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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秋家有喜


  我在章校长的日记里,找到了一个名字秋柳眉,他的日记文白夹杂,言语简要,多一个字也舍不得写,或是时间太珍贵,不愿过多着墨,但却事事要记录,或许只有他才能破译自己日记的密码,总之读起来像是天书。

  “是日,柳眉掼东西。”

  为何要说物品是“东西”而不是“南北”?

  去过西安的会知道,唐朝时卖买铺子集中在东西大街上,所以要买物品,就説去东西那儿,代指买卖,一直沿用至今。

  有什么贵重的物品,值得他老人家郑重地记在日记本中?只能是寻找历史的印痕。

  1905年,中美两国政府围绕华工准入问题进行了旷日持久的修约谈判,并由此而引发了中国各地声势浩大的拒买美货、反抗强权的对美抵制运动,因此章校长记录的这五个字,是指一个叫柳眉的人在扔美货。

  那天的场景还原后是这样的:

  “还有这双袜子,这块手绢,这瓶香水。”

  秋柳眉一样一样地把物品都扔在地上,如天女散花。

  “大小姐呀”佣人阿金一脸不高兴:

  “都扔掉了,大小姐,不要送给阿金也好。格要浪费多少铜钿?”

  “美国佬的东西,侬能现在还想要?要是穿这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去小菜场。也不想回来了,全部扔掉。”

  “大小姐那侬出门没啥行头了。”阿金还是不情不愿。

  “我买买买,国产的。”

  柳眉得意洋洋地看作满屋的乱。

  “这个世道失了王法,又是东洋人在中国打长毛,又是美国佬欺负华人,害得我家大小姐乱掼东西,昨天扔日货,今天扔美货,哎,真是可惜,哎呀,方先生来了。”

  阿金半天才想起方达生早就等在楼下呢。

  “我读书去了,记牢一定要扔了这些美国货。”

  柳眉拿起英文课本,一颠一颠的下了楼。

  方达生是一位20多岁的年轻人,还在大学读书。在秋家,他的任务是叫教小姐英文课。

  柳眉呱啦呱啦的把她清除美货运动夸张的说给他听,大小姐说扔一个瓶子,他点头;扔一条手绢,他也点头。点到后来,他心中不安起来。

  他知道秋经理是个非常节俭之人,从印刷工人开始创业,虽为一馆之长,从不浪费一张纸头,要是知道,是他把市面上抵制美货的运动带到他家里来了,还不知道怪不怪他多嘴呢。

  “大小姐,大小姐。厨房那边外传顾妈妈的声音。

  ”哎呀,方哥哥,帮我藏起来,顾妈妈要替我穿耳环。“

  柳眉惨兮兮的先生不叫,叫哥哥。那双长睫毛下漂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这个一贯任性的大小姐变得楚楚可怜,方达生拉过楼梯,柳眉心中一喜,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裙子穿上了阁楼,身手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像一个登堂入室的侠士。

  顾妈妈没有看到她,奇怪地问方达生:

  “这丫头藏哪儿去啦?”

  他装做木头木脑的回答:

  “还没来上课呢。”

  “阿金说她早下来了,一定藏在什么地方。”

  顾妈妈数落着走了,他是秋夫人的走梳头,年轻时就在秋家服务,老了依靠夫人收留,在家里也算半个主人。

  “下来,丫头,”

  方达生学着顾妈妈的口气。

  “好啊,你敢叫本小姐丫头。”

  柳眉真的柳眉倒竖,方达生连忙说,Sorry。

  “先生,穿耳朵疼吗?”

  “不大疼吧?”

  “用针穿过耳朵里还不疼?”

  “小时候我妈妈替小妹穿耳,先用一颗绿豆呀,在耳垂上压的那个地方又薄又麻,又用一根穿了红线的针穿过去,还没觉得疼就好了。”

  柳眉点点头,既然做女人都要穿,那一定是不太疼了。

  “你有一个小妹?和我一样大吗?”

  方达生禁不住她一再纠缠,轻声的说:

  “我家在乡下,虽不富裕,靠爹爹做生意,还过得下去。记得小妹八岁那年。田里闹蝗虫,颗粒无收,爹爹为人保镖,又把银子丢了,被打成重伤。家里没有办法,为了让我读书,把妹妹给卖了。”

  柳眉第一次听到这样悲惨的故事,看见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她乖巧地说:

  “方先生,我以后会好好读书,不让你不高兴好吧?”

  他点点头,拿出了课本。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楼下的大厅里,人声喧哗,传进了书房。柳眉又忍不住放下书,把门拉开一条细缝,偷偷打量。

  她立刻被眼前热闹的景象所吸引:只见爹爹坐在那把明朝的红木太师椅上,满面春风,吸引她的当然不是爹爹,而是左边太师椅上的另一位中年人。

  那人约有三十八、九岁,气宇轩昂,面色祥和而儒雅,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觉得舒服,这人好面熟。

  方达生见小姐读书从未有过这样认真思考的表情,他也好奇地向门外张望。

  “啊,”他轻声地叫了起来。

  “嘘”,她关好门,以为自己偷看被方达生发现,脸红起来。

  原来让方达生惊叫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柳眉看到的那个男子,在大学中教过他,当年的章校长,现在还推荐他来秋家教书,已经任了大同书馆的主持,还有一个人,是书馆的另一个股东老板欧阳家的大公子欧阳思明,也是柳眉将来的姑爷。

  方达生莫名嫉妒起来。想到那个青年,他就不自然。二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语。

  看见方先生一脸的失意,柳眉倒是开心起来了。

  “好啊,是看见我姑爷了。哇,小姐出阁先生失业,难怪要不高兴。”

  其实,柳眉一心只盯着那个中年男人,根本就没看见他的姑爷。

  方达生见柳眉纯情可人,一副天真小女儿的神态,剪得整整齐齐的刘海,洒在粉白的额头上,一张可人的樱桃小嘴,总是挑战的微微一笑,多么像妹妹宝凤,一看到她,心中就觉得满足。

  秋柳眉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爹爹妈妈慈爱的目光,阿金敬畏的目光,欧阳思明关切的目光,从来没有看见方达生这样的目光。

  她赌气的说:

  “哎,我不出嫁行不行?你这样小气,只有本小姐才会陪你掉书袋啦,你把我的手捉得好疼。”

  方达生一往情深,无奈柳眉还是个不解风情的孩子,好似月下把火,花间喝道一样的扫兴。

  他只好收回手:

  “这是罚你不好好读书。”

  还没读两句,她又按耐不住性子问“

  “方先生。那位中年男子是谁?”

  提到了章校长,他恭敬的说: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前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章京章先生。”

  “哦,章师爷就是他了,我还以为是个圣诞老人呢。”

  “章校长开始在上海南洋工学院任职,还是李中堂推荐给盛大人的呢。”

  “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样子很普通吗?”

  她装得满不在乎,其实心中天天都想知道。爹爹天天挂在嘴上说的这个大人物,到底有什么本事?

  厅堂里的人。议论的正是两家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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