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这款一年里突然兴起的聊天软件，戚沉南曾在学校里听同学提起过。
学业的繁忙导致她根本无暇去研究使用，甚至之前风靡流行的qq都被搁置了将近三年。
所以对她而言，微信仅是听说知晓的程度。安装使用之类的，她完全一头雾水。
可当沈寒延提起，戚沉南只是是一愣，接着飞快反应过来后，点头。
“好。”
她给予对方微笑，神情无比自然，好像自己对微信了如指掌。
戚建明开始催促，同时身旁不远处，一个身穿淡粉色小西装的女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没有办法继续拖延了，戚沉南转身，被迫无奈地跟着她父亲离开。
沈寒延淡漠疏离的眼神，在远去的那几人背上飘转。
风过林梢，响起的铃声有些突兀地打断了他追随去了远方的视线。沈寒延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轻飘飘地按下了拒接。接着，他转身走上楼。
中午的美好又幻灭，在这一刻宣告终结。
戚沉南紧握于手的月亮，还有沈寒延衣角沾染的黄色颜料，似乎成为了唯一的记录。
三个人坐进了那辆被戚建明炫耀了好久的别克里，借着反光镜看着女人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戚沉南一下就猜到了今天的遇见纯属意外。
她父亲没有过多关注自己，相反则是握着女人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谄媚满满。生怕对方有任何一点不开心，或者是其他。
过了很久，也许是女人终于赏赐了一个笑容，戚建明终于想到了后座的女儿。
“忘了介绍了，沉南，这是你夏阿姨。”
戚沉南侧对车窗，眼睛都没眨一下：“嗯。”
她态度冷淡，因为女人的姓氏好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此番举动，却引起了戚建明的不满。
“你这孩子都成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指责，还是指责。戚建明给予戚沉南的东西，再无其它。
突然，一股烦躁莫名从心底涌上，加上午后炙热日光的映照渲染，戚沉南冲动地开了口。
“孩子不懂事，难道不是因为父母没教好吗？”
平淡地把话说完，戚沉南也诧异于自己的大胆。心底还是有点不确定地担心害怕，可话已出口，也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那就这样吧，反正以后应该，也不怎么会见面了。
戚沉南有些放松地向后一靠，耳边传来女人的暗讽。
“你女儿的性格真不错啊，戚建明。”
……
戚建明没有将戚沉南带去哪里，只是把她送回了家。
跟着上楼，男人面色铁青地快步走入他与周薇芳的房间，一通翻箱倒柜不知要找什么东西。戚沉南冷漠地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想要压下内心那股难以形容的情绪。
“咕咚，咕咚……”
她喝着水冰凉顺着喉道一路下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作用，又隐约听到了些房间里的动静。家具不断地被碰倒，戚建明的动作似乎有些大。
戚沉南看见厨房的某个角落，一只蜘蛛不知隐藏在前方的危机，毅然决然地向着一滴凝聚的油爬去。很快，这只小虫子陷入了它的泥潭沼泽，八条腿在不断挣扎，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油滴一点点的渗透、包裹，最后将蜘蛛与世隔绝。
随着它的逝去，戚沉南眼底快速掠过一道黯淡光线。
房间门被大力推开，戚建明看到逆光站立在厨房门口的女儿。似乎想到了刚才那令他难堪的一幕，男人眼中带着怒火，却又很快熄灭下去。
他眼里同样沾染着复杂。
最后，戚建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放在了那个固定的地方。
“我……我先走了，这些钱你拿着用，平时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听到了这句话，戚沉南的注意终于从那只死蜘蛛转移。她转头，视线落在戚建明脸上。
对方却在触碰到她眼神以后，略带心虚地别过视线。男人张口欲言，但过了很久很久，还是以无声收尾告终。
戚建明匆忙离开，楼下还有等待着他的人。
锈迹斑驳的铁门一开一闭，滋啦的摩擦声响略微刺耳。当一切在炎炎夏日里沉淀，最后消失于无尽后，刚才咽下肚的那些冰凉逐渐渗透了戚沉南的浑身上下。
打了个哆嗦，她无视了放在桌上的纸币，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现在，这里应该彻底算得上是她的空间了。
从柜子的最深处翻找出那部周薇芳买给她的手机，戚沉南一时半会不知应该如何使用。
先前她并没有使用它的打算，只是那部就初中就一直在用的滑盖手机不能下载微信，戚沉南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对照着说明书，戚沉南捣鼓了好久才让手机屏幕成功亮起。当品牌logo消失，纯白取代了一切后，她又开始头大茫然。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戚沉南看着屏幕上呼吸般不断闪烁的文字，手足无措。
她想要放弃，可与沈寒延的口头约定却制止了这一行为。最后别无他法，戚沉南还是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那儿经过戚建明的一通摧毁，此时此刻正呈现出了惨不忍睹的混乱。戚沉南面不改色地绕过一个又一个摔倒的柜子，最后停在了那台电脑前。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发霉味道，平日里，她进来光是待上三秒钟都会感觉窒息。可是今天，戚沉南却满是耐心，在网页上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新手机的使用教程。
在顺利搞定了手机后，戚沉南逃跑一般地离开了这间原属于父母的房间。
刚踏出房门，她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仿佛刚才所待之处，窒息又致命。
时间逼近傍晚，可外面的光亮却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势。
戚沉南重新拿出手机，解锁后打开通讯录。她点下右上角的加号，记录下了一串背到滚瓜烂熟的号码。
这是沈寒延的电话号码。
之前他写在纸条上递给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打这个号码。在无数个沉闷又压抑的日日夜夜，戚沉南好几次都踌躇万分地拿出纸条，看着那上面的排列数字，鼓足勇气想要拨打。
却最后，还是败给了胆小。
戚沉南没有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却早就将沈寒延的号码牢记于心。
所以使用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号码存下。
在输入姓名的时候，戚沉南小小地犹豫了片刻。
她有想过要给他一个专门又特殊的备注，也尝试着以暗恋者的身份来思考。
可每打下一行字，用不了多久又会被戚沉南删掉。
沈寒延是那样的特别，以至于在戚沉南的内心，什么称号也不足以替代。
最后，在她手机的通讯录里，记载着那串号码的名字依旧是——
【沈寒延】
他名字的三个字，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
画室结束了它繁忙的一天，待到人走楼空，空调被手动关闭后，充斥着它的只剩下零星蝉鸣与昏黄的灯光。
沈寒延换下沾满颜料的黑色外衣，随手扔进门旁的竹筐，方便明早画室专门聘请的洗衣阿姨来收。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修长的手指敲打在开关上，夺走了最后一丝暖光。
迎着漆黑又滚烫的浪潮，沈寒延一身轻松地踏上了归家之路。
走出电梯，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轻咬着正准备点燃，沈寒延余光看见一道等候在外的身影。
他捏着打火机的手一顿，在看清来者是谁后不为所动。
沈寒延站在原地，黑暗阻挡不住他眼里的冷漠。他看着那个人，很久之后才按下火机。
“滋啦——”
橙红的火苗擦过夜色，点燃了那根略带落寞的烟。
沈寒延深吸一口，灰白色烟雾从鼻腔缓缓呼出后，他捏着烟盒凑上前。
“建明叔。”
沈寒延平日里抽的都是味道清爽的进口烟，烟盒上满是戚建明看不懂的英文字母。
尽管他没抽过，但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低。
咽了咽口水，感觉到骨子里的烟瘾正在作祟，戚建明最终还是伸手，捏了一根。
男人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便是烟草。
沈寒延任由指间的猩红燃烧：“建明叔怎么这么点又来了？”
他的话语轻飘飘，不痛不痒，却足够开门见山。
戚建明的表情一下有些僵，思考片刻：“没事……今天难得碰上，就想来看看你。你爸妈还好吗？我好像也快有十年没碰到他们了。”
戚建明有些自顾自地说着，刚好此刻，一辆桑塔纳打着远光灯，从他们身旁那条狭窄小路飞驰而过。
强烈的灯光，映衬出沈寒延骤然降温的面庞。
烟已经燃烧至尾部，差一点就能灼上他的指腹。过高的温度，强行让沈寒延的思绪重新回到眼下。
他最后深深地吸了口，在呼出烟的同时问：“不算坏。建明叔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时间不早了。”
态度异常冷淡，此刻的沈寒延，即便是夏夜滚烫无比的风，都无法撼动那股冰凉剔透。
戚建明向来欺软怕硬，即便总喜欢仗着年龄辈分压人一等，但面对此刻的沈寒延，居然心慌了一下。
他竭尽全力稳住心神，依然想用老套的办法。
“实话和你说吧，我和……沉南她妈离婚了，明天就要动身去榕城，大概半年也不会回来一次。”
沈寒延将烟掐灭，安静地看着戚建明发表他的高谈阔论。
戚建明的动作早就已经将内心暴露，只是他自己还没发现：“寒延，我想拜托你……帮我照顾下沉南。毕竟她自己在鹿城，我这个做爸爸的，会不放心啊。”
说话时，他不止一遍地触碰鬓角，或者抖动烟尾。
小动作往往会诉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沈寒延冷眼等待他把话说完。
头顶的树枝被吹得簌簌作响，沉默将一切占据。沈寒延捏着已经熄灭的烟尾，迎着暖风站立，任由它将头发吹得凌乱。
戚建明终究还是感到了心虚：“寒延，你看……”
不等他把话说完，沈寒延随手将烟尾扔进垃圾桶。
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他终于正视着戚建明说：“建明叔，我记得十几年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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