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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方寸之心


李无疏是凶手。

        于斯年是他封印,天心狐是他灭族。

        锅多不压身,李无疏甚至懒得辩解,当然他也没有余力去辩解,因为芳寸心此刻失了智地钳住他的咽喉,几乎将他整个人提起。李刻霜当机立断,拔剑将她手腕洞穿,她却好似没有痛觉,五根手指直将李无疏颈骨绞得咯咯作响。

        “你疯了嘛?”李刻霜一掌拍向她肩膀,将她拍得趔趄退出五步之外。而她脱手之时因用力甚巨,竟将李无疏脖子抓出数道血痕。李无疏一时不能言语,捂着脖子咳出一大口血沫来,溅在雪上如红梅点点触目惊心。

        然而此时——

        “凶手……凶手……凶手……”

        漫天嘈杂的低语向这一行人汇聚而来,浓郁邪气环绕周身,无以名状的压迫感冲击着众人灵识,换做毫无修为的凡人,恐怕要当场七窍流血。

        李刻霜立时举剑迎向身边袭来的狐族,剑不留情,招招要害,修为浅薄者当场魂消魄散,然而这些狐族却似不惧魂散,前赴后继而来,道道狐影如同利刃,近身掠过便留一道深痕。李刻霜拦在李无疏身前,不消片刻便添了数道伤口。

        李无疏哑着嗓子道:“快走!我们挡不住的。”

        “走哪去啊!瞧这架势,你当真灭了她们全族?”

        “……”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怎么着,李无疏又呕出一口老血,嘶哑道,“狐族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先想办法上静思阁,我断后。”

        “要走一起走!”

        李刻霜长剑一震,将前方深雪劈开三丈断层来,也不管旁的人,拉上李无疏就冲。他虽然学艺不精,但很有一股子傻头傻脑的冲劲,潜力无限,拉着一人还能在前头一鼓作气地刨雪,头顶的狐族亡灵这时则像是忽略了他二人,竟然叫他无甚阻力地越过小半个广场。

        “那上面好像有个豁口。”他指着近在眼前的静思阁道,“一会儿我强催灵力驱剑带你飞上去,你来打散周围的狐族。”

        李无疏没有作声。

        李刻霜一抬头,一条条斗大的狐狸尾巴海浪般沉浮,遮天蔽日的狐族亡灵正声势浩大地往后方涌动,他心想阮柒这人平时总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看到老太太摔倒都不带扶的,关键时刻居然挺够意思,还帮他们吸引敌人注意。他自不会辜负阮柒少有的一片好意,忙道:“就是现在!”手捏剑诀,克己登时旋身飞出,金芒罩住黑色剑身,将它托到李刻霜身前。李刻霜一跃而上,此时手中却是一沉,李无疏竟然朝相反方向而去,一直被他死死拽住的胳膊肘眼看就要脱手。

        他不由一阵恼火:“你还担心姓阮的脱不了身吗!”他仗着身量比李无疏高出半个头,捞小狗似的将他拦腰一抱就踩上了克己。飞至半空,余光瞟到李无疏裹着伤布的光洁脖子,心内一阵讶然,他被芳草心掐得那么重,怎么居然一点伤痕都没有?

        这厢李无疏在原地擦干净嘴角的血沫,看到李刻霜和顶着自己脸的芳草心疾奔而去的背影,不禁哑然。

        阮柒对李刻霜拉错人的蠢行自是没什么意见想要发表,默默同李无疏对视一眼,各自抽出了佩剑。

        狐族一个个目露凶光,张开獠牙,从四面八方涌上前来。原本悄无声息的落雪被狐群翻搅,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旋涡,将李无疏与阮柒裹挟在中间,一时间竟使人满眼飞雪难以看清战况。李无疏只得凭着直觉一剑荡开侧边袭来的狐族,那狐狸在雪地上翻滚数圈,一个挺身爬起,冲李无疏龇牙低吼,眼中紫光翻腾,凶气四溢,看得李无疏暗暗心惊,一时间竟对自己是否真凶一事产生了些许动摇。

        这时阮柒剑光一凛,覆水剑贴着李无疏手臂刺出,只听叮地一声脆响,一只咬向李无疏手臂的白狐却一口咬在了阮柒剑上。阮柒缓缓道:“此族擅操控心神,不可大意。”

        李无疏业已重振气势,剑在身后挽了个剑花,看也不看,虚步一跨,竟是一招参阳第三式刺向阮柒面门。只可惜李刻霜没能看见,李无疏这招使得堪称范本。阮柒面对凌厉剑势,毫无惊惧,把头一偏,这剑便将将刺中向他脑后抓来的一只灰狐,两人配合便如事先说好的一般。

        那灰狐捂爪一声哀叫,激起千层浪来,数千狐族齐声嘶鸣,愤怒足以撕裂整座城池,就连映满落日红光的暴雪也在微微震颤。

        更为猛烈的攻势向李无疏一人袭来,他一身灵力丝毫调动不得,只得全凭剑技防御,一时间叮叮哐哐响做一片,虽不伤敌人要害,却也防得滴水不漏。阮柒则从旁策应,替他防开死角的敌人,游刃有余。

        “方才你只掩住我一人气息,想是早便知晓这些狐族都冲我一人而来?”李无疏抽空道。他那边一松懈,阮柒便要多替他挡几招,却也毫无压力,敌人如此之众,他始终应对自如,连松松绑起的长发都不曾凌乱。

        “正是。”他答。

        “真凶是我吗?”李无疏又问道。

        阮柒听闻此言,蓦地回头看他,却见他眼神清明不似被狐族影响了心神,方知他这话背后问的,其实是狐族将他视作凶手的原因。

        “不是。”阮柒简单答道。

        这还是等于没有回答,李无疏听了一阵恼火,把剑光舞得凌乱不堪。

        两人一时陷入困局,一味防御并不能脱困,狐族前赴后继,数之不尽,照这样下去,李无疏体力终要耗尽,阮柒却始终不展出实力,仿佛他的天职便是做一个观众,只在局面失去平衡时方才拨一拨秤杆。

        李无疏甚至怀疑,阮柒在等自己开口求助,这其中有几分故意几分无意却不好说。

        阮柒道:“你不愿造杀,便要丧命于此。”说着,拿剑柄撞开因李无疏一时疏漏近身的一只赤狐。赤狐掉头咬向他袖摆,如何也不肯松口。

        李无疏却逐渐吃力。这些狐族皆身属亡魂,再下杀手便只有魂散的下场。他本意是要帮助狐族,又怎会出手伤她们。但因服膺于群体情感,这群狐族已失了理智,哪肯听他的自白。

        “凶手……凶手……凶手……”

        一阵强过一阵的喝叱响彻云霄,这方埋葬在大雪里的天地早已被世人遗忘,被遗忘即是消亡,街巷与遗骨深埋雪下,千百狐魂是梦幻泡影,却唯有对凶手的恨意真实而充盈,是这群狐族徘徊不去的最后执念。

        李无疏终被逼退至墙角,支着剑稍作喘息,终于对墙头上轻盈落脚的身影开口道:“阮柒——”

        这时,李刻霜的惊叫声传来,原来他御剑行至静思阁一角的豁口,夹在胳膊下的“李无疏”却突然挣开跳楼。

        他朝“李无疏”奔的方向看去,发现阮柒和李无疏还在原地御敌,这才惊觉自己慌乱之下拉错了人,不禁暗骂一句麻烦,又从楼角跳了下来。

        李无疏忙冲他喝道:“回去!”

        这句高喝虽然破了音,关切与急乱却不含糊。部分狐族因此注意到李刻霜的存在,一齐掉头扑了过去。李刻霜因方才强运灵力,此刻是分毫灵力也榨不出来了,不止如此,行动也滞缓了许多,看到有狐族找上门来,忙将剑插在墙上的裂缝里,挂在半空被一只又一只狐狸冲撞得荡来荡去,看得李无疏心惊不已。

        “阮柒!”

        “如何?”阮柒低头看他,像是早在等他提出要求。

        “救他!我能撑住!”

        阮柒深深看他一眼,旋即飞身而去,不做丝毫留恋。

        李无疏顿时孤身陷入重围。

        李刻霜挂在墙上又是一声惊叫,因为他看到阮柒一离开,李无疏就被一只狐狸撞翻在地,足将深雪溅起一人高来。“住手!住手!”他一跃而下,却被阮柒拦腰捞了起来,直飞到静思阁顶。阮柒一言不发,对李刻霜的扭打也浑不在意,只是目光幽微地盯着地面。

        李无疏栽进雪里倒不觉得痛,只是眨眼又有数只狐狸扑向他,分别咬住他四肢脖子,凡能落嘴的地方都没落下。狐族闻到了仇人的血味,愈加振奋。

        “凶手……凶手……凶手……”

        逐渐趋于一致的凄厉悲鸣,像一根根索命的弦,扎入李无疏脑海,他一时身坠地狱,千万只厉鬼对他发起审判,在这一瞬间惩戒或轮回都不重要,狐族凄厉的哀鸣便足以熄灭他的斗志,唤起无限忏悔。

        若是太微宗二百九十余人的亡魂尚存于世,会否如此向他这个罪魁祸首追魂索命?一条命又要如何偿予如此众多的枉死之魂?

        各有一注鲜血自他两边耳道流出,参阳则脱了手,陷入雪中。

        狐族捉住了仇人,叫嚣着叼住后领拽到半空,忽地松开,在他落地前纷纷横冲直撞,他像破布娃娃一样一次又一次被撞向半空。每一只狐狸的亡魂从他身上穿过,便带出一簇血箭。他一身道袍被血染得不剩一根白丝。他身上系着天心湖冰面上二十多人的性命,系着太微宗整片疆域的危急存亡,以及惩戒真凶解脱狐族亡魂的重任,而今竟要止步于目的地一步之遥处,因一桩不知所谓的冤案。

        “不要!都住手!都住手!”

        心神恍惚之刻,他听见有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大喊。一条白影将他扑在地上,狐族狂风骤雨一样的报复却暂歇了。

        “霜……你……”他视线逐渐凝聚,却没看见小师侄,而是看到了自己煞白的脸,“芳……?”

        正是芳寸心将他压在身下,为他挡住了狐族的攻击。

        “狗的姓阮的,你他给老子松开!李无疏的命是我的!是我的!”

        李刻霜正被阮柒擒住双手,远远看着这一切,因眼里汪了两滩源源不断的泪,他看不清李无疏到底挨了多少下,流了多少血。

        可谁会去记这个?

        芳寸心承受着同族狂风骤雨一样的攻击,却一意要将李无疏护在身下。李无疏抬眼看去,只见她眼底紫光闪烁,忽地埋下头来,一口咬在李无疏喉咙上,不等口齿发力,她又无比愧疚地松开了,神志在理性与迷失之间不断徘徊,神情痛苦不堪。

        “对不起,我……”她两眼垂泪,妩媚动人,“你答应过,要带我离开这里。”

        李无疏勉力开口道:“对……我……答应过……”

        芳寸心道:“你要记得我的名字。”

        “芳……寸……心……”

        “叛徒!叛徒!叛徒!……”

        她的同族愤怒地嚎叫,尖厉牙齿在她手足肩背撕咬,要将这个倒戈的狐族叛徒同仇人一并碾碎,誓死方休。

        “你……为什么……”李无疏心焦不已,布满血痕的手四处摸索寻找参阳剑。

        她曾欺骗,诱惑,逼迫,掠夺,她被人类憎恶,畏惧,鄙薄,怜悯,唯有李无疏给以尊重,也唯有李无疏给过承诺。

        “借用你的样貌这么久。”芳寸心把参阳递到他手心,合上他的五只轻轻握住,冲他嫣然一笑,“我现在记起了,我生前的样子。”

        属于李无疏的面目逐渐模糊,她化作一只白狐,那是她本来的样子,她生做这个模样,死是这个模样,也将要以这个模样魂消魄散。

        李无疏抬手摸她的头:“我记得了,芳寸心。”

        芳寸心垂下毛茸茸的耳朵,温驯地伏在李无疏胸前。

        有人浑浑噩噩地活着,有人稀里糊涂地死去;有人将情绪与不满,报复于不相干的靶子;有人把世人的短见,当做自己的声音;有人迷失沉沦,将个性湮灭于虚假的头衔;有人铭记自己的名字,镌刻于碑铭。

        人世便如这狐国,多的是没可奈何的事,多的是不辨是非的人。怪道那位离经叛道的李无疏立下那般誓言,他或许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可以立身检迹,扪心自省。

        李无疏手底空了,他怔了片刻——只有片刻。

        余晖将近,黑夜降临,静思阁飘出的暴雪铺天盖地,无声抹消这个失落之地的一切痕迹,敌我皆是如此。重重围立的狐族亡灵瞧见这一变故,纷纷静止不动,眼看李无疏执剑起身。

        亡者理应安息,复仇是活人的事。

        “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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