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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十六章 党羽


方从哲当下毫不犹豫地道:“愿效犬马之劳。”

        顿了顿方从哲又问道:“不知此事元辅可否知道?”

        说完方从哲立即后悔,没有申时行的支持,林延潮也不敢随便乱来。

        林延潮笑了笑道:“上谏以正君道,是我等初心,若无元辅授意就不敢办了吗?话说回来,此事若要成功我等要在朝中联络一帮有识之士。”

        方从哲立即道:“请学士吩咐。”

        林延潮道:“你同年同乡之中,有无位列科道,又秉持公心的,可以为我引荐一二。”

        方从哲当下道:“学生这就去奔走。”

        林延潮点点头,就让方从哲去办。

        除了方从哲,又一名朝堂官员也是林延潮要争取的,此人就是现任刑部主事于玉立。

        于玉立是万历十一年进士,他是林延潮同年于孔兼的侄儿,与现任翰林院庶吉士于仕廉也是亲戚。

        于玉立也与顾宪成交好,同时对于事功之学也是心怀仰慕,这一次林延潮回京后,他数度登门拜访,表示敬仰。

        目前林延潮在朝中经营的势力,主要都还在翰林院以及内阁,京官里力量还很薄弱,这一点远不如顾宪成,赵南星。

        如于玉立如此人才,不为他接纳,也要被顾宪成拉走了,林延潮于是也是借助此事,将他拉拢至自己阵营。

        除了于玉立,还有两位骨干是林材,钟羽正。

        钟羽正是林延潮同年,当初李植抬徐贞明制衡自己,就是他给林延潮通风报信。之前二人一直是有往来,但交情不深。这一次林延潮也是借这件事,看看此人值不值得交朋友。

        林延潮找他,钟羽正谨慎考虑了两日,然后答允了。

        至于林材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先授舒城知县,三年任满后,迁为工科给事中。

        林材是林延潮同乡,文林社的社员,与林延潮交情虽不如叶向高,翁正春,那也是相当要好的。

        林延潮拉拢二人,还考虑林材,钟羽正分别是工科给事中,礼科给事中,身为言官,上疏劝谏是他们的本分,这一点是林延潮最看重的。

        言官里除了给事中,还有御史,御史中就是万历八年进士,林延潮的同年,现任陕西道御史杨镐。

        杨镐能任监察御史也是多亏了林延潮向顾宪成举荐,这一次也是投桃报李。

        其余如郭正域肯定也是要通气,他一听说林延潮的计划,当即愿意帮忙。但此事有所风险,上一次上疏已是让朝臣觉得他与林延潮走的太近,所以这一次林延潮也是只让他联络,而不是再度出面硬肛。

        至于孙承宗以及万历十七年这一科的门生,林延潮根本没有让他们知道的意思,这些人还是庶吉士,或在朝见习,根基很浅薄,牵扯进这件事,一帮不上太多忙,二从顾允成的前车之鉴可以看出,天子是很讨厌刚入朝才几个月的官员乱讲话的。

        而为了这一次上谏而暴露自己的实力是很不智的。

        林延潮通过此事,在朝中拉拢了一批‘同道’,或者说是‘同党’,这些由同年,同乡,门生组成的社团,从此旗帜鲜明地站在林延潮一边。而自这件事后,被后来政敌大骂的‘林党’,‘闽党’,或者是‘事功党’,已是初见端倪,甚至有人很不厚道地在野史里记载,朝堂结党营私之风自林侯官而始。

        当然林延潮目前暂在集结人马,还未付之行动,虽然他知道申时行心底颇为着急,但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到了十一月,连续免朝两个月的天子,已经引起了大臣的愤怒。

        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卢洪春上疏天子。

        疏中有言,陛下自九月望后,连日免朝,前日又诏头眩体虚,暂罢朝讲。时享太庙,遣官恭代,且云‘非敢偷逸,恐弗成礼’……

        先二十六日传旨免朝,即闻人言籍籍,谓陛下试马伤额,故引疾自讳。果如人言,则以一时驰骋之乐,而昧周身之防,其为患犹浅……

        卢洪春的奏章里说的很不客气,当初天子立郑妃为皇贵妃时,姜应麟上书反对被天子贬官,当时身为礼部主事的卢洪春就很生气,上疏请求将郑妃与王恭妃并封为皇贵妃。这一次几十名大臣上疏,天子没办法收拾他。

        现在卢洪春再度上书直接指责天子。

        他奏章里指出民间宫里都谣传天子是‘试马伤额’,然后引疾自讳,托言是头晕眼花,但是实际上是天子以借受伤为借口,在宫里乱搞然后不上朝,然后还故意封锁消息。

        卢洪春这一上疏正可谓是触犯到龙之逆鳞。

        天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天子向内阁传谕,将卢洪春大骂一通,也是为自己辩护了半天,最后让内阁重办。

        申时行不敢违背天子意思,拟旨将卢洪春夺官。

        但是圣旨到了六科后,却让给事中们给扣下了,他们纷纷上疏,请求天子赦免卢洪春。

        哪里知道天子更气,将这些上疏的给事中狠狠骂了一顿,结果给事中刚骂完,还没消停。御史们又纷纷上疏请求天子赦免卢洪春。

        这下子天子是被气得吐血了,一怒之下将上疏的御使通通罚俸,然后亲自下旨将卢洪春廷杖六十,削除官籍,贬为平民。

        这件事于是在百官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因为言官上疏后,天子本该给人家面子手下容情,但是天子连求情的人一并重责,而且卢洪春本来只是革职了事,但是经过言官求情后,反而更惨,被打了六十下屁股,还削掉了官籍。

        这个手段与年初争国本时如出一辙,天子与百官关系进一步恶化。

        而身在翰林院教习庶吉士的林延潮也得知了此事,卢洪春被廷杖的时候,他正在教授庶吉士们馆课。

        卢洪春的事,已是传至每一名官员耳里,连在翰林院里的庶吉士们都是人心浮动。

        而林延潮却如同无事一般的教书。

        课上袁宗道向林延潮发问重农轻商与通商惠工的区别。

        众所周知,林延潮是一贯是提倡‘通商惠工’,这与南宋时叶适,陈亮的事功学派的主张是一脉相承的。

        但眼下明朝国策就是‘重农抑商’,本朝太祖朱元璋明显支持这一点的,林延潮反对无疑就是反对祖制,大明朝一直奉行下来的国策。

        林延潮明明知道,却仍是反对,他的道理在哪里?

        林延潮于是给众庶吉士们举了一个例子。

        一名农民丰年收了五袋粮食,他打算一袋自己吃,一袋用来吃的饱,一袋用来酿酒,一袋用于喂猪,将来吃肉,最后一袋用来养鸟解闷。

        若遇到歉年只收了四袋粮食,那么农民肯定是不打算养鸟了。

        若收了三袋,那肯定是不吃肉了。

        若只收了两袋,那肯定是不喝酒。

        只收了一袋,能维持生活就好,不指望吃好了。

        所以若有人向农民买一袋粮食,那么丰年时一袋粮食对于农民而言,只是相当于不养鸟不解闷了。

        然后依次是吃肉,酿酒,吃得饱,若农民只有一袋粮食,那么抱歉多少钱都不卖。

        说到这里林延潮道:“尽管每年农民都花一样的力气种田,但对于他们而言,买一袋粮食的钱,等于自己最后一袋粮食的价格。为何物以稀为贵,就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在场的庶吉士都明白了林延潮要说的意思,但却不明白与重农抑商有什么关系。

        “所以为何要重农抑商,粮食越多,那么粮价就越贱,普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到粮食。但是商人却不事生产,他们在丰年囤积粮食,在歉年以高价卖出粮食,将丰年收来的第五袋粮食卖出第一袋粮食的价钱,长久之下,谁肯安心农事,每日辛苦种地,最后却不如商人囤积居奇赚得多,故而本朝太祖鄙夷商人,就为了每个老百姓都能安心农事,以勤致富。”

        众庶吉士们都是明白,林延潮解释了太祖的用意,不褒不贬。

        “以勤致富还是以取巧致富,乃是两端,但是粮价之高低,不是看老百姓一年在田里流了多少汗,干了多少活,而是看最后一袋粮食的价格,若是老百姓都是勤奋于农事,正好遇到风调雨顺,反而会发现谷贱伤农,那么勤于农事又有什么意义呢?反而若粮价高,老百姓就算朝廷不劝农,也会自发的耕种。”

        “故而解决的根本之道,并不在重农抑商。一袋粮食若一个人买,那么按最后一袋粮食的价格来算,若是两个人买,价钱是出价高的人说的算,三个人买,价钱就是出价最高的人说的算。”

        “朝廷重农抑商后,满地都是皇商,勋戚,依仗朝廷势力的官绅经商,他们与地方勾结,控制粮价,老百姓们不得不按最后一袋粮食卖钱,而若是有人敢跟他们抢粮,他们与地方官员勾结诛之,因为朝廷重农抑商,种田的老百姓他们不敢杀,但经商的老百姓杀了又有何妨,所以长久之下商人越少,粮价越贱。”

        众庶吉士们听了林延潮之言都是骇然,他们没有想到这层道理。

        林延潮见众庶吉士深有所获,当下点点头,这些人虽说现在用不着,但二三年后走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后,将来都可能是自己政策的坚实拥护者。

        于是林延潮就打住,不继续讲述,而是让庶吉士们讨论,并以此布置为馆课,明日各写一篇心得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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