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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将乱


南方三国并立,扶华在西,地势险峻。洪泽正东,百姓富庶。大瑶居中偏南,物产丰富。

        北部是幅员辽阔的圣京。

        十八年前,三国结盟,攻打圣京。圣京疏于防守,这场战争结盟国取得了绝对性胜利,圣京被迫与三国签订协约,疆土北退百里,向三国各赔款纹银百万,并将自己的皇子陆续送入各国为质。

        然大瑶作为先锋军,全军北进,死伤最重。

        第二年,洪泽国单方面撕毁合约,攻打大瑶。瑶东战况激烈,国内遭受重创。后方扶华更为卑鄙,趁机捅了大瑶一刀,大瑶背腹受敌,不得不调军西守。

        将军百战死,战士马革归。

        这场战争,直接导致大瑶数万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如果情报属实,扶华帝驾崩,必会引起扶华内政动荡。

        扶华太子畏首畏尾,将近六十岁的人,做了几十年太子,早就磨平了心志。余下那几个,要么年龄太小,要么无甚可用。

        不过,这老太子倒生了个好儿子。

        那人,若能继位,必定是大瑶最强大的劲敌!

        “有的是仗给你打,齐定汝,好好给我等着。”沈子陵目光沉静,给好友斟上酒,“不过,你得帮我一件事。”

        齐远小酌了一口,得意说道:“你说。”

        “借几个人给我。”沈子陵泰然自若,笑道:“最好是熟悉扶华,有巧舌之人。”

        “你要做什么?”

        “给你的军功开路。”沈子陵剥起了碟子里的花生,把花生粒送到桌对面,低声道:“我要让华元白,死!”

        齐远刚吃了几粒花生,还没来得及吞下,听到这话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华元白,沙场阎罗华元白!

        扶华西线,近十年来,未曾有过败绩,只因为有华元白镇守!

        此人是扶华子孙中最具威望之人,连扶华太子都唯这个儿子是从。

        几年后,若是华元白上位,扶华必定东出,与大瑶之战无可避免。

        若扶华和洪泽结盟,一同围攻大瑶,十七年前那场战争怕是要重新上演。

        沈子陵把桌上装满花生壳的盘子推一旁,从齐远面前的花生堆里拾起一颗,摆在桌子中央。

        “这盘棋,这次我们先下。”

        瑶东之战,差点令他失母失妹,这仇他一定要报回来。

        “可是,华元白不是一般人啊。就凭他战无一败的辉煌战绩,你能有多大把握。”齐远问。

        “一个没有战败过的人,就会无比骄傲!”沈子陵哼了一声,悠悠说道:“越是骄傲的人,才越好对付。”

        齐远皱了皱眉,摇摇头,继续吃着花生,“你这太高深了,小爷我听不懂。你只要告诉我,这事你有多大把握。”

        “暂时还没把……”沈子陵话未说完,就被对面的人喷了满脸花生沫。他握紧了拳头,使了很大劲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挥拳。

        对方哈哈大笑,拿着手绢给他擦拭,边擦边说“对不起”,可语气里除了幸灾乐祸还是幸灾乐祸。

        他冷着脸抢过手绢,胡乱擦了几把,睨着对面的人,笑着说,“齐定汝,明天送你个礼物。”

        第二天,大瑶坊间故事有了新素材。

        主角从季质子和沈小姐,换成了沈家大公子和齐家少将军。

        沈家大公子给齐家少将军,送了八名教习嬷嬷。

        沈公子特别强调,这是一次礼仪教学。

        没几天,流传很广的季质子和沈小姐的故事,在市井街头绝迹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岁宁以为,是她和季景澜的新鲜期过了,故事老掉牙比不上长江后浪。

        季景澜却磨了磨牙,对自己这个大舅子抢热度的行为,颇为不满。

        却不知道,是沈子陵连夜处理了一众故事参与者。

        所有参与的商家,各罚一千两纹银,闭门整顿三个月。所有话本的撰写人,说书先生,各罚一百两纹银,强制赋闲一个月。所有参与的百姓,闭门三日,呈反思书一封;情节严重者,有言语粗鄙,行为轻佻者,拘禁十五日,并罚款五十两纹银。

        于是,质子和沈三小姐的恩爱故事,在大舅哥的好心帮助下,熄了火。

        有人艺高人胆大,顶着最后的倔强,问沈子陵,“那我们除了不能写沈三小姐,其他的还能写吧?”

        沈子陵愣了愣,答道:“可以。”

        于是,在沈公子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故事,代替了妹妹的故事。

        “你哥又给齐小将军送礼仪嬷嬷了。”质子府书房里,季景澜躺在榻椅上,翻着新话本,捧腹大笑,“就因为被齐小将军喷了一脸花生碎,你哥就给人送了八个教习嬷嬷,齐小将军忍了几天,嫌她们老得没法看,退了回去。第二天,你哥就给送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哈哈哈,我猜齐小将军脸肯定都绿了。”

        “话本上编排的可信度太低了,我哥和齐远那是十几年的好友,关系——嗯,比我和我哥差了那么一点点吧。”沈岁宁坐在书房另一边,桌上摆了几个花瓶,她认真挑选着。

        书房门前种了一片芍药,正是开花的季节。碧荷摘了几支将开未开的,带到书房里。沈岁宁心想,正好插上,给书房带几分生趣。

        “他们是同袍战友。”沈岁宁挑了个蓝釉开光粉彩花卉图六方瓶,“小时候,工部左侍郎苏良家开宴,我们全家都去了。他小儿子骄横,见我二姐脾气好,上来就扯我二姐发辫。”

        忆及沈宛宁,沈岁宁满是涩然,她笑了笑,继续说:“我冲上去把他打哭了,好像还打掉了颗牙。他和他爹当着众人面找我爹讨说法,我那时候才六岁,不敢承认,吓得往我哥后面躲。我哥怕我爹罚我,也为了维护我在众人面前的名声,站出来承认是他所为。”

        “这么顽皮。”季景澜听得很认真,想到一个小小的姑娘,揍得另一个小男孩哇哇大哭,心情莫名愉悦。“然后呢?”

        “我爹当然不可能当众责子啊,但苏家父子,特别是苏小公子,满嘴鲜血在那不停地哭,我爹被哭得心烦不已。这时候,齐远站了出来,把事情经过一一向大人道明。”沈岁宁突然想到什么,笑出了声,“而且,这人特别仗义,全程都说是我哥揍的人,把我摘得干干净净。”

        “后来我哥被我爹罚了一顿,三个月不许踏出府们半步。”她用剪子剪去花枝上多余的枝丫,“从那以后,我哥开始和齐远走得很近。”

        “三年前,苏家小公子养男倌之事被爆出,更被衣衫不整的扔在苏府门前。苏家丢尽了颜面,苏良直接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发配到了南边老家,至今还未接回。”沈岁宁放下剪子,“我寻思着,我哥近日心情欠佳,齐远这阵子有得受了。”

        “你们沈家人,都挺记仇啊!”

        “你这句话说得很对。”听到季景澜说他们记仇也不恼,她将剪好的花枝插进花瓶,回眸一笑,“我们沈家人,都挺记仇。”

        欹红醉浓露,窈窕留春闺。

        季景澜夹着纸张,低头轻笑,“那我惹了你,记仇吗?”

        沈岁宁拾起桌上的闲枝把玩,指尖在花瓣上摩挲,感受着花瓣的柔软,“花,美吗?”

        窗外殿春开得热烈,映在女子身上,霞光绯绯,盛大又美好。

        “翦刻彤云,妍丽灼灼。”季景澜望着她,笑意畅然,“美不过持花人。”

        沈岁宁摩挲着花瓣的指尖僵住,继续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成亲以来,季景澜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她当逗趣,却被这句“持花人”拨动了心弦。

        季景澜见她无措,心下一动,建议道:“我们明天去踏青吧!”

        “好!”

        翌日,沈岁宁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城南郊行去。

        南郊人烟稀少,有一座俊秀之山,因面瑶城之南,故名曰南门山。山上长满茂盛的树林,青翠的竹子,山脚碧溪环绕,溪旁百花成林。

        夏赏水,冬观雪。秋游山色,春踏百花。

        芳草鲜艳美丽,落英洋洋洒洒。每到春天,文人墨客便汇聚于此,喝点酒作点诗,揽物抒怀。才子佳人相伴而行,踩水赏花,互诉衷情。

        “你以前出门,也是这么多人跟着吗?”沈岁宁看着后面跟着的卫兵,皱了皱眉,放下帘子问车厢里的另一人。

        “不喜欢?”季景澜稍稍侧了侧身子,掀开自己这边的帘子,无奈笑道:“我八岁质瑶,头先几年被刺杀过,先帝便派他们来保护我。人要少了,有人会不放心。”

        刺杀?沈岁宁皱眉,她知质子生活不会太好过,却没想到,那么小的时候就被刺杀过。

        至于他口中的“有人”指的是谁,无非是尊贵的皇上,文武大臣,还有她的父亲和大哥。

        这些卫兵,名为保护安全,实则监视二人一举一动。

        “不太习惯,这阵仗太大,我怕吓着旁人。”

        季景澜沉沉地看着她,手指捏着帘子还未松开,突然朝外喊了一声,“停车!”

        马车稳稳停下,队伍前面的周守卫驱马停在马车前,问:“季公子,何事?”

        “周守卫,后面的兵原地等待,你派两三名卫兵乔装跟随。”

        “这……”周守卫迟疑,今日二人外出赏春,南郊山势复杂,以防万一,周守卫不得不多派些卫兵跟随。现下质子提出减人要求,他不敢做主。

        “你怕什么?”季景澜笑,索性把帘子拉得更开,让周守卫看清他整个人。“我夫妻二人第一次出游,我自然多上心些。夫人不习惯这么多人跟着,若影响了赏春心情,这门就白出了。”

        说完,他又向周守卫挤了挤眼,“本公子答应你,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周守卫沉默了一会,朝守卫兵说道:“后面的卫兵原地休整。”然后指了指几个,“你们几个乔装成仆人,跟着我们出发。”

        马车继续前行,沈岁宁渐觉春光好,没想到季景澜竟会为她随意的一句话,言语伏低,和卫兵说话带着商量。

        “你和周守卫关系很好吗?”

        “你在打探军情?”季景澜睨了她一眼,笑着打趣,见人耳垂泛起了红潮,才说道:“周守卫救过我!”

        “嗯?”

        “就是天黑路滑,不小心掉进了湖里,被周守卫抓了起来。”季景澜笑,“他救我一命,我自然和他亲近些。”

        沈岁宁身子往前一撞,马车突然停下,旁边人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拉,“砰”一声撞进他怀里。沈岁宁感觉到心口在扑通地跳动,声音越来越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怒斥声。

        “保护公子!”

        “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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