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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成建这一年以来,就这些时日是待在家里边最久的。岳母左一个看不顺眼,右一个看不顺眼。坐在哪里看着他都不舒服。晾完衣服,成建仍旧瘫坐在沙发上边,而唐宛又湿淋淋刚从的浴室里洗完头发出来。孩子又在哭闹。心里的话就像决口涌上来,语气也就未免失常,

  “成建,你整天待在家里,也帮衬着带一下孩子,这孩子又不是小宛一个人生的。我老了,很多事情做不来。你是个男人。”

  成建听得岳母的指令,立刻起身往着房间里边走去,而越哄孩子的哭闹声越大。他心里边对岳母显得宽容了些,没有显出那般的记恨,反倒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姿态。而越是这般在他岳母心里越是显得幼稚可恨。越发的看不起他。

  唐宛缠着头巾,跟随成建进门,接过孩子,借着哭闹声同成建细声问道,

  “怎么样?这两天。”

  “电话都欠费了,还没有一个价钱出得合适的。这两天头也疼,我想着再出去找事情做。”

  “慢慢来。头疼就去休息吧,家里的事情我来应付。”

  成建偶尔出门打一两个电话,一打就是半个来小时。其中有催债的电话,也有关于介绍工作的,关于渔场的电话少之又少,他心里并没有刻意的公布渔场转卖的消息。这些日子,他把那些许久未联系的朋友都联系起来了。有的冲于拒绝后的缓和,都回过电话来与成建平复一下关系。邀着吃饭一类的,但成建都拒绝了。他心里也没有一个大概的想法,自己只不过焦虑了一两个晚上而已,又将这些烦恼抛到脑后了,或是渐渐习惯了这些烦恼,日子总要过的,现在倒也不差。

  他想不了很远的事情。整日除了坐在沙发上发呆,就是坐在阳台上边抽烟。相同的是他都觉着时间非常难熬,每一秒都像是扎在自己的心上。孩子的餐食,还有换洗的尿布,他一样都不会准备。


  游离间,忽然回想起昨夜里做的一个梦来,梦见了棺材,又梦见了自己变成了动物,越发的难耐。熄灭烟头,往客厅里走去。几经伸手又收回,还是从茶几里边的抽屉里端出了一个鞋盒。里边全部他买码的书本,还有一些记录自己研究的经历和心得。看着心里边又渐渐搅浑了。

  他起身走到房间里边去看了一眼唐宛和孩子,又回来坐下。他自己在心里边合理自己的请求,

  “小打小闹,消遣一下。人总得有个乐子消遣,不然会闷死去。”几番挣扎下来,他出了门。心里只有这个一个念头。对于工作,他置之脑后了。他说是出门找工作,但出了门赶着就往老城区去了。

  医院的后头有一条小河,河上先前铺满了水葫芦,而今冬季尽全数枯竭。河对岸一间木屋对着一条陡坡。木屋门前一条窄路,与陡坡成一个T字路口。这个地方唤作‘七家渡’。木屋旁边有一颗很大的树,遮住了屋顶。木屋里边是一家小商铺,成建是从陡坡上边下来的,巧的是先前陈老四就住在这个陡坡上去的几间屋子的其中一间。

  成建兴致冲冲进到木屋,老板待在柜台里边摆弄着物件,柜台后边是一排钉在墙上的酒柜。上边摆着一些饮料还有酱油等一些杂货。老板左腿从根部截肢了,他拄着一根拐杖往旁边移动了两步。光头,看上去近六十岁的年纪。低头抬眼的瞅了一眼成建,戴上了一副老花镜,但并没有待见他。成建对这种气氛习以为常,自在的坐了一刻后,老板才开口道,

  “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今儿是什么风吹到这里来了。”

  成建拿着笔在报纸上胡写乱画,说道,

  “你给我买个号,钱先给你赊着。”

  “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就这么一间屋子,概不赊账。”老板开始把着自己手里的算盘推来打去。但成建自顾自的回答,

  “你放心,一定中。”


  “有一定的事情,你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老蔡。你开拖拉机还没有出事那一会儿,我们就认识了,一个村子里边出来的。那时候你带着我混日子。这么多年的关系了,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老蔡的算盘声停下了,成建走上前去,拿起了摆在烟柜台上的槟榔袋子。正欲撕开,看见老蔡眼色不对,又放了回去,

  “算了,不吃了。现在这东西越来越假,吃了拉肚子。你按我的买,我给你现钱。别因为一点闲话,搞混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兜里就五百块钱了,本想留一点钱做为日常开销。但他清楚老蔡的性子,也不过是做试一试的心态。老蔡把算盘放到了柜台下边,正眼瞧着成建,

  “你买什么?”

  “猴子和老虎。”

  “这不刚开过吗?”

  “不要紧。”

  “买多少?”

  “买五百。”


  “你这么有信心,搞了半天怎么只买五百,以前你不一个数字搁五万都买吗?”

  “没有那么多钱。诶,你信我的,今天晚上跟着我,不中的话你打我屁股。”

  “把你的屁股打肿了我输掉的钱丢掉的人也找不回来了。我一个黄泥巴土埋到腰杆子上头的人。尤其是做为一个父亲,对以前干的那些事情是后悔不及,是一道过不去的坎。现在我做着昧良心的事情,但也说一句良心话。做为过来人劝你一句,小打小闹还行,像你一个数字买个大几百上千的这种事情以后就别碰了。”

  成建没有听得进去,望着上坡那一段坑洼的路面,路面的两侧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草。他随意说道,

  “陈老四还住在着上头吗?”

  老蔡也收起了他那一番忠告的姿态,随和了起来,

  “那不知道,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他就上次得罪了刘老三,跑出去躲祸去了。”

  “不回来了吗?”

  “是回来了,还来过一趟。上边那屋子这不是他情人家里边嘛。他回来的时候,撞见他情人又找了一个情人。还在里边闹了一场,就把他给踹开了。不过他自己也不止这么一个情人,都是脚踏几只船,分分合合的,说不动哪天又住过来了。我们也就跟看热闹似的。”

  “他上头的这个情人我听说是在菜场里边做那个的。”


  “我估计他们就是在床上认识的嘛。先前有一段时间,他的门子好,得中了个好几万块钱。这女人就把他回来了,吃他的玩他的,潇洒了一些日子。先前在南区那边开店子的时候我就同陈老四认识了,那时候他还没有结婚,现在得有二十多年了我当然得劝他,这种女人离得远些,不过陈老四这女人就是一类人。

  他结婚的那时候,娶的老婆也是赌鬼。两人生了一个女儿,他自己讲起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了。县里边这些个赌鬼,有哪个家庭日子过得好的?不都离的离婚,打的打架。城里边大多的单身汉都是赌鬼,我是幸运的,幸得我娶了个好老婆,没抛弃我。”

  此时店子里边进来了一些人,屋子的另一个房间是一间牌场。

  “都在这里打点小牌,几块钱输赢。”

  “我得走了,你慢些忙,帮我看着点,中了给我打给电话。”

  老蔡的一番话说中了成建,他偶尔反思,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到底他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可就是克制不住,在必要时候无法忍受自己私意的冲动和愤怒。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感受到了或是发现到了自己的这个缺点。还有一点感觉上的不同,照以前买完码,他都幻想着中奖后的那股冲劲,可这次他却平常的没有感觉。成建大半是想着输了就输了,但天赐的机会不能浪费。如果没中没有遗憾,也没有下一次。他一点也不期待,反而想要忙活起正事来。

  他岳母时常在屋子里抱怨,想要脱手回家里去。而成建自知孩子离不开岳母的照顾。这次回来家里,孩子只要有一点点动静,他都上前哄着。近来也不在沙发上呆坐着了,开始细心的带孩子,学着做家务换洗尿布。的确他那些无所事事的时间,可以通过身边的事情和劳作来找到意义。

  没让他多想的事却有让他多想的是,晚上老蔡打了电话过来。或者这就是命运的捉弄挑逗和埋下的陷阱。在一次次欲望的勾引下,在一次次选择间慢慢的将人勾入到了深渊边缘,临在深渊边缘时,此时仍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大多这时候都选择了,自己跳下深渊。晃过神来会发现,从始至终左右自己的不是欲望,而是看不清的自己。那一次次确定的选择都只不过是未能看清自己的私意。

  成建心里喜得一下子,忙着洗了家里的碗。见着岳母在拧着衣服,他也连忙上前,接过衣服拧干晾起来。家里凡有什么事情,成建都上前去搭把手。至此,成建已经渐渐淡化了对岳母那番言语的怨恨。两人的关系和那些言语都要渐渐的释怀,虽然像一条伤疤留在那里,有那么一条痕迹,但已经不痛不痒了。

  也是至此,他的岳母才对他有了一丝改变。一切也都看在唐宛的眼里。但一下子太过美好的相处,是不会永驻的,生活有他长久以来的平均值。即使成建现在发恨改变,身边的人也需要有对于成建这般忽好忽坏上下起落的看待,再而给予稳定乐观的支柱。


  当晚,成建拿到了钱,他心里‘最后一次的防线’也已经冲垮了。在这贪欲之余,他拿着钱给家里边添置更换了一些物件。闲暇时,他拿起那些书研究了一会儿,转眼又把那些书全扔回了抽屉里。他觉得自己是时来运转了,仅凭直觉就行,书本反倒成了干扰。况且先前整日拿出来研究也没有摸准一个门路。往后一连一个星期他的表现依旧是积极的,期间他买码连中了两次次,心里的那股子兴奋一直支撑着他。哪怕是凌晨两三点钟起床给小孩冲奶粉。

  成建未能明白驱使他这一切的动力,并不是自己本身真正的意愿和决心的改变,哪怕他当下已经看清了经营生活的本质和方法,哪怕当下他认为自己是无私的去奉献自己,但这种无私禁不起一点挫折,一旦有所改变,就会推翻自己。一种欲望压制着湖面,使得风平浪静,生活底下其实已是暗流涌动,他也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但这意义并不能能够长久维持下去的正确方法。

  陈老四刚办完他的父亲的丧事,除去安葬和开支,所得的人情全被他一个人偷走了。他的哥哥在村里骂了他一天一夜。他在村里彻底的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无赖。巧的是他又跟七家渡上的那女子勾搭在了一起。那女的现在也不在发廊里边上班了,脱身出来筹备着开一家按摩店,刚租好的门面。发廊里的女子各自在外边找男人是常有的。想必是差钱,她主动找上陈老四,想让陈老四投资一点,陈老四待在她的屋子里一言不发。女子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年纪,妖媚的从床上爬起来在背后见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离得忽远忽近,

  “我给你捏捏。”

  “我现在哪里来的钱,昨天的钱又输了。”

  女子生气的将他撂在一边说道,

  “你是不是就只知道白嫖?我是你免费的快餐不是?”

  “不是,你等我手头上活跃一点先。”

  成建一早上冲好了牛奶,又把热水袋里的热水重新灌冲好了送到了唐宛的身边,

  “想吃什么?我买菜去了。”


  “你看看有没有玉米排骨,炖汤喝。外面天蛮冷的,你多穿些衣服。”

  “好。”

  风催在脸上已经有了刺疼感,成建脸上却有些神气。他两手插在兜里,身子向前倾着,想着要去冲撞什么东西一般,往前走。

  “过早没有?老余。一起过早?来我帮你搭把力。”成建跑上前,将酿酒的容器一起堆至上三轮车上边,对方是附近早市里的一个酿酒师傅,平常两人见着了不怎么搭话。

  “真不巧,我已经吃过早饭了,改天我接你。”

  “行。你这是去哪里酿酒?”

  “小郑庄。”

  “小郑庄?那你搭我一段路呗!”

  成建搭便车到了医院的前头,自己又绕过几条巷子,绕到了医院的后头。过了侧边的小路就到了‘七家渡’。他身上的钱都挤在裤子口袋里边的,有一万多块钱。一跨进木屋,就对着老蔡嚷道,

  “我早就跟你讲了,让你跟着我买,你不信。”


  老蔡依旧站在柜台里边盘算了一些东西,屋子里边多了一些人,都是来买码的。

  “这种事情哪里讲得好。我不眼红你的。不赌就是赢了。”

  成建拿出一张白纸,靠近细声说道,

  “这次我买什么不要透露出去了。这两个生肖一个一千,一个一千五。这两个一个三百,一个二百。”

  老蔡收好了钱,锁进了柜子里边。

  “你这些日子可是发了一笔横财。这些人听得你中了,都要跟着买,我的生意都要好些了。”

  “我亏钱的时候你就不说。”

  大门正对着陡坡,成建扭头已经瞧见了陈老四从坡上下来。太阳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眼睛有些浮肿,身材又胖了不少,像是被人从背后推着走一般,每一步都像是在顶着不让自己冲出去。

  成建侧过身子将头扭到了另一边,装作没有看见。陈老四确也没有瞧见他。他目光短浅,闲散。走进来坐在椅子上边发呆。他也就是一个斜眼之际,他瞧见成建像是一束刺眼的光,将他扎了醒来。他前天听闻成建的‘传说’,似信非信。这次主动上前搭话,想要探点消息,

  “今天买的什么?”他拍了拍成建的肩膀,等成建扭过头来递上了一支烟。


  成建装作一头雾水的反问,

  “我也不清楚,你买什么,我也跟着买点。”

  “你别说这话,你肯定是有点内部消息的.。”

  “你非要跟着我买干什么。等下跟着我买,要是没中,你们不又得说老子的闲话。”

  “你指点一下,我请你按摩。”

  “这都是概率而已,你也别跟着,大概下一次就要翻船。”老蔡劝解。

  “你这嘴能不能说点好话。得了,我不耽误了,还得去买菜。看在你伯伯的面子上,给你透露一点。双手双脚,买多少你自己跟老蔡说。要是没中,你不要怪我。”

  李向军外出送货返回的路上,到了下班的点,就没有再去仓库里边打卡下班,直接回了宿舍。这两天他与林瑶联系的少之又少。林瑶总是不接电话,或是关机的。说起要过去看望她又是各种理由将李向军搪塞。按作息来说,两个人能够交织在一起的时间确实是少之又少。他准备收拾一下,直接过去见林瑶。心里非常急切的胡乱打扮一番。同事拿着手机出来对着李向军,

  “你来电话了。”

  “你帮我接一下。”他还在镜子前胡乱收拾。


  “胡狸精打过来的。你接吧,我不接他的电话。”

  李向军接过手机,正欲出门之际,电话那头火冒三丈,骂他送错了货。

  “对不起。”

  电话那头接着又是一段不假思索的指骂,

  “这个时间成本,货运损失,和耽搁的成本是你几个字就可以抹平的?对不起这几个字能和肩上担的责任对等?这完全是你不认真造就的错误,你以为你上班抱着手机发短信,打电话,聊的喜笑颜开,别人看不见?我不知道?你得为事情负责!”

  电话在那头挂断,李向军把手机拿下来,同事见着了李向军的神色不对,

  “怎么了?什么对不起他?”

  “没事。我按他说的送B类油给客户,客户打电话过来说要的是A类。他怪我送错了货,要我负责。”

  “明明听他说的就是B类。我看他就是想忽悠客户,让客户拿A类的钱,买B类的油。他好赚其中的差价,这会儿估计是被客户发现了下不来台。明天我们几个给你作证。”

  李向军离开了宿舍,他又起了离职的心。到楼下他看了一眼公司配的摩托车,最后却是打的士到的林瑶的楼下。走上去敲了半响的门,也没有人应,还是隔壁的女子出来,告知不在家里,李向军才收手。他没有地方其他可以去,也没有符合时宜的朋友。又回了宿舍,一个人坐在楼道里边。给林瑶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林瑶此时已经是他全部的安慰和寄托,他靠在墙上边,低沉迷茫的心泛起了困意,在楼道里边睡着了。等到林瑶回过电话,将他惊醒来,他所有的不知所措都平复下来了。


  然语气中,林瑶听出了李向军心情的不愉快,但李向军并不愿意袒露。

  “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接电话生气呀!”

  “不是的,跟这没有关系。”

  林瑶又几经追问,李向军才肯说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但具体的仍旧没有,林瑶安慰了几句。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先前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有接。”

  “我刚睡一觉醒来,手机静音着呢。现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会儿我想是想你想失眠了。”

  李向军的心情好了一些。两人聊了半个钟头,李向军才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起身回了宿舍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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