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自白·木易澄明
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幸福。
把最爱的城市捧在手心送给最爱的人，有什么比这还令人感到幸福的事呢？抱歉，我愚笨的脑瓜实在想不出来了。
青岛，欧阳漪兰，对我来说最具吸引力的两个名字竟同时出现在我面前。
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夸耀的，却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自己的生活。我好想大声告诉我的友人们，说我正和一个美得惊人的女士一起在美得惊人的城市流浪着并且享受生活。
可我又时常觉得忧伤，眼前的大海什么时候会干涸？身旁的伊人何时会弃我而去？越是得到的就越是不舍，尽管这些都是老太婆般不必要的操心，但把她们归为无病呻吟，我还是会据理力争地反驳一番的。
巴士与出租穿梭在街边，人们似乎是处在永不停歇的忙碌中的。牵着漪兰的手，漫无目的地沿海岸行走，我却并不会感到空虚，也不会认为那是在虚度年华。
亲吻、做爱什么的在恋爱中并不是不可或缺的，相反，像这样两个人手牵着手，傻傻的一言不发在太阳地下暴晒则是每对情侣都会做的事情。我并不厌倦激情四射的床板，但更喜欢真实喧嚣的马路。
我写书、偶尔也画些插画，即使并没有多少人关注，我也心安理得。那份安宁与安宁中迸发的狂热使我欲罢不能。
“你之前说你明天下午在卫津有个会议是吗？”漪兰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不愉悦的质问，不过不论是反问还是质问，她的语气都是温柔的。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会议。”
“是关于海洋资源保护的吗？”说着，她看我脸上露出出谜语者被猜中谜底的惊讶，得意地裂开了嘴，翘着鼻子用嘴努了努一旁悬挂于路灯上的海报——第二十届沪、津、青三市海洋资源开发研讨会。上面标出的时间和地点同我告诉她的如出一辙。
“怎么说呢，应该不是什么正规的会议，否则也不会谁都可以参加了。我只是单纯得感兴趣加之不是说好了带你到卫津市转转的吗？所以就决定去喽。”我耸耸肩，尽量表现出一种轻松的状态。
“可是上面写的是第二十届，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傻丫头，届数越多，证明人们为这事争吵的次数越多，而且还没争出个结果来。”我向来是公私分明，和漪兰在一起的宝贵时光并不想讨论这些没结果的事。毕竟一大帮学者、专家、政要争论了十九届的问题要和较真的漪兰讨论起来，可是没完没了的。
她听出了我语气中的烦躁，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便不再吭声。
好吧，在网络浏览器上搜索了一番后我深表抱歉，请允许我收回刚才的言论，这个研讨会还真是挺正式的。诸如卫津大学的教授、卫津市的副市长，甚至还有专程从北京赶来的专家居然都出现在嘉宾名单里。并且据说还有会议举办地——卫港新区的多家大型企业的董事长会出席会议。并且那个全国有名的渤口物流也名列在目。
但是——以上种种也只是建立在会议正常举办的前提下，我和漪兰是乘坐晚六左右的动车去往卫津市的。到了塘沽站后约莫十点半才在卫港新区的酒店安顿下来。满怀着期待研讨会的同时，我却亲眼见证了一次惨绝人寰的爆炸。
“812卫津市卫港新区大爆炸”，报纸和官方是这样形容这次的惨剧的。作为这场爆炸的间接受害人——漪兰的手臂被震碎的玻璃窗渣划破了鲜红的血痕，那使我充满了自责和愧疚，本应该我保护好她的不是吗？我愤愤的盯着那扇碎裂的窗户，老实说有股说不上来的苦滋味。
在这里并不是刻意的想要抹黑谁也不是不怀好意的诬蔑，只是我们所居住的卫津市卫港新区的这家去年新建的酒店居然没有按照规定装修成钢化玻璃。试想一下，如果是钢化玻璃，就算是再怎么强劲的冲击波，也只会将玻璃震碎成不具任何威胁的小颗粒。我亲爱的恋人也不会因疼痛而咬紧牙关却仍然泪水四溅。
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我背着她瘦弱的身躯奔跑在满目狼藉的废墟中，渴望找到一丁半点儿可以利用的交通工具以妄图去往附近的医院。然而一个基础设施尚未完备的地方的缺点在此时暴露无遗。任凭我如何狠心跨过一个又一个受伤待救人们的身体，任凭我如何铁石心肠的同一个孩子的母亲抢着唯一可动的自行车，也始终无法抚平漪兰受伤胳膊的疼痛。我花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有从这个非人的地狱逃出来。那个时候，那个地方，以最残酷的怒火中烧的形式向我展示着它饱含无数人呻吟的意识形态。断掉的人体的关节和四肢散落在地上，从爆炸伊始的十一点十分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就在我感受到漪兰身体温度渐渐褪去的时候，闪着大灯的消防车以飞一般的速度穿梭于我眼前。紧随其后的是一排排的出租车车队。
我从美丽的青岛而来，感受到了这个更加北方海滨城市的独特魅力。那里的人们可爱得令人感动，但是我还要说一件事，那里的消防员们可爱得令人心疼。当我终于心神平定地搂着绷带缠身的漪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时，不停滚动的新闻动态将一个最可怕的事实残忍的搬上了舞台。
“卫津市卫港新区二次爆炸发生。预计伤亡人数将大大增加，赶赴第一线的消防官兵们也遭受到了惨痛的损失，目前救援工作难度加大，具体伤亡人数仍然无法统计。”
我瞪大眼睛，手心出了汗，很是滑，却依旧死死握住手机，我突然想到不久前从我面前驶过的那几辆消防车。借助消防车的大灯，我瞧见了其中的一个驾驶员。很年轻的人，戴着较于他的脑袋而显得过于硕大的头盔，满脸的坚毅。我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如果能在走廊尽头的手术室看见他我将倍感欣慰，因为那至少证明他还有选择生的可能。
漪兰在我怀里泣不成声，她一直喃喃着刚才迷糊中透过眼缝看见的景象。她又无数次地责备我与一名妇女抢夺自行车的愚蠢举动，甚至在心中默默地为那名抱着孩子的母亲祈福。
我没有办法，那位母亲和她年幼的孩子没有受到任何肉身的伤害，他们只是因爆炸而惊吓到不理智地同背着伤者的我争夺一辆可能救人性命的自行车。我粗暴地夺走自行车的行为在我的一生中恐怕也实属罕见。不过那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因为如果不那么做，那我现在抱着的就是一具因失血过多而早早离我而去的女性尸体了。
医院很是嘈杂，只有在这个时候，穷人们、富人们才能躺在一起。他们似乎在寻求慰藉地互相关心、鼓励着对方。不管对方身披的是说不上牌子的打折价衣物还是标志独特的国际名牌，此时此刻，此情此地，他们都破损着衣服围在一起，相视一笑心中庆幸着活着真好。
我有钱，再贵的床位也能买得起。但是漪兰不要。她说医院的椅子很是舒服。再后来，她说盛夏中医院的地板甚是凉快。我瞧见她凌乱的发丝被汗水粘在了脖子后面，我还瞧见了她始终噙泪的眼睛在白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我由衷地感觉现如今这份来之不易的生命真实感尤使我后怕终生。是的，每每回想起这天晚上的经历我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连月亮与繁星也在冲天的火焰中被烤得焦红，更何况无数颗前一秒还在健硕跳动的心脏呢？
我不管有什么理由，也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总之，我就是极其任性地想要搞明白这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8月12日卫津市卫港新区晚11：10。
我发誓，这串数字将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伴随着我大脑的每一次思考，那些从未谋面的人们始终是我久违的同胞，那些并不为人所理解的行为始终是我解不开的心结。为此，8月13日的早晨，面对一个警察的询问，我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我夸张的举着双手，漪兰也没有半点埋怨地随着我艰难挤出人群，我见到了这个警察，叫白雨，看上去是个脾气很坏的人。不过不知为何，他浓浓的卫津腔令我这个在青岛生活的江苏人倍感亲切。
也许这源于我是出生于江苏海滨城市却住在山东海滨城市又来到卫津这个海滨城市的异乡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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