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爱的指向
忍耐这种智慧，林漫漫最不擅长。
要是擅长的话，就不会仅仅犹豫几天，便直接质问顾行迟的心意了。那时，顾行迟还处于钻营忍耐哲学的中期，要是林漫漫能忍久一些，等到顾行迟晚期，或许他只会厚脸皮地说一句：你误会了，我肯定是把你当好朋友啊。
最深沉的暗恋，最好的秘密，都不该被看出端倪。暗恋被发现的一瞬间，你就输了，从此任人拿捏。你的自尊，你的骄傲，你的自卑，都被人从心底最深处的角落取出，拿在手里把玩。
比起把玩更可怕的，就是祂来问你。
暗恋，正如字面意思，它意味着总有个不能说出口的理由。光明正大的爱情总是相似的落落大方，而隐晦的暗恋各有各别扭的原因。即使聚焦到微小的懦弱，懦弱背后，也藏着千奇百怪微小的心。或是不幸遭遇，或是悬殊家庭，或是敏感自卑，或是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
爱情本来已经很难说清了，暗恋更是其中最卑微晦涩的那个。要是可以，谁不愿意像个皇帝，把自己的心意昭告天下？
但正如普希金所说：“你最可爱”，我说时来不及思索，而思索之后，还是这样说。
顾行迟说出这句话时连自己都惊讶，但实在藏不住的事情，也就不需要再隐藏。他心事围起的城墙再厚，驻兵再多，也无法抵御她要君临。
有时，顾行迟会嘲笑王晔煜，说他被李月熙拿捏的死死的。每次都能气到他，不知真相的顾行迟心道自己可太懂暗恋了，随口一说就能说中他的心事，遭了几次臭脸，后来已然不敢随便提这事。
送给李月熙的那种笔记本，太懂暗恋的顾行迟已经写满几本。或许是讨厌复杂，才对纯粹二字有所执念，不论家里有几地鸡毛，他的日记里写的全是林漫漫。
这自然不是他对林漫漫的喜欢要比李月熙对他浓烈多少，而是他的文字表达欲比她要强得多。他向来喜欢记录，以前也是记过些残破的旧事，但喜欢上林漫漫后，那些事他便不愿意写了，免的脏了他的青春。
这也是一次抗拒，躯体囿于冰冷，灵魂不愿沉沦于淤泥。
被忍耐的情绪没有消失，反而会累积。把自己藏得越深，顾行迟的文字表达欲就越强，有时没什么好写的，便用文字一遍遍描述同一个场景，像挖宝藏一般，要掘地三尺，挖掘光其所有价值。若把同一个场景的稿子通读，画师就能轻松掌握所有细节，不需技术有多高超，便能将那时的林漫漫完美复原。
这直接导致林漫漫总感觉自己每一步动作，都能被顾行迟轻易预料。最近林漫漫本就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现在她的怀疑好像有了证明。
“明天可是我们第一个双休，要不要出去玩？”
林漫漫的手机亮起，又是顾行迟的信息。他送手机后，总像个话痨似的发个不停，对比起平日他的羞涩和支支吾吾，这该怎么形容呢？
对，键盘侠！
林漫漫嘴角微微翘起，在手机上轻轻敲击7下。
“好呀！”
得益于一位壮士的勇敢上书，学校强制周末补课的事情被爆料到不知哪个层级的教育局。为了避避风头，学校不得不进行真正双休。这在学生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对于放假，没有一位学生会拒绝。
偶尔有同学说：这样会不会影响我们的成绩？这时，大家就会用看叛徒似的眼光审视着他，那种奇特的眼神蕴含了太多，好像在说：怎么的，就你喜欢学习是吧？人真正学习好的还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你发言？
就这样，原本拉帮结派的学生群体，飞速的达到了空前统一。教导主任本想让学生主动请愿补课，还打印了许多请愿书，其实暗地里知会老师用强迫手段。结果收上来的，却只有连面子上都过不去的零星。
说到底，教师也只是打工人罢了，能放假，哪愿意上班。虽然真的有几个老师积极响应，学生也团结一致，根本不听。教导主任自作聪明的一通操作，最后只惹得一身骚，气的他在办公室里直跳脚。
开学后第一个周末，顾行迟起了个大早，第一次在天没亮时洗澡。擦头发时，发现似乎最近长了些，刘海用力按下的话，已经快到眉毛，便稍微用手往上拱拱，刘海弯起一个微小弧度，看起来爽利不少。
他几乎不换发型，一年四季都是两边短，中间长的普通发型。不过倒很是适合他那明明有棱有角，看起来却柔和的脸型，搭配后阳光爽朗。
男生洗澡及后续的处理普遍很快，简单的擦干后，裹着浴巾大步走到卧室，打开衣柜，最为显眼的就是半柜子的白色，剩下的多是冷色系，只有三两件深色。
首先拿出最喜欢的白衬衫，不需考虑。裤子不多，多是运动裤，休闲裤就那几件，也没什么好挑选的，直接穿上最瘦的深蓝色九分牛仔裤。在外套上纠结一会儿，为了帅气些，还是搭了件浅灰色长款风衣。
“我在你家楼下。”
这条消息，让本来慢慢挑选衣服的林漫漫有些手忙脚乱。
“喂，天歌，到底哪一件最好看？”
林漫漫的床上，衣物摆了满满两排。不是她不重视起得晚，只是第一次约会，在衣物方面，她过于纠结。而且，明明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快一小时！
楼下，等了二十分钟的顾行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作聪明，以为提前到是惊喜，却忘了女生约会是要花些时间准备的。
谁让她是林漫漫呢，向来不会梳妆打扮。连自己这么了解她的人，都产生了误会。失策，失策，现在她肯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吧。看着二楼窗台，顾行迟仿佛看到了林漫漫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手忙脚乱的穿错了衣服，又脱下，又穿，又脱，如此反复。
念及于此，顾行迟不禁笑出声来，立马给她发了条消息：别急，慢慢来，可别把衣服穿反啦！
实际情况，倒也没顾行迟想的那么糟糕。二十分钟虽然不长，但要是果断些，挑套衣服还是足以。现在的林漫漫已经站在镜子前，开始纠结化妆的问题。
“宋天歌，你这眉眼画的，是不是有些过于粗糙？”林漫漫双目瞪圆，有些震惊的看着落地镜中妖艳的自己。
这样看来，也没有多顺利。
宋天歌张张嘴，欲言又止，想辩解一下，但看着林漫漫清纯的小脸蛋好像被自己画成了妩媚做作的小妖怪，那违和的氛围感，夸奖实在过分昧着良心。
“确实，跟你刚刚自己画的有的一拼。”不输给林漫漫，这是宋天歌最后的倔强。
“哪里能和我比？”林漫漫感觉自己的化妆技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我说：清新的浅色眼影，您给我上了绿色。我说：眉毛稍微画长些，您画的是挺长，按着长眉大侠来画的吧？不行，我也得给你画一个！”
林漫漫小手一会儿指指自己，一会儿指指宋天歌，一会儿又指指镜子，配上那夸张的妆容，那样子可真像个滑稽的小妖精。宋天歌也忍俊不禁，直到被林漫漫按在椅子上，强行画了个长长的眉毛后，才笑得缓过气来，急忙打断她的施法，堪堪保护了自己的眼睛：“你再给我化妆，我就把顾行迟放进来，让他看看现在的你！”
闻言，林漫漫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还是停下了悬在半空的眼线笔。
“这仇，我林漫漫日后必十倍偿还！”中二的台词，从林漫漫口中说出并不违和，谁让她现在也是个故事中的小妖精。
林漫漫跑去卫生间卸妆，认真清洗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或许素颜更合适初次约会，她虽不是什么大美人，至少也还算是精致，皮肤也很好嘛，顾行迟真是赚到了！
不过他好像更精致？他一个男孩子，长那么精致做什么？多亏他脸型硬朗，眉毛又足够正气，把精致五官的柔和给压了下去，才不会显得过于秀气。现在刚刚好，看上去就是一个温柔英俊的少年，当真应了那句：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罢了，就算是他勉强和自己在颜值方面门当户对了吧！
林漫漫有时会突然很自恋，有时又觉得自己长得一般。可能可爱型的女孩都有过这样的瞬间，也都会有这样的疑问：可爱在颜值中，该怎么排等级？
人们常说，比起谁，那谁更好看，通常不需多讨论，结论很快就能达成一致。可要是提到谁更可爱，则往往众说纷纭，众口难调。
人们对可爱似乎有些刻板印象，或许是可爱原本就是用来形容小孩子的缘故，好像可爱就是在指圆圆的娃娃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脸蛋，细嫩白皙的皮肤，天真无邪的笑容。
是的，这些林漫漫都有，所以她被夸了十几年可爱，听的耳朵都快长出茧子。以至于林漫漫最讨厌的一句话便是：当你不知道怎么夸一个女生时，就夸她可爱吧！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错，却把可爱讲的太宽泛，一下变成了大路货。
怎么，可爱很廉价吗？可爱可太难得了！
圆圆的娃娃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脸蛋，细嫩白皙的皮肤，天真无邪的笑容。哪个最重要？人们最初拿可爱来称赞孩童时，最想指代的是什么？
那一定是孩童最珍贵的事物！是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是那干净澄澈的心灵。不然，难道自家小孩稍微难看些，就不可爱了吗？
所以，可爱才不需要分级，可爱本就应该处于最高级。因为可爱应该指向的，是心灵。
虽然听到已经厌烦，但林漫漫也从没想过要摆脱可爱的评价。她只是希望别人说她可爱时，说的不只是她的外貌，还要包括她的心。
林漫漫照照镜子，再三确认着装没出什么问题，深吸口气，朝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响指，右手打完响指，刚好是以大拇指与食指为枪，朝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开一枪，迅速眨右眼放个电，同时嘴里模仿发射的音效。这套动作过于娴熟，流利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每回照镜子都要来一次。
真是可爱呢，林漫漫很满意今天的穿搭。
“加油！”身侧，宋天歌背倚着走廊的白墙，朝她比出大拇指鼓励。
“哼，回来再收拾你！“虽然心里领情，但还是要先故意吓唬她一下，林漫漫可不想再被画成小妖怪了。
宋天歌撇撇嘴，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
害怕顾行迟等太久，不愿再和宋天歌扯皮，林漫漫怀着颤动不已的心，向前迈着轻快的脚步，轻盈到好像人都在飘着，又在大门处兀地停下，双手紧贴胸口，闭眼深吸口气，又“呼”的吐出，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
门外，光影斑斓。
他背对门，仰望天空，逆着光，轮廓如画，融于朝阳。
光穿过他，半铺走廊，尘飘散，星星点点，似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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