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选择
“这是哪儿啊？”
“呜呜呜呜有人吗！放我出去啊！”
“喂！救命啊！”
江昭的额头神经一跳。
醒来的第一时间,他并没有直接睁眼。
这次的绑架跟韩汀风那次过家家一般的不一样，他能嗅到灰尘和发霉的气息，他的手脚都被绳子捆住,脸还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估计绑架犯把他扔过来就没有动过。
他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而始终都没有其他的动静,只有身旁一个听着挺年轻的男孩子声音一直在嚎。
江昭终于忍不住了：“……喂。”
身旁的男生一愣,随即发出更惨烈的尖叫：“鬼——”
“闭嘴，”江昭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过来,扶我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冷静,男生的哀嚎顿时直接被掐住,愣了愣之后，连忙手脚并用地挪到了江昭身旁，接着用自己被捆在前面的手努力顶着江昭的肩膀,给他翻了个面。
江昭：“……”
他深吸一口气,总算找到了着力点，用腹部力量让自己从地上坐了起来。ωωw..net
他的脸一转过来,男生就愣住了,那张过于惊艳的脸即使沾了灰尘,也依旧十分夺目,看得他差点又喊出声，被江昭一个死亡眼神堵了回去。
男生憋着脖子,脸倒是长得清清秀秀,但此刻都憋红了也不敢说半个字儿。
江昭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儿的感觉,叹了口气：“别憋了,有话就说。”
“偶像！！”男生立即喊了一声,接着又压低了嗓子，“你、您……您一会儿能给我签个名吗？”
他那亮晶晶的、一副追星成功了一般激动得不行的眼神不像是假的。
江昭：“……”
他跟自己这猝不及防相遇的小粉丝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粉丝到底都是什么成分，怎么会有这种被绑架还跑来要签名的缺心眼。
“……等我手解放了就给你签，”江昭从无语中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顿了顿，“你的手为什么绑在前面？”
男生立即直起了胸膛，看着还挺骄傲：“偶像，其实我是学舞蹈的！这样从后面拧过来就行了！”
说着，他就给江昭表演了一下舞蹈的经典动作过肩，当场将自己的俩胳膊转到了后面，又炫技似的给拧了回来。
这场面看着怪吓人的，看着就留骨头疼，江昭连忙叫停：“可以了。你叫什么，为什么在这儿？”
他对自己被绑架还能理解，但这个小孩儿又是从哪儿捎带上的？
男生这才回想起他们的处境，立即从追星成功的热情中瞬间沮丧下来，跟江昭解释了一番被绑架的前因后果。他叫卫雨，17岁，是京市一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准高考生，结果从晚自习回家的路上突然被在巷子里敲了一棒子，醒来就在这仓库里了。
卫雨是个十成十的话痨，江昭便在听他说话的同时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厂房仓库，面积不算太大，地上满是灰尘，只有几个生了锈不知放置了多久的集装箱，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卫生纸团、矿泉水瓶之类的垃圾丢在角落里。
仓库里没有风，也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被紧闭的门，显然是封死的。
而与这些完全不相符的，是门口的东西。
那是一辆半人高的、方方正正的白色机器人，一看就是新东西，洁白的外壳一尘不染，有些像自动送快递的小机器车，但明显更小也更精致，属于机器人“脸”部的位置还有一个什么都没显示的黑色显示屏。
“滴——”
像是感受到江昭的视线一般，机器人突然“醒”了过来，屏幕上浮现出一个黑底白线条的笑脸，脑袋直接转向了江昭的方向：“早安，江先生。”
“早。虽然可能也不算早了，”江昭挑起眉，问，“霍书？”
他前一秒还在随意地搭话，后一秒却毫无逻辑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机器人并不能给他什么神态表情上的回应，然而短暂的沉默还是让江昭确定了，跟他说话的人就是霍书。
这场绑架是霍书策划的。
他跟霍书无冤无仇，只有一面之缘，就算对方是个无差别攻击的反社会疯批，至少也要看在江家在京城的地位上对他忌惮几分。
但霍书没有，那说明对霍书而言，在江昭之上还有更重要的目标吸引着他去做，所以他宁愿付出得罪江家的代价，也要完成。
而排除江家二老，江昭的安危最直接的能威胁到谁？
两边的人一起沉默了几秒，紧接着，还是江昭先开了口：“你的目标是萧斯也。”
他用的是陈述句，显然已经非常笃定。
见状，霍书也不装了，电流音从小机器人中传来，轻笑道：“跟江先生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大哥会喜欢你倒也不意外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一切狗血淋头的准备，但这声“大哥”仍然是让江昭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萧斯也，就是那个他一直都查不出踪迹的霍家大少爷？！
那这人之前跟他说的家庭关系……也都是在扯淡了？？
在他心中翻涌的同时，旁边的卫雨小朋友已经惊呆了。
首先，从偶像被绑架的原因中听见了偶像对家的名字，就已经够惊悚了。
卫雨一向是江昭的死忠唯粉来着，最近《乡间的早晨》那个综艺红红火火，一播出就上热搜，大批路人和不那么坚定的唯粉都纷纷开始嗑起了他偶像和对家的cp，而卫雨一直对此非常不屑，坚定地认为这一定是剧本，偶像会和对家互动都只是节目组的任务罢辽。
但当他听见那句“大哥会喜欢你”，卫雨并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可看见江昭掩不住的震惊，顿时就明白了。
他偶像的对家竟然真的……喜欢他偶像！
那那那那他偶像本人——
卫雨下意识看向江昭，却见后者仍然死盯着那个机器人：“所以你们想用我要挟他？逼迫他在男朋友和霍家之间选择，是么？”
这声男朋友仿佛无形中一记重拳，直接把卫雨的灵魂震碎了。
阿米豆腐。
这一切一定只是一场梦……快醒来吧，他真的一点都不感动……
江昭此时没有时间去关注快要昏古七的小迷弟，他只觉得胸膛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炸开。
但越生气，他反而越冷静，那双含情目里仿佛要迸出火花，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机器人的脸。
机器人发出了极为人性化的笑声，虽然这笑声用的是电子音，听起来反而有些恐怖谷效应一般的惊悚感：“是啊，但不只是你呢，江先生。”
“我只是想做个小小的实验，你说，那个威严不可忤逆的霍家家主，究竟是会接受一个杀人犯孙子，还是一个双腿残疾的孙子呢？”
他的声音非常愉快，像是一个天真地孩子拿到一张无暇的白纸，于是可以尽情地用手沾了墨，在上面涂抹，“究竟哪一样，才会变成未来霍家继承人最大的污点……你觉得呢，江先生？”
江昭的眼瞳微微一缩。
“所以，你是在嫉妒萧斯也抢了霍家继承人的位置，”江昭继续盯着他，“原来的那个位置是你的，但你出了车祸，双腿残疾。霍家老爷子觉得你不能再担任众人，所以把你原来的所有都交给了萧斯也。是这样吗？”
霍书“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还真的都被你猜出来了啊，江先生。”
江昭一言不发地看着不远处的机器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我猜的是错的。”
机器人沉默了一瞬。
如果他是一个真人，此刻或许还能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错愕之类的情绪。
“萧斯也不会无缘无故抢别人的东西，”江昭低声说，“所以是霍老爷子非要他承担这份责任，因为除此之外他无法再托付给其他人，特别是你。”
“你还真是信任他啊。”霍书呵呵笑了一声，语气凉薄，“江先生，你觉得你真的了解，你所谓的‘男朋友’么？”
话音未落，机器人脸部的表情画面突然一抖，变成了一个小型的视频播放器，接着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江昭面前。
“看清楚了，”霍书平静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极为兴奋的颤抖，“江先生，这才是你‘温柔绅士’的男朋友，真正的面貌。”
画面中，一辆车中，几个人高马大的M国人将一个死狗一般的身体拖拽下来，江昭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那是韩汀风。
而拖拽他的人，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用棒球棒去拨弄他的头，在他的求饶声中，告诉他，“老板不让我们放过你”。
接下来的声音，全都被淹没在了一声接一声逐渐微弱的惨叫中。
惨叫响了很久，重物捶打□□的闷响也很清晰。
江昭的目光落在地上蔓延开的血迹上，轻轻一颤。
他知道韩汀风没死，但再怎么样，肯定也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这个视频足足有十几分钟，播放完毕后，霍书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如同含着蜜糖的毒蛇：
“下一个。”
画面一转。
昏暗的地下拳场，接近一米九的壮汉猛地倒在地上，接着就被一个肌肉不算夸张、却有着一股野兽一般力气的蒙面人拽着脑袋上的短发，狠狠撞向了角落的水泥柱子。
那不是什么电影特效，人不是替身，柱子也是实打实的实心柱。
撞上第一下，那个壮汉还在嚎哭求饶，但很快他就发不出声音了，因为他的牙也被撞碎了，混着血迹从柱子上留下来。
这么连续七八下，壮汉彻底昏迷了过去，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那个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则平静地像是刚刚下楼扔了个垃圾一般，他站在四周环绕而来的无数鼓掌、尖叫和口哨声中，一动不动。
“听说这个人被大哥打得，下辈子只能在医院挂着尿袋生活了？”霍书轻笑一声，“不愧是地下拳场的积分第一名啊，如果我在台下，肯定也会为他欢呼吧？”
“好了，下一个。”
画面一切，萧斯也坐在一间会议室里，西装革履。
那时他还没戒烟，唇边火星明灭，神色让江昭有些陌生。
那双琥珀色眸子更是没有任何平时的温柔情意，目光像是把刀，裹挟着一层不动声色的冷戾，锋利地抵在面前那个跪在地上的中年人身上。
“萧少，萧少，求您，求您放过我吧……”中年人身着体面的西装，却几乎瘫软在地，涕泗横流，“我家里还有个刚刚两岁的女儿……我母亲，她、她是癌症，她听不得我破产的消息啊……”
而萧斯也只是微微皱眉，手工皮鞋的鞋尖避开了中年人企图伸出来的那只手。
下一秒，他微微弯腰，取下了唇边那只烟，直接将烟头点在了中年人的手背上。
“你有没有家人……与我何关？”
伴随着凄厉的声音，他直接在对方的手背上捻灭了烟头。接着他站起身，工整的定制西服依旧一尘不染，手下帮他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衣，重新为他燃起一支烟。
他咬住新的烟，看也没有看身后的人一眼，在一众手下的簇拥里离开。
“我听说，这个胖子后来从十二楼上跳下去了，”霍书的声音又一次及时响起，“当场摔得肠子都流了呢，啧啧……”
“下一个。”
这下连缩在旁边的卫雨都看不下去了，他注意到江昭的脸色明显比刚才苍白了几分，明显还有越来越没有血色的趋势。
他忍不住冲着机器人喊：“你别放了！你他妈是有什么大病吧，放这些视频干什么啊，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卫雨。”
江昭打断了他的激情输出，卫雨冷不丁一哆嗦，还没从偶像喊他名字的惊喜与担忧中回过神，就听江昭道：
“让他继续。”
霍书发出了极为愉快的一声笑。
“江先生——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
与此同时。
萧斯也盯着手机里传来的画面，面若冰霜。
四周的所有手下都低着头，没有一个敢说话的，只有站在最前面、跟着萧斯也时间也最久的刀疤，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少爷，”刀疤低声询问，“霍二那边……请求与您视频通讯。”
萧斯也的目光依旧盯着手机里的视频，有些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了，但霍书硬是从各个角落里将它们搜集了起来，剪辑到了一起，发给了他。
果然老鼠始终都是老鼠，连威胁都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有用。
他并不担心霍书会把这个视频发布在网络之类的地方，也无所谓他爆不爆料，但他担心的是那个人。
他的男朋友……如果看见了这段视频。
他会怎么想？
“接通。”
在视讯自动挂断的最后几秒，萧斯也开了口。
画面一晃，萧斯也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骤然直了。
而俏皮的电子音从画面外传来，嘻嘻笑着：
“大哥，我已经给江先生看完视频了，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江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江昭沉默了很久。
他轻轻抬起那对很长的睫毛，睫毛下是一双含情的眼睛，萧斯也看过无数遍。
而这一次，他默默屏住了呼吸。
他看见江昭十分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像是刚刚才从视频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即使没什么表情，也能看出他神色中的沉重与疲惫。
“萧斯也。”
他的嗓子哑了。
萧斯也的心神骤然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满地。
原本能维持的冷静已然被打破，他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挪到桌下，尽量让自己的神色跟平常一样冷静：
“小昭。”
“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你等我去接你，我给你解释好吗？”他的声音温柔而轻缓，像是怕惊到一朵花一片叶子一样小心，“等我……跟你见面。”
“所有的事情……我全都告诉你。”
江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听萧斯也说话的时候，一直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怎么眨，像是个生锈的机器人。
当他说完这句话，江昭才像是机器人终于注入了燃油，嘴唇上下一碰：
“我不想听。”
萧斯也的笑容骤然凝固在了脸上。
他像是被摔碎了花瓶的孩子，眼中露出一瞬的无措，又被他尽力掩盖，接着温声轻语道：“小昭，那些视频有问题，这其中确实是有一些误会……”
“大哥，”霍书的声音传来，“你难道想用视频跟我嫂子解释？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当面说吧。”
萧斯也的声音骤然冷了几个度：“你想做什么。”
霍书：“现在下楼，我的人会去接你，放下所有的武器，单独跟着我的人走，我会把你送到江先生这里。”
说着，他轻笑一声，“你放心，我还没有看到我最想看的好戏呢，不会让你死在路上的。”
萧斯也闻言，眼睫轻轻一颤。
“来吧，大哥，你是想选江先生——我亲爱的嫂子，还是选择继续拖延时间，让你的人找到我藏人的地方？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一下，等你的人推开门的一瞬间——”
“轰。”
“我放在机器人里的炸弹，就会爆炸啦，噼里啪啦。”
卫雨直接脸色白了，方才还凑在小机器人面前的脖子立即往后仰了八尺远，拼命忍着才没有喊出声。
而霍书的笑声格外清晰：
“那么你选哪条路呢，大哥？”
江昭再次抬头看向了屏幕。
他脸色苍白，像是被之前的欺骗伤透了，缺水的嘴唇轻轻一动，只吐出一个失望到极点、又向来比其他一切语言都伤人万分的单字：
“……滚。”
萧斯也的眼眸狠狠一抖。
“小昭……江昭，”他猛地站起身，盯着视频里那个只留给他一道下颌线的侧脸，声音嘶哑，像是一只失了珍宝的困兽，“等我。”
“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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