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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荷花


此时谢琳与几个军中姐妹酒楼聚会,喝得尽兴。

        阮佩兰和丁秋香为了几两银子的赌债吵了起来,谢琳本想上去拉架,又转念不知道想到什么,兀自笑出了酒窝,便寻了一个蒲团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她们两争论,倒也有几分乐趣。

        “刚刚只是热热身!谁跟你当真了?有本事再来一局,我稳赢!”

        “丁麻子,你说话不算数!看以后谁还跟你玩!”

        “呵,大把人排着队跟我玩,你可拉倒吧!”

        “你去哪?我告诉你,把七两银子给老娘放下,否则,老娘打得你满地找牙!”

        “打就打,来啊!乖孙女!”

        ……

        就在二人摩拳擦掌、剑拔弩张的时候,纪姝环过来了,“你们两个吵得这么凶,存心让人看我笑话吗?给我个面子,阮大,你就还她个四两吧,丁麻子,你也安分点,做人别那么贪!”

        谢琳手里的花生米一抛,在天上划开一个完美弧度,落入谢琳嘴里,醇酒一樽送入口中。

        纪姝环眼尖,看见谢琳不但不来劝和,反倒是津津有味地看起热闹。她不由得有些疑惑,于是佯装不满地走过去问道:“老谢,你起来!咱们去别处说。”

        说着,纪姝环背着手出去了,谢琳抱着后脑勺,步伐轻盈地跟着她走出去。

        “你刚刚什么意思?”纪姝环开门见山。

        谢琳说道:“殿下,说句实话,她们两个啊,都不会承您的情,您这好人白当啦!”

        纪姝环眉头一皱:“你这什么意思?”

        这时候凑巧见到丁阮二人勾肩搭背地从她们身边姐两好地走出来,一边走着一边还说着纪姝环的坏话。

        纪姝环:“……”

        谢琳玩着手里的酒壶子,戏谑一笑:“看吧?我的殿下,我就说这好人白当了。”

        纪姝环沉默。

        谢琳:“阮大家里是做绸缎庄的,七两银子?一百两她都拿得出来!她就是吝啬,不想给!至于丁秋香,她年迈的爹现在还瘫痪在床,这么大岁数不娶亲也是因为家里穷得发慌,您一句话,就让她少了三两银子。您说她能不抱怨吗?再看阮大,她本是抱定主意、铁了心要赖账,您这么一句话,她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搭上四两银子,她能不抱怨吗?”

        纪姝环刻意避开周围的耳目,和谢琳一路走下二楼。“依你说,我就这么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

        “好心使错了方向,那就是烂好心。”谢琳喝了一口酒,借着醉意说道:“殿下英明神武、文韬武略,只是要摸透这些市井人物的想法,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心力哩!”

        “我才不稀罕!”纪姝环挠挠脸颊,轻轻瞥了眼谢琳,又说:“反正我干不来,你来就是了!以后这些东西都别惹上我,我也省得掺和了!”说着,长腿往凭栏一迈,施展轻功,负气而去。

        谢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傻笑,又喝了一口酒,指着她那个方向说了句:“年轻,还是太年轻,哈哈!”

        她转进一间屋子,站在凭栏边上吹风。不久,老鸨进来了,他四顾无人,悄悄掩上房门。

        “将军,诗音翁主的喜好打听到了,现在与您说说?”老鸨恭敬地说。

        谢琳轻应一声,点点头。

        “……诗音翁主对花香过敏,喜好生姜味的东西,将军可以带一些生姜香包,以博得好感!”醉风楼的老鸨将纪诗音的喜好一一道来,他偷眼看着那美丽的红衣女人好久,依旧看不出对方的神情究竟是悲是喜。

        “将军?将军?”老鸨见她坐在凭栏上,望着远处一言不发,一时间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小厮莽莽撞撞地跑过来:“将军,门外有一个人送来这个!说是……事关子由先生的安危!”

        “什么?!”谢琳猛地睁眼,一把扯过递上来的破布,那破烂不堪的白色绸布像是从内衬上撕下来的,上面潦草的血书触目惊心!

        一双手捧着血书不断哆嗦!谢琳对着小厮怒目而视:“人在哪儿?!”

        “在、在门口!”

        一大早,承欢阁正歇业休息,冷不丁的,一红衣女子领着三五个健壮魁梧的女人闯了进来。

        谢琳踹开房门,紫衣男子果然病恹恹地斜坐在床边,清冷的容颜透着几分憔悴。那艳俗、些肮脏的床褥和垂幔到处是污垢,与他格格不入,谢琳一气之下拔刀劈了幔帐,弯下膝盖半跪在微子由脚边,捧着他的手温声问:“先生,你合上眼睛睡一睡,醒来了就一切都过去了!”

        微子由一合眼,清俊的脸庞淌下一滴晶莹,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和委屈,缄默不语。好在伤口的刺痛终于被一阵心安夺去。

        “先生不必哭!”谢琳猛地转过头望着大开的门户,眼底闪现满满的怨毒和狠辣!“等会……且看他们怎么哭!”

        床边的男子有气无力地伸出骨瘦嶙峋的手,摸向她的秀发,她莹润如珍珠般的耳垂下缀着一朵瓷莲。

        谢琳一回头,便撞进那双凝望着她的眼,“先生……”

        “谢琳,荷花好看吗?”微子由问道。

        谢琳错愕:“嗯,满池荷花红艳艳的,莲藕莲子做汤,荷叶还能酿酒!”

        男子苍白着脸,浅浅一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微子由又潸然落泪,她呐呐:“先生,过几天你身体养好来,咱们就去看!”

        “谢琳,我来过这种地方,你会不会嫌弃我?”

        谢琳热泪盈眶:“不嫌弃!先生怎么样,我都不嫌弃!”她顺势将他抱进怀里,说道:“我还啥也没学会哩!先生再教教我!”

        微子由头一次没数落她罔顾男女有别,反倒没来由的对她的怀抱有些依恋。他轻轻躺在她怀里,鼻尖是谢琳身上淡淡的兰花气息。

        死士已经将半个承欢阁血洗,一阵阵惨叫声在漫天烟火中此起彼伏。

        不多时,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横抱着包的严严实实的人从醉风楼出来。

        肩膀上的皮肉伤倒是没什么,就是手腕子青紫一片!谢琳外出忙了好些天才回来,等她都知道了微子由的伤势时,微子由的伤还是没有好全。

        “怎么回事?听你们这么一说,先生的伤已经五六日了,怎么还没见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干瞪眼?”谢琳质问如冰和双喜。

        如冰也是一脸发愁:“先生向来怕疼,皮肉伤倒是好一些了,就是一些淤青……那药酒太烈,先生被辣得难受!”

        谢琳沉吟一会,主动拿了药酒进去。

        伤势未好的微子由正蜷缩在床边,一身亵衣单薄,只是那脸色比先前红润许多。

        “先生,”谢琳和颜悦色地说:“咱们先把药擦了,再吃些点心!”

        闻言,那人的身体一僵,他抿紧了嘴,带着三分畏惧三分犹豫地望向那盛药酒的瓶子。谢琳以为他想自己擦,没想到一抬头却看见他红着鼻子,几近是恳求的说道:“谢琳……我求求你了!”

        心里泛起又酸又涨!谢琳二话不说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紧紧抱进怀里安抚。

        她的先生那头乌发从前光亮如绸,现在却有了分叉,虽然不至于乱糟糟的,却像是失了光泽的珍珠……

        而秀发的主人,又何尝不是呢?

        微子由清瘦的背隐约看得见亵衣下的道道伤痕,让人扼腕心酸。

        “先生,那些人当真对你……做了什么吗?”谢琳忍不住问道。

        微子由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浑身血淋淋的,能做什么?”

        谢琳与他依偎在一起:“谢琳发誓,无论从前发生什么,绝对待先生如从前,不,我会对你比以前更好,否则天打五雷轰!下辈子变成先生脚底下摇尾乞怜的癞皮狗!”

        “你有完没完……”微子由怪嗔。

        说着,男子又哽咽了起来,谢琳连着安慰好久,他才慢慢平静:“多亏了盏溪先生……”

        谢琳闻言,心里那块大石头也仿佛落了地。她说道:“那先生擦擦药,不然拖着拖着可就得犯伤风了。”

        微子由扒拉来被褥,把自己盖起来,又在谢琳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伤风就伤风,要是这手废了,你……你就喂我吃。”

        谢琳噗嗤一笑,微子由什么时候这么泼皮无赖过?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就是手没事,我也照样喂!我从前流浪的时候,认识的一个乞丐奶奶,一犯伤风疼得满地打滚,我只是不舍得先生也那么难受罢了。”

        “有那么难受吗?”微子由坐起来看着她,脸色大变,听到“疼”字,他也是有些后怕。

        谢琳继续说:“每到阴雨天、大冬天,乞丐奶奶说,那疼痛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针,狠狠地戳进骨头里……”

        听到这里,那俊美的男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兀自看着手腕上的伤。

        谢琳见状,忍不住搂过来,又是亲了亲他的脸:“先生,上药很快的,忍忍就过去了。”

        微子由垂眸,含着泪哽咽。又引得谢琳一阵心疼,抱着哄了许久方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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