖扶风,给人一种沉稳淡漠的超然之感。飘逸的身姿于白雾中若隐若现,别有一种枯寂空灵的美。

  男子黑眸锁着饕餮消失的方向,清润的声音沉静有力,刺破长空:“你是逃不了的,乖乖随我回去,还能少吃些苦头!”

  这话一落,菡笙面前便哐的一声砸下一个玄铁兽笼,手膀子一般粗的玄铁支柱闪着滋滋电花,菡笙隔着三丈的距离便能感受到那兽笼磅礴而凌冽的肃杀之气。

  这兽笼一看便知是被男子在其上下了某个厉害咒术,菡笙正想着它能否框得住饕餮那只自诩厉害无比的凶兽,甚至还幻想出饕餮一口将这兽笼当成美味佳肴给吞了的激烈画面时,抬眼便见饕餮竟然去而复返,乖乖地飘了回来。它自觉地钻进兽笼,尖利的后蹄爪子一勾,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见状,菡笙再次瞠目,看着垂眉顺目的饕餮,心脏再次受到打击!这还是那个令六界闻之色变的凶兽饕餮么?这还是方才那个发誓能保她安然无恙的自信无比的饕餮么?骨气呢?!

  她不可思议的目光转而落在男子身上,此人竟能把饕餮制得服服帖帖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见,他徐徐而降,林立交错的枯木仿若有了灵性般纷纷开道避让两侧,周围的白雾也徐徐散开,颇有迎接王者归来的架势。让人恍然觉得,他是这里的王,这片危机四伏的森林就应该乖巧地匍匐在他脚下,一土一气一草一木皆俯仰他之鼻息!

  当菡笙看清白雾背后的那张脸时,美目又瞠大了一分,眸底闪过一抹惊艳。

  她以为天界除了沐寻上神,再无比他更好看的人,没想到,此人的长相竟丝毫不逊色沐寻上神!风姿气度更是卓尔不凡!

  深邃的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完美,每一寸都恰似上天之手精心雕琢出来的,不多不少的精致。

  他神情淡漠,眼眸沉静空寂,如古井不波,似乎万物都入得他的眼,又似乎眸中空无一物,无端地给人一种高远深广之感,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一种藐天下众生之态的漠然。

  他身形颀长,挺拔如松,一袭白衣不着任何饰物,却难掩清雅风姿,如玉清质。在他身上,似乎世间绝妙的词语都显逊色,让人一眼便忍不住沉沦,只想把漫天星辉都揉碎,放进他的眼中。

  他从天而降,宛如一道光,破开混沌,瞬间照亮了这方天地。

  男子一眼也未看那饕餮,漠然的目光一路扫过地上汩汩流淌着的纯酿和菡笙眼前唯一一簇绿树花草,最终落在菡笙身上,对上一双惊惑而溢满探究的澄澈水眸。

  他面色一怔,空寂的黑眸倏尔闪过一点星光,如同空阔的夜幕中骤然亮起的唯一一颗星辰,瞬间耀眼了整个苍穹。菡笙看着他,凝语目眩,痴傻了一般。

  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时空仿佛停滞,山川皆寂。一股异样的情绪陡然从心底涌了出来,如同骤然起风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烟水缥缈......她仿佛看到这雪岭孤松、清华绝世的男子,对着她浅淡一笑,风华潋滟,令背后万千姹紫云霞失了颜色,他的声音仿佛从悠远的时空传来:“久闻秭月上神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非虚传......”

  菡笙猛地一个激灵,方才那异样的画面一瞬而逝,半点痕迹也无。稳了稳心神,收回视线,露出一抹干涩而友善的笑容,福身礼道:“小仙见过神君,不知神君如何称呼?”

  男子却犹似呆怔了一般,看着她,一动不动。良久,只见他眼里不自觉地氤氲起一层薄雾,柔如春水的碎光从眸中流泻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菡笙的错觉,她竟觉得那微红的眼眸里压抑着深沉而复杂的情绪,似悲怆和喜悦交织,又似如同深陷幻梦之中的忐忑和茫然。

  菡笙心里十分纳罕,他何以有那般奇怪的神色,眸里如含了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如看故人一般,莫非他识得她?可她努力在脑中搜索任何有关他的记忆,却是一片茫然。

  “那个......”正在菡笙怔愣之际,饕餮弱弱地开口,“可否将她也带回去?”

  男子唇轻启:“可!”

  回去?回哪儿去?

  菡笙的理智迅速回笼,虽然这鸟人长得人神共愤,令人赏心悦目,恨不得投怀送抱以身相许,但与神石相比,可就逊色多了。是以她想也不想就坚决地据绝:“不可以!”

  她这才刚踏入秭归林,神石的影儿还没见着呢!她怎么能走呢,不管去哪儿,她都不会去!况且,饕餮虽然贪吃了点,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帮手,有他在身边,这秭归林里的其他妖兽鬼魅都不敢近身,她还指望他帮她找到神石呢,他也不能走!

  菡笙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直视着男子,指着饕餮,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它也不能跟你回去!”别以为他本事大就可以恃强凌弱,这世界还是要讲点道理的!

  “为何?”男子温声问。

  为何?菡笙脑子快速飞转,这鸟人在这凶险的秭归林里竟能如履平地一般,连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也不是他对手,定不是个简单角色,如今与他初识,非敌非友,她怎能傻兮兮地将底细透露给他?神石乃罕世神物,这鸟人长霸于秭归林,怕是对神石早存异想,那秭归啼的传说想必也只是个幌子而已,若他知道自己对神石也有几分心思,还不知道如何对付她呢。

  虽然往来秭归林的神仙妖魔鬼怪,谋神石者居多,但不都是奔着神石而来。有的纯粹是猎奇,涨涨见识;有的是将秭归林作为自己的练道场,挑战那骇人的阵法;有的是走投无路入林避祸......这世上想法稀奇古怪的人不少,随便拿一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

  菡笙思量了一番,心中有了主意。她清了清嗓子,打算与男子打个商量:“我与犬子为避仇祸逃入此林,从未伤害任何生灵,神君要带走我乖儿子,怎么也得有个理由不是?”

  “犬子?”男子剑眉微蹙,眸光一瞬转冷,锐芒射向饕餮。

  饕餮身体不禁一抖,继而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心里颤颤地为自己辩解:她是它的衣食父母,可不是老母么。

  菡笙对饕餮的及时配合很满意,佯作怒状,指着它骂道:“你这杀千刀的,到底怎么冲撞了这位神君的?竟还连累你老母跟你一起去受罪?!还不赶紧给神君赔个不是!”

  饕餮满腹委屈忿愤不平地道:“我也没犯多大错啊,不过是吃了他的灵狐一条尾巴,他就要把我关起来活活给饿死!娘啊,你给评评理,那灵狐那么多条尾巴,只是没了一条而已,你乖儿子的命还比不上那狐狸的一条尾巴么?”

  听了饕餮一声理直气壮的“娘”,菡笙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她一个五千年的小花仙竟然被一只几十万年的凶兽坦荡地叫娘!这感觉一点也不威风爽气,而是糟心得很!

  不过,她好歹明白这鸟人和饕餮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嘴馋惹的祸,想来是吃货想吃了这鸟人的灵宠却没成功,只啃掉了那灵宠的一条尾巴就被灵宠的主人发现了,被灵宠的主人关了起来。虽然最后吃货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但那灵宠的主人却不打算放过他,一路穷追不舍,硬是要将他捉回去。看来,这吃货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命也是苦得很!

  不过眼下,要紧的是解决眼前的鸟人,这事确实是饕餮有错在先,怪不得别人,但一条尾巴换一生自由,惩罚委实重了些。

  菡笙轻咳了两声,看着男子情真意切地道:“世人对我儿多有误会,我儿本心不坏,只是贪吃了点,并非有心冒犯神君的灵宠。”菡笙手上一动,托起一坛百花酿,凝气隔空送到男子跟前,“这百花酿,算是我代不孝子给你那灵宠赔的不是,望神君网开一面,放我母子离去,日后我定严加管教,莫让他再胡乱作孽。神君今日再生之德,我母子定永生不忘!”

  男子接过那酒,揭盖轻嗅,微阖眼帘,回味了半晌才道:“还是当年的味道。”

  菡笙见状,心头一喜,以为他这般算是答应了,谁知男子抬眼,熠熠黑眸看定她,清音击耳:“若我不答应呢?”

  菡笙表情一滞,笑僵在了脸上,想着是不是嫌弃她的赔偿少了点,她又从混元壶里掏出一坛百花酿递过去。男子没有伸手来接,连看都不看一眼。菡苼一狠心,又取出五坛,苦着脸道:“差不多就这些了,这天界可没几个神仙能够享用得起这百花酿,这些酒换一条尾巴总可以了吧?”

  “这是请罪的态度?”男子轻闲地看着她,语调悠悠地道。

  菡苼立刻了悟,一扫脸上愁苦,端起一副谄媚的笑脸:“神君玉颜神质,风华绝世,身手非凡,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有海纳百川之气,想来神君并非睚眦必报小鸡肚肠之人......”

  菡笙说完这番话,惴惴地看着清远飘逸的男子,那模样像极了在妖界时,众妖灵讨好她时的嘴脸,她终于体会到了被人压制的滋味。

  那些夸赞之词,可是第一次从她嘴巴里溜出来的,居然没一点磕绊,顺溜得很。她心里悻悻一叹,看来,这拍马屁的功夫是不需要学习的,无师自通啊!

  以往是别人拍她菡笙的马屁,那些马屁听在耳里怪舒服的。这回她为了神石,只好舔着脸给别人拍马屁,再加上左一句右一句的“神君”招呼着,想着这马屁股也能拍红了吧!

  仙人碰面,出口称呼的都是仙君或是上仙,而不是神君。神的地位是备受尊崇的,这与天帝至高无上的威权不同,神的声望是众神仙心悦诚服自然敬仰的结果。这天界的神仙,若被谁唤一声神君,心里别提有多受用!

  菡笙想着马屁股都拍红了,鸟人本事大,想来心胸也非同一般,应该不会与她过分作难,然而,鸟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幽深,让人窥不出丝毫情绪。

  他缓步靠近,高大的身影将她给罩住,菡苼感受到了一股厚实的压力,被迫垂了头,听得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和睦得如三月春风:“你有所不知,若谁惹了我,无论那人是死是活,是逃到天涯还是海角,亦或是上至九天之极还是下至九幽之限......我都不会放过!”最后一句他刻意加了重音,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无比!

  菡苼心头一跳,猛地抬头,见他的眼神温柔绻缱,情意绵绵,如网如茧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若不是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话,她一定会彻底沉沦忘了神石这档子事。可眼下,有了饕餮的前车之鉴,她被那温柔的光芒罩着,只倍觉森然,头皮阵阵发麻,说话也结结巴巴:“你你你......想......想怎样?”

  男子晃了晃手中的酒坛,语气颇为轻闲:“酒不错,那便给本君做个厨娘吧!”

  “不......”菡笙一声咆哮,死死地抱着身旁的老树,瞪着男子,脸上写满了抗拒。

  饕餮却很不讲义气地落井下石:“娘啊,你做厨娘,再合适不过了!这差事对你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

  “你......”菡笙瞪着饕餮,气的两眼冒烟。这货简直太没立场!太不要脸了!亏她还想着把它从这鸟人手里救出来呢!这么快就变节了?早知道这货是这副忘恩负义的德性,她就不该管他,自顾逃亡去,让他自生自灭,也不至于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饕餮仿佛没看见菡苼气怒交加的表情,笑着讨好菡笙:“你老做了好吃的,可千万别忘了儿子啊!”

  菡笙咬牙切齿:“你这个孽子!”

  男子长袖一拂,眼前陡然换了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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