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仙相国

季青临并没在江池房间里多呆，等到床铺摆设都整理好，便施施然告辞离开。

        此时夜色渐浓，月上中天，江池倚在门框，招手将敖夜唤进屋内。

        自知失职，敖夜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表示自己方才看到疑似刺客的黑影，便带着几个暗卫一同追过去，许久才回来，故而错过了太子进门的时候。

        江池并没责怪他的打算。他在季青临面前率先提及这事，也是为了小事化了，防止季青临未来想起这事，反手给敖夜扣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你看看这是什么香丸。”江池把袖中的丸药递给他。

        敖夜诚惶诚恐地接了，眼睛微微瞪大，傻乎乎地问道：“大人，这从哪儿来的——该不会是您从天上带下来的，长生不老的丹药吧？”

        “你成天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池轻踹他一脚，笑骂道，“这是太子殿下方才带来的。”

        “哦哦，大人稍等，”敖夜将香丸凑近鼻腔，用力嗅了嗅，“铁皮石斛、千年佛手参、藿香、陈皮、丁香……好像是驱蚊助眠的。”

        说着话，啧啧两声：“太子殿下好生奢侈，竟用铁皮石斛和千年佛手参这等价值千金的药材来制香丸！大人是要借机参他一本吗？”

        江池一默，没说话，伸手拿过那千金弹丸，放进香炉中。

        转身往塌上走：“行了，我要睡一觉，记得把门关上。”

        敖夜应了，上前帮他收拾批阅好的文书奏折，转眼看到塌上柔软厚实的霜雪色鹅绒毯，以及旁边两个形状可爱的浅蓝真丝抱枕，讶异地睁大眼睛，赞叹道：“看不出来，这知府还挺贴心，备了软塌不说，还全是大人最喜欢的式样。”

        “这真是那个迂脑袋知府能安排的吗？该不会是府衙里哪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看到大人，芳心暗许，给细心准备的吧？”

        话刚说完，就被江池拽着耳朵丢出门。

        “大人——”

        委委屈屈地抱住自己，敖夜蔫蔫拎着长剑蹲坐在门口，倒像个被人抛弃的大狗狗。

        ……

        翌日清晨。

        许真是这香丸助眠，江池夜里睡得舒坦，早上起来时精神焕发，破天荒不用人催促就已经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准备往河道口改道重建的地方去探看情况。

        地动后庄稼被毁，春耕的一切努力都毁于一旦，眼见着没法播种，百姓都闲在家中无所事事，江池便以男丁一日五十钱、女丁一日三十钱的费用，雇佣当地百姓参与到重建的工作中。

        本就是重建他们自己的房屋和河道农田，又有不菲的薪饷可以保证衣食无忧，大伙都干劲十足，施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

        季青临自清早就带着早饭跑到江池房中，精致可口的饭食让人完全无法狠心说出拒绝的话，江池慢条斯理将饭菜吃完，而后无情地把人安排到岷山东边的房屋重建区域，去检查有无偷工减料的情形，自己则往西走去河道。

        他这次来岷山，特意带了工部两个精通治水的专业人才，就是为了避免发生原书中地动后洪水决堤的惨剧。真正到了河道口，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峻，曾经修建的排水口尽数断裂，阻水的堤坝坍塌过半，况且现在正是雨水连绵的夏日，河道口施工的人半截身子都泡在水中，一步一挪，格外艰难。

        江池眉头微皱，转头吩咐人熬了几大锅祛湿解乏的汤药分发下去，而后仔细听着督查和负责的几位官员汇报施工进展。

        那两个工部官员迅速上前，与他们热烈地讨论起来。

        专业的东西交给专业人士，江池并不瞎掺和，索性今日传的是清凉短衫，便直接挽了裤腿往河道走去，靠近正奋力干活的健壮汉子，接过他手里的推车，一边帮他往车里铲着泥，一边打听他们的工作及薪饷情况。

        那大汉身材魁梧，不直腰地埋头做事，瞥到他身上青衫，才不情愿地抬了头，嫌弃道：“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跑这里凑什么热闹？”

        嫌弃完，见江池始终笑吟吟的，又有点不好意思，粗声道：“神仙老爷心善，做活不仅有饭吃还有银钱拿，你这小子，若想在这里混日子拿闲钱，老汉我第一个饶不得你。”

        话刚说完，旁边一位年轻小伙子转过来，脸上沾满淤泥，笑得却格外欢快：“刘老汉，这就是你眼拙了，没见这位老爷是从那上边走来的嘛！您是神仙相国派下来督查的官员吧？”

        他穿着粗布麻衣，一看便是清贫人家，说起

        朝廷命官，却无半点拘谨，言语中都是亲切钦佩。

        “城门口都张榜贴了，修河道的男丁一日五十钱，老爷放心，岷山官员清廉着呢，一文也没少咱的！”

        那干活的老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附和：“对，昨个中午发的干粮里还夹着肉哩！就是没地震之前，老汉也没吃过几口荤腥，现在倒是吃上了！”

        弯着眼睛点点头，江池这才放了大半的心，还想继续询问，便见清早来巡视的知府从远处匆匆赶来，径直往自己这里跑来。

        “相国大人，相国大人！”在听说丞相下河道之后就往这边赶，唯恐他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周知府跑得气喘吁吁，到了江池面前，还在喘粗气，“您怎么——”

        江池微微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周知府却卡了壳，这才想起丞相最讨厌别人说高低贵贱那一套，琢磨半晌，觉得自己怎么说似乎都不太对，干脆转移了话题：“相国大人，那边匠人已修改了河道的设计图纸，您可要去掌掌眼？”

        总不能指望一个社恐有多会说话，江池没再为难他，欣然应允，转头跟那老汉两人道了别，淌着水随知府一同向外走去。

        那边刘老汉和年轻人，早在听到知府唤他“相国”时就已经呆滞在原地。

        江池已走了许久，他们都没回过神，直到被监工催促，才如梦初醒般重新干活。

        年轻人喃喃：“我说这位官老爷长得和画似的，原来竟是神仙大人。”

        老汉附和一声，美滋滋地想着自己以后跟孙儿吹嘘的英雄事迹又多了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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