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好像看见我们的过去
楼烦和小桃被来自周家的庞大信息所淹没，忙得焦头烂额。而依旧没有学会这些操作的山都被安排着老老实实等消息。
山都当然在老老实实地等着只不过不是在等他们的消息，而是在等周家人。
他预感，周家人会主动找上他。
的确，周家人在一个夜里，悄摸地找上门来。
周家人很好认。
他们通常穿着统一规格的黑色族服，带着花纹精美的檀木族徽，行为举止都干脆利落，就像站在山都面前的这群人一样。
“伟大的图腾神，请跟随我等回周家主家。”
一行五人给山都行了个大礼，腰杆挺直地单膝跪在地上，颔首以示尊敬。
山都看着他们，走到为首的人面前，弯腰摘下了他的族徽。
檀木族徽被雕刻的异常华美，山都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妖神形态，而族徽的背面，密密麻麻的是他的教化经文。族徽沉甸甸的，像是承载了它主人全部心神的信仰。
把玩了一会儿，山都就将族徽还给了他。
“走吧。”
周家有特殊的传送阵，这当然是依赖于山都的妖力，所以基本上只有极少地方有，也只有极少数情况才会使用，而图腾神回归，显然属于极少数情况。
山都前脚迈出，后脚跟上，睁眼即是另一幅景象。
巨大的周家广场上，跪着下至孩提上至耄耋的所有周家人，见山都出现，便高呼“恭迎神明降世”。
山都皱眉，冷冷地看着他们，随后召唤出火焰，火焰自他脚下蔓延开去，烧到每个周家人的身上。
火焰洗刷着他们的痛苦，众人随着火焰蔓延开来也纷纷躺倒。
“让您见笑了，还没到真正祭祀的时候，所以才略显寒酸。”
周启生出现在他身后，微微躬身道。
山都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的灵魂，与千年前同他做交易的那个人的灵魂是同一人。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是活到了现在。
“看来您认出我了。”周启生笑了笑，随后侧开身子，“请随我来。”
却也没等山都跟上，就先一步离开了祭坛。
山都迈出脚步，下一瞬就到了周家祠堂。
祭坛下的周家人如梦初醒，似乎是想不起自己为何在这，但也是恭恭敬敬地向祭坛的方向拜了拜，才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周家的祠堂修得很古朴，厚重的石墙围绕着山都的雕像，刻满了教化经文的雕像此刻感应到山都的到来，纷纷闪烁起来。
山都拿起雕像上的书，面无表情地焚烧掉了。
“您这是何意？”
周启生见状，低声询问道。
山都没有搭理他，一掌震碎了自己的雕像，奇怪的是雕像没有四散开来，而是凭空化为乌有，四方廊柱上符文愈发炙热。
看来是用了什么不知名的秘法啊。不知道能不能磨灭。
山都看向廊柱的符文，心下思索。
“很聪明。”
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符文之后，他确定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教化经文，而是属于比他更久远的存在的妖神的符文。倒不是说妖神之间的符文能够互相压制，只是太古时代的妖神天生就比他这样幸运诞生的存在多几分狠厉，他们的符文，是带着肃杀的。
“您过奖了。”周启生敛起了笑容，眼底泛起疯狂的神色，伸手抚上廊柱经文，“多亏了您，我族才能窥见天机。”
“天机？”
山都冷笑。
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参悟太古妖神的符文，这样随意取用，无疑是飞蛾扑火。倘若一朝不慎，单凭他们亵渎太古妖神这一点，就足以遭受符文的反噬，灭族，只是一个瞬间。
如果不是他的教化经文镇压于此，与太古妖神的符文达到了制衡的效果，周家怎么可能千年不衰，虽然周家现在也是人丁稀少。
山都召唤出火焰，轻轻覆在符文上，想要将符文泯灭。
山下火作为五行之一，虽然经常被山都拿来照亮，但他也没忘记山下火主管净化、肃杀和泯灭。对付这些符文，还有什么比天道规则更好的方法呢？
只可惜这些符文并不是简单的符文，而是经过周家千年信仰滋养，又被山都教化经文所磨炼过的，山都并没有完全驯服山下火，所以一时间竟也没能将符文压制下去。
不对，这不是单纯地符文。
山都仔细辨认，竟然发现自己的教化经文也掺杂其中，随后他感应起从周行身上剥落的经文，竟也从其中感觉到不属于他经文的符文。
他的经文并不明显，可以看得出周家花费了不少心思在这两者的融合上面。
可是经文与符文，妖神与妖神之间力量的融合，只会是两败俱伤，周家这是在自取灭亡。
更可怕的是，单凭周行身上的经文，不可能在螣蛇的仪式上将他压制得这样狼狈，很显然，这种不纯粹的经文，至少沿袭了六百年。
这边山都还在与符文斗智斗勇，那边周启生却是回忆当年。
“您当年，也是这样浴火而来，降临周家。”
那时山都带着被取出了元核陷入昏迷的楼烦走进了这片山谷，闯进了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周家。
彼时山都还是妖神之身，通体漆黑，黄发及地，双目赤红，罩着一身白袍，周身泛起火焰，背着楼烦就这样出现在愚昧落后的周家。
周家的族长，也就是周启生，第一次见证了神迹，山都所行之处，百兽四散，百草尽枯，蔓延开去的火焰隔绝了整个山谷，通天的赤红映在每个周家人的脸上。
但是神明没有施舍哪怕一个眼神给他们，就这样从他们的村庄走过。
胆大的周启生带着族人跟随上山都的脚步，见他进入了山谷唯一的净泉，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人放进净泉，呆呆地看着，一看就看到了雨季到来。
火焰隔绝的山谷却没有隔绝周家人，他们发现这种火焰不仅不会伤害他们，反而能够为他们所用，他们利用火焰狩猎、烹饪、取暖、照明甚至制作炮仗。
他们认为这是山都给予他们的力量，于是他们信仰山都。
雨季过去，久雨出晴，山都从净泉出来，这时他已经化作人形，神情冷漠。
“这是我的教化经文，你们信仰于我，我庇佑你们。”
高高在上的神明这样同他说道。
他双手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接过经文。经文好似虚无没有半分重量，却又好似泰山，承载着一整个周家的未来。
随后山都以火代笔，在地上写下剥取元兽元核的方法，随后手指一抬，地上的字便刻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
“这个，是送人类的见面礼。以后，你们就替我守护好净泉吧。”
周家人高呼自己的虔诚，但这些都与山都无关，他从净泉里捞起楼烦，离开了周家。
回忆还历历在目，周启生笑道，“您与千年前无半点区别，而我却不知换了多少副躯壳。”
立刻，他便被扼住喉咙抵在墙上。
“我倒是低估你们了啊。”山都冷漠地看着他，“不仅破译了我的教化经文，还胆敢去净泉抄录符文。”
“呵呵，我们所做的一切，为了人类。”
周启生扯起来一个虚伪的笑容。
山都加力几分，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是为了人类？还是为了你们的贪婪！”
山都将他狠狠地扔在地上，睥睨地看着他，一如千年前一样。
“凭什么人类就如此弱小？凭什么人类的寿命就如蝼蚁一般轻贱？凭什么人类不能拥有长久的寿命不能同元兽一般纵横，而要蜗居在这一方小小的围城！”周启生用力地咳了几声，他恨透了这种眼神，厉声质问道，“我们拼尽全力了解自然规则，日复一日参悟宇宙真理，我们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可我们仍然如此弱小，凭什么！”
“人类，是我见过最强大的物种。”山都顿了顿，继而到，“而你，是我见过最孬种的人。”
“你！”
“人类单凭信仰就造就了图腾，而图腾强大到甚至能够给元兽打下不得诞生灵智咒枷。而后你们几乎放弃了对图腾的信仰，却凭借自己的智慧修建起足以抵御兽潮的城墙，你们利用规则，获得了足以抵御元兽的力量。”山都蹲下，拽过周启生的领子，凑到他面前，恶狠狠地说，“而你，却贪得无厌，禁锢了周家人千年，利用他们的忠诚，来实现自己的一己私欲！你根本不想突破规则对人了的束缚，你只想自己能够获得永生。”
“你不仅破坏了与我的约定，没有守护好净泉，还偷偷抄录净泉符文来压制我的经文？甚至还将符文与我的经文混合起来控制周家人的信仰，虎毒尚不食子，你怎么会这么狠心！”
“那又如何，事已至此，你别无出路。”
周启生拉开山都的手，诡秘地笑了笑。
随后山都脚下的石板便伸缩了起来，失去了支撑的山都瞬间下落。他立刻想要跳出这个地方，却被一股力量拽着下落，狠狠地落在了一方机械台上。
在他落下的瞬间，四面八方奔腾而来的闪烁着符文的藤蔓将他团团裹住，片刻间就夺走了他眼前的光亮。
周启生爬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也从石板跳下，稳稳地落在山都面前，面露贪婪地抚上藤蔓。
“家主，这符文困不住他多久的，我们需要尽快开始。”
周妍在他身后提醒道。
“那便开始吧。”
周启生收回了手，随后在另一方机械台上躺下，安静地等待新生。
而这边，楼烦和小桃还泡在检查室里看着满屏的信息。慈姑倒是察觉到了山都的离开。
既然他离开了，那么有些事情也可以开始了。
“蓝字，去调查福利院。”
“是。”
市面上的福利院大多有周家的影子，慈姑注意很久了，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就先从福利院查起吧。
希望山都能够坚持住。
而被她挂念的山都，此刻也的确不好受。
他尝试突破符文的限制，却发现着符文夹杂着多道太古妖神的气息。
而他，一个三魂不全，天人五衰的破落妖神，完全不是对手。
但他也不是束手待擒的人，召唤出火焰来。
藤蔓嘛，身为植物，怎么会不怕火呢？更何况是刻着符文的藤蔓。虽然符文是加强了他的攻击性，却也放大了他的弱点。
山都吐出火种。
山下火并不属于他，虽然他也想炼化，但还是忍住了。此时他捧着山下火，略微觉得有点烫手。
既然如此，就让这些藤蔓好好享受着份炙热吧。
火种接触到藤蔓的一瞬间便燃烧起来。从周妍的角度看来，是无可抑制的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立刻启用紧急预案！”
周妍吩咐道，手指飞快地操作起来。
可是人间的器械哪里能拦得住神的力量呢？
山都轻轻弹开袭击过来的机械臂，理了理衣袍，带着笑意一步一步向周启生走去。
此刻周启生已经被强制沉睡在机械仓内，安详而疯狂。
呵。
山都冷笑着，一掌拍下，荡起层层符文，周启生纹丝未动。
真好啊！
真是厉害啊！
一掌接一掌拍下，火焰顺着藤蔓燃烧开去，浓烟将整个研究室遮住，玻璃窗外的周妍想要控制这种情况，却发现操作台也失灵了。被符文加固过的整间怪异生物研究室都抖动起来，设备一个接一个的损坏。
而在周妍背后，那整整一面墙上装在玻璃器皿里、被用透明液体浸泡着的陷入沉睡的生物都纷纷被唤醒，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壁，想要逃脱。
腹背受敌，周妍竭力保持身体平衡，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她想要夺过操控台的主导权。
山都终于将舱门拍碎，俯身看着周启生。
周启生并没有察觉，山都能够感应到他的身体里根本就没有半点生机，他就是一个……活死人。
山都将火种拾起，随后高悬在周启生的面门之上。
手指松动，火种下落，落进了周启生的灵魂。
没有再理会周启生，他穿过玻璃，经过了周妍，走到了那面生物墙。
他面前是一只白斑蝉蛾。
这种蝉生得极美，在整个四大密林和太簇都不曾有过几只，每每遇见他们，山都都会欣喜好久。可是现在他却看着这只蝉这样虚弱。
他被浸泡在水里，厚重的翅膀浸水后变得更加沉重，它撞击玻璃的速度很慢，力道那样小，玻璃这样厚。
它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它没有足够的力量。
山都不忍心，伸手将白斑蝉蛾取了出来。
他本意是想让它自由。
可是离开了水的白斑蝉蛾，在他的手上抽搐着动了两下，便死去了。
山都敛下眼眸，似是哀伤地看着白斑蝉蛾，随后又将他送回玻璃里，可是它毕竟已经死了。
山都扶住玻璃墙，以一己之力镇压了所有疯狂挣扎的生物，迫使他们陷入沉睡。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泛着莹莹光泽。
净泉的水，也是这样的色泽。
周家不仅拓印了净泉的符文，还取走了净泉的水。
他们用净泉的水，这样束缚生灵。
真是该死。
山都摁住周妍的手，将她随意地扯开，然后木木地看着不断闪烁的控制台。
他看不懂，但他知道这是它们痛苦的来源。
所以他要毁掉，周妍见状，扑上来阻止他。
“你在干什么！！”
“你要毁了我伟大的实验吗！！”
“我不许！我不许！！！”
她没能阻止山都，山都也没有搭理她的歇斯底里。
控制台在不断地报损，渐渐地连报损的声音都断断续续。
周妍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下，口中喃喃道“一切都毁了”“我的理论”“我的一切……都毁了”。
就在这时，一双手向山都袭来，带着炙热的温度。
周启生醒了。
他不应该醒的。
周家果然有对付他的手段。
侧身躲过周启生的攻击，山都一把抓住周启生的头发，将山下火从他的体内扯出，团在手上。
逃脱了山下火炙烤煎熬的周启生神智清明了许多，攻击也变得有章法了起来，甚至有许多攻击的方式让山都觉得熟悉。
就像是密林中心那些身经百战的元兽头领一样，凌厉、致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一时间竟然有些将山都压制住了。
“启用被用控制台，继续计划。”
周启生冲周妍喊了一声，才将她从巨大的精神失落中唤醒过来。
“对！对！”
周妍一骨碌爬起，跌跌撞撞地向控制台走去，在被砸得稀烂的控制台里找到了源代码的匣子，随后抱着匣子向身后的山都雕像走去，哆哆嗦嗦地摁下雕像下的按钮，紧接着她就消失在雕像面前。
山都被周启生纠缠着，晚了周妍一步，只能看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愤怒自心头涌上，山都的眼神愈发冷漠，几乎拳拳到肉，周启生被打得节节倒退。
“呵，别太嚣张啊……”
周启生擦去嘴角的鲜血，冷笑一声，他的周身泛起一股奇怪的能量波动，紧接着，他的形态发生了变化。
他的青筋暴起，肌肉鼓胀，皮肤由白转为黄色。背部突兀地隆起的两只角穿破了衣服，脸部扭曲起来，渐渐有了狐狸的模样。
白民之国有乘黄，长得像狐，背上有角，毛色是黄的，乘者增寿二千岁。
净泉底埋葬着的，就是乘黄和吉光。
乘黄和吉光常被混淆在一起，但二者却是结交已久，甚至陨落于一处。
乘黄和吉光都是瑞兽，所以他们的陨落之地才会被规则允许存在，所以他们的陨落之地才会被其他的远古妖神利用，降下符文聚拢灵气。
千年前山都也是循着灵气才来到周家的。
只是没想到，周家竟然还将乘黄的骸骨都打捞出来加以利用，想来吉光也已经离开了净泉了。
山都眯起眼睛，他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周启生，惹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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