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这一次纯粹跟着自己的内心来创作，戚沉南没有纠结，也没有任何犹豫。笔刷蘸着颜料在画纸上飞快地扫刷，她运用曾经沈寒延教授给自己的知识手法，很快便构造出了蓝紫相见的画面。
她聚精会神，连侧脸沾上了点滴蓝颜料都忘了去擦拭。手边用来清洗画笔的水早已浑浊不堪，画笔却一次又一次地带着新的颜料伸入、搅动。
顾不上窗外的阳光灿烂，也对难得出现的鸟鸣声不闻不问，戚沉南好像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满心满眼都是画纸上她亲手构筑的奇幻世界。
她蘸着白色颜料，小心翼翼地将群星点缀在画纸的边角。
终于，戚沉南画完了最后一笔。她将画笔随手搁在一旁，活络了下酸麻的脖颈。
呈现在眼前的依旧是自己曾经创作下的两个人物，可这一次他们却站在月球坑坑洼洼的不平表面，眺望着遥远的蓝色星球。
他们已经到达了追求已久的月球，回首短暂地眺望。
戚沉南的画笔停在了此刻，可她内心构造的故事或许还能随着幻想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他们或许会迎接全新的生活，应该也会享受接下来相依为命的感觉。
从今以后，他们的世界只剩下了月球与彼此。
……
真好啊。
一瞬间，戚沉南觉得画面汇聚成了语言，无声无息地吐露了内心的堆积的执念。
随着画笔的放下，她感觉压在心头的沉闷又减少了许多。或许自己的执念也被融入了刚才的幻想，随着那两个人一同去到了不为人知的月球。
到这里就可以了，不要再继续了。
不论是说那幅到达月球的话，还是说戚沉南。
思绪停下又抽离幻想世界，戚沉南将画纸举起，仔细检查了颜料的干涸情况。
基本上已经完全干了，蓝紫色凝固在它们各自的位置上，同时也覆盖了那句被她亲手写下的秘密。
抿了抿嘴唇，戚沉南看似无所谓地将画纸卷起，轻轻塞进画筒。
将一切都做完，她这才转头看向窗外。
太阳西照，黄昏的气息再次踏着时间的步伐降临周围，今年他们的生日，也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过了一大半。
胃部咕噜噜地叫了声，戚沉南终于再次想起了饥饿。
先吃点东西吧，晚上……再去把画悄悄送给他。
偷偷送就好，反正他也已经忘了去月球的含义。
-
戚沉南不知道今晚沈寒延是否有课，毕竟自从与他袒露心意后，她就几乎与画室割裂，再也得不到半点相关消息。
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她抱着画筒跑去了沈寒延家。
戚沉南原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将情绪放下，可在走到他家附近，看着那个熟悉的窗口亮起了昏沉的灯光后，依旧止不住地绷紧内心，加速了心的跳动。
沈寒延于她，就好像地球对月球那样，有着专门却挣脱不掉的牵引力。
企图借着深呼吸，让冰凉的空气涌入肺部，戚沉南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浮躁，最终踏上楼梯。
老城区的房子都有着差不多的特性，楼道里的灯一闪一闪，似是接触不良却无人来修理。
楼道盘旋又悠长，一片昏黑中只剩下了戚沉南的脚步声锲而不舍地荡漾。
终于，她在锈迹斑驳的防盗门前停下脚步。
下意识地去寻找门铃，可却戚沉南却在视线触及目标的那一刻停顿住。
偷偷地送。
她没有忘记来前反复告知自己的话语。
偷偷地送就好，不需要，也不能再和他产生视线的触碰。
那样的话，戚沉南生怕自己的努力再次宣告白费。
借着楼道里那不稳定的光线，戚沉南找到了防盗门上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路过的人根本看不见，而开门的人却必然会注意到。
她弯腰去确认这个地方是否隐蔽，得到了肯定的结果后便将画筒塞了进去。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见门内突然传来的动静。隐约能够听出些争吵，有男有女却分辨不出究竟是谁。
并且，动静在朝门的方向走来了。
戚沉南一惊，下意识的动作没有经过大脑的过滤，便直直朝着天台的方向跑去。
视野随着凌乱的步伐晃动着，蓦然闯入的却是今晚，外面那被夜光渲染成蓝紫色的天空。月明星稀，点点闪光在淡薄的云层中忽隐忽现。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让视线凝聚在半空。
而久违的皎洁明月，此刻在远处的另一半边天中孤零零的悬挂。
此情此景，像极了戚沉南花费了一下午去描绘的那幅画。
她抬头望向那道弯月，努力地想要在那儿寻找到些什么。
不知道此时此刻，遥不可及的那里是不是也有两个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眺望呢。
寥寥繁星，让戚沉南突然回忆起了某一个晚上，沈寒延带着自己来到这里，看见的虽不是此刻这种美丽景色，却依旧让她流连忘返。
内心涌上了冲动，让她控制不住地迈步继续朝着天台的方向走去。
今晚的月亮这么好看，戚沉南不愿意错过，并且……
她想再站在天台上，看看这无比美丽的天，看看与他有关的种种。
可谁知，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还未来得及欣赏犹如绚烂水彩的蓝紫天空，便落在了栏杆旁的一道身影当中。
有的时候熟悉过了头，反而会成为心底不可避免的累赘负担。
匆忙的一眼撇过，戚沉南立刻认出了他是谁。
或许巧合就是如此的戏剧性，她努力地想要回避，却轻轻松松地就跑入了他的领域。
-
沈寒延最近依旧是形容不出的烦躁，并且堆积在内心的忧愁郁结并不只有一团。
沈平又出现了，并且这次干脆带着他那位小了不知多少岁的妻子一同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目的再纯粹不过。
当年离婚时，陆敏娟算不过沈平被摆了一道。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上，现在依旧有沈平的名字。
钱。
这个脏臭无比又万万不可缺少的东西。
沈寒延看不得母亲受到半分委屈，努力想要去维护她，却被陆敏娟推出家门。
“我可以解决的，寒延，你别插手。”
……
回忆戛然而止，他忍不住又要去摸烟盒，可指尖刚一触碰，前段时间戚沉南的那句叮嘱便自动在耳边响起。
少抽一点吧。
长叹一口气，他尝试去压下心头的躁火。虽然有些困难，却依旧放下了烟盒。
答应过的事情，总得做到吧。
凉风吹拂在脸上，今晚的天气很好。沈寒延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前方，看到被染上了颜色的云层，以及那轮月亮。
月亮……
他不介意潮湿与肮脏，双手搭上了天台的栏杆。
皎白月光像是不断荡漾着的波纹，一点点朝着远处的云层扩散。如同宁静又倒映着月光的湖面，蓦地被一颗掉落的星星激起千层纹路。
沈寒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戚沉南上交的那份作业，主题名为《去月球》的那幅画。
好像被他带回家了，印象里，和此刻的场景倒是很像。
不过，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戚沉南想要在画中表达的意思。
波纹依旧在不断地扩散，好像星星正止不住地坠入湖中。
视线跟着看不见的星星落下，然后在不断荡漾开的波纹里，沈寒延看到了楼下走来的戚沉南。
她抱着什么东西，快步走进楼道。
来找他的吗？
沈寒延眼底先是一阵黯淡，随手星光落进那里，突然间微笑也一同泛起。
他记得今天是她和自己的生日。
手伸进手袋，沈寒延触碰到的却是烟盒旁的另一个小盒子。
不知为什么，他丝毫都不着急。意念告诉沈寒延，戚沉南会过来的。
他们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牵引力，不论相隔多远，都会慢慢地凑到一起。
捏着那个小盒子，沈寒延就不急不缓地等候在栏杆边。
事实也证明了猜想，脚步声带来了答案，戚沉南也随着牵引步入月光的照耀。
沈寒延回过头，刚好对上女孩意外却止不住泛起惊喜的视线。
就像是汩汩朝外涌的泉水，无形之中的惊喜不管怎样都没法压制。
在久久的对视后，戚沉南终于回过神，有些狼狈地挪开视线，看向他们中间的水塘。
谁知那里刚好呈现出了月亮的倒影。
迈步朝前的话，的确像是自己朝着月亮前去。
“你……好巧啊，没想到寒延哥也在这里。”
像是偷偷闯入了他的世界却刚好撞见，戚沉南略带了丝心虚地开口。
故意不去看他，却依然期盼着他的回答。
沈寒延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带着轻轻的笑：“嗯，可能因为月亮太好看了？”
光听语气，他们之间似乎还保留着曾经那丝小心翼翼与爽朗。可此刻的一切，纷纷都是两人刻意的伪装。
戚沉南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蓦地抬起头。视野中，正前方的沈寒延就站在月光之下，她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刚好也是踏上了去月球的荒诞道路。
只是步伐在离沈寒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戚沉南勒令自己不能再往前去。
到这里就够了，说话的声音他可以听得到的。
她抿了抿稍有些干燥的嘴唇，风几乎把那里吹得干裂。
“生日快乐，寒延哥。”
酝酿了久久的情绪，最后开口却只剩下了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
只是简单易懂地言语中，似乎包含了数也数不尽的情感。
月球的映照下，沈寒延的脸庞更显得朦胧虚幻。
戚沉南突然感到了丝恍惚。
她觉得自己大概又要沦陷了，居然……居然觉得如果再努努力的话，真的可以去到心中期盼着的月球。
戚沉南看到沈寒延对自己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它仅停留了一秒钟，便瞬间凝固。仿佛不愿停留，不愿意让她看见。
沈寒延面上，取而代之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淡漠微笑。
一秒钟的时间，让他产生了假象、冲动。然后随着内心的阴影被放大加深，笼罩在眼前，沈寒延承认自己或许在那一刻退缩。
沈平和他妻子的身影，又一次在阴影当中浮现。
耳边似乎又听见了难听且粗鲁的谩骂声，沈寒延的笑容被一点点冲淡。
不行，大概是不行的。
他对自己说。
然后以最为常见的微笑来回应戚沉南，沈寒延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将那个准备多时的小礼盒地给她，他的手掌也跟随着一同落在她的头顶。
这个动作，曾经做过很多遍了。就像普通又亲昵的哥哥和妹妹一样，沈寒延说。
“生日快乐啊，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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