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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臧蓝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她和初恋的重逢居然会是这样的。

        新城的天气有些阴,夕阳下有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显得天空很低,稍许压抑。臧蓝恰好穿了一双细高跟,雨后的草地湿软,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差点摔倒。

        “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考虑过好好谈个男朋友?”老友郑点点在电话那头谆谆教导,苦口婆心,“我和明信订婚了,梁毅老婆怀孕好几个月,连凌端都在考虑相亲了,阿姨不催你,你自己也该……”

        臧蓝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她提着fendi的小法棍,绕到车前检查,刚刚开车过桥墩时,她有些漫不经心,于是车被蹭了一下,拉出了一道难看的印痕。

        明天还要回家,臧蓝叹了一口气,把车开到了距离最近的汽车美容店。

        正经的4s店在小城的郊区,开车过去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钟,路边的汽车美容店边摆了一块歪歪扭扭的牌子,上书“洗车”两个大字,招牌有些旧了,应该开了许久。

        反正只是补个色,无所谓。

        老板见有车开进,连忙来迎,隔着车窗笑出一脸褶子:“姑娘,是要给车补色吗?”

        臧蓝下了车,领着老板看了被剐蹭的地方:“大概要等多久,可以加急吗,我可以加钱。”

        “可以可以,”老板递给了她一本宣传册,又同她商议了价钱,很实惠的价格,臧蓝也就同意了,“昨天车淋雨了吧,要不要补色之前洗洗车,免费送你一次。”

        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下雨,但是臧蓝还是答道:“好。”

        老板上车,帮她把车往里开了一段,又为她搬了一把椅子。

        正是饭点,店里没什么人,于是老板在她身后的吧台坐下了,有一搭无一搭地同她闲聊:“姑娘,是本地人吗?”

        臧蓝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微信,随后锁了屏:“嗯。”

        “回来看父母?”

        “好朋友订婚了,顺便看看父母。”

        洗车的员工拉开了车门,臧蓝突然想起车里还有东西,于是连忙走了过去,从另一侧拉开车门,伸手去拿放在挡风玻璃前的水晶球。

        水晶球已经很旧了,即使她时时擦拭,也划痕遍布,灰扑扑的,还缺了一个角,玻璃中的珊瑚礁几乎看不清楚,只剩了一团可怜的蓝色影子。

        臧蓝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把她钉在了原地。

        对面的员工带着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也在怔然地看着她。

        就算没有看到正脸,这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她绝不会认错的。

        臧蓝还记得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对方留给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双眼睛,狭长,弧度优美,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瞳仁黑亮有神,光彩熠熠,她用幼稚的笔迹在日记本里写,那是一双“比女人还漂亮的眼睛”。

        “你……”臧蓝愣在原地,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小说描写的“说不出话来”是什么感觉,明明张开了嘴,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冒不出来,沙哑的气声在空气中纠结出几个不成句的字眼。

        “我送你的水晶球,你还留着。”他说。

        下班了。

        晚上八点半,两人一起走向她的车,臧蓝觉得手抖得厉害,于是把车钥匙扔给了安凌夜。安凌夜怔了一下,接过了钥匙,在同事和老板带着猜测的调侃中和她一起开车离开了。

        他问:“去哪里?”

        臧蓝飞快地用手机导航出了位置,放在架子上,安凌夜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是不是太贵了?”

        臧蓝盯着前方一闪而过明灭的路灯,没有看他:“我已经提前打电话订过座了。”

        空气一片寂静,良久臧蓝才听见对方轻笑了一声:“变了好多啊,你长大了。”

        “你也变了好多,”臧蓝顺着他的话说,“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安凌夜说:“总是要长大的。”

        臧蓝订的是新城刚开不久的一家西餐厅,小县城消费水平低,这样昂贵的店一般开不久。她刚刚在微信上询问了郑点点,虽然贵,但地处幽静,食材良心,还是值得的。

        预定的座位是个雅间,一面窗户落地,窗外是新城饮水源青云湖上亮着灯的大坝,其余三面都有隔断,与其它座位间隔远,确实是很令她满意的地方。

        臧蓝飞快地点了餐,在侍者临行前又叫住了他:“把餐一次性上齐吧,谢谢。”

        侍者一怔:“可是这样会影响口感……”

        臧蓝还没来得及回答,安凌夜就捧着菜单打断了他们:“可以把红酒换成石榴汁吗,我们开车了,不能喝酒。”

        “不用担心口感,也不用换酒,”臧蓝飞快地说,抽过他手里的菜单递给了侍者,“我待会儿找代驾。”

        侍者没有坚持,上齐菜品后为他们开了红酒就离开了,臧蓝伸手去拿,却被安凌夜抢了先:“我不太懂,红酒要倒几分满?”

        三分,他倒少了。

        臧蓝接过他手里的酒瓶,为他倒酒,紫色的酒液涔涔流入,她刻意倒多了,对方却毫不在意,任凭她倒了几乎一半。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安凌夜突然说。

        臧蓝的手抖了一下,她放下酒瓶,缓缓地坐了回去,目光移到窗外闪烁不定的灯光中,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愤怒,她移回目光,冷笑了一声:“你看起来过得倒是不怎么好。”

        对方毫不介意:“毕业之后都做什么了,讲讲吧。”

        拼尽全力的一拳落在了棉花上,臧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开了口,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很难拒绝对方的要求。

        “本科毕业后,我跨考了一门喜欢的专业,读完研做了正职的编剧,过了两年苦日子,侥幸红了一部剧,现在跟师姐一起开工作室。”

        臧蓝一边说一边转头去看他,正撞上他沉沉的目光,对方神情专注,眼神几乎可算是缱绻,听她说完,更是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高兴:“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几乎有六七年没有见过面的初恋,仅仅是这样一个温柔动人的眼神,臧蓝就觉得心跳得砰砰厉害,她跟对方碰了个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微苦。

        安凌夜换下了那一身漆黑的工作服,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她很喜欢穿白色衬衣的男孩子,大学的时候还因为一个相似的背影跟着对方穿过了半个校园,怅然若失,回过神来骂了自己好几句。

        真贱啊臧蓝。

        是她一厢情愿地追来了人,又被无来由地宣告分手,是她念念不忘、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年,还是她因为这偶然的相遇心神不宁。对方只会抚摸过她珍藏的水晶球,低低地说一句“你过得不错”。

        “你过得不错,那真是太好了,”安凌夜没有看她,低头弹着高脚杯的纤细杯把儿,“我听说老梁又升迁了,嫂子还怀了孕,可喜可贺,阿端最近拿了几个项目,前几天还和我一起吃饭来着。点点和明信订婚了吧,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啊,”臧蓝答道,“他们邀请你了吧,你怎么不去?”

        一转这么多年,大家各奔前程,她独身一人在首都打拼,梁毅醉心仕途经济,凌端忙于生计,中午的时候郑点点喝多了,指着鼻子骂她从来不主动联系自己,毕明信在一侧敷衍地哄,手指上因为拿画笔留下的茧已经完全消失了。

        饭桌上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安凌夜。

        生活并不像少年期许的一般顺遂和美好,知心的朋友变得隔膜,相爱的恋人变得生疏,连说话都要三分试探。

        “我工作太忙了。”安凌夜沉吟道。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吃完饭臧蓝才发现安凌夜提前偷偷地把账结了,接近一千块,也不知道是他多久的工资。

        臧蓝没有多说话,这人还是和从前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饭后她叫了代驾把车开回宾馆,两人则沿着大坝散了散步,还是相同的无言和沉默。下午天气阴沉,晚上倒出了月亮,大坝上的夜灯十一点准时熄灭,两个人也走到了大坝的尽头,她问了几句,安凌夜却完全不肯提自己现在如何,想必还是自尊心作祟。

        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再聚,臧蓝苦涩地想着。

        路灯和夜灯熄灭的一瞬间,安凌夜却说:“我……我能抱抱你吗?”

        不等臧蓝惊讶,对方就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双手冰凉,身体也凉,臧蓝闻到了他身上熟悉而洁净的皂角气味,还有烟味,不太重,似有若无的。

        两个人在熄灭的夜灯之下抱了有十分钟之久,久到让臧蓝生出了些带着渴望的错觉。

        于是安凌夜松手的时候,她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月上恰好蒙云,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是紧盯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带了些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几乎孤注一掷的哀怜,颤声说:“……我还留着你的水晶球。”

        安凌夜垂下了眼睛,她感觉对方的眼睛红了,又似乎是没有,他的睫毛颤抖了几下,被夜雾打湿,朦胧地漫延出泪意来。

        很快臧蓝就知道这不过是她哀怨的错觉,因为对方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把她的手拿了下来,几乎是残忍地往后一退。

        “阿蓝,”他今天晚上第一次叫出这两个字,“我快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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