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和赛玛一起过来还有两个人，一位头发蜷曲、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是位冲浪教练。另一位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性。
“林医生，”苏莫风介绍道，“林医生是很著名的华裔心理医生，你可以和她聊一聊。”
所以，今天的安排就是苏莫风和冲浪教练玩耍，而我和林医生坐到了露台上。
大海、沙滩、阳光，很像电影中的画面。
吸着果汁躺在露台躺椅上的时候，我说：“其实我这两天已经感觉好多了，觉得自己已经不是病人了。”
“不是有句话说‘来都来了’么。既然我都来了，就随便聊聊，毕竟我很贵的呢。”林医生向我眨了下眼睛。
“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呢。”我笑。
“就说说身边的事呗，蓝天，白云，今早的早餐，昨晚的梦。”
身边的事情么？我看向远处，苏莫风晃晃悠悠地站到了冲浪板上，晃了两下就一头栽进海里了。
“那边的已经掉海里两次的笨蛋，是我的丈夫。”我说。
“他很英俊。”林医生说，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到：“他很爱你，那天我天夜里我通过一位朋友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的妻子需要一位心理医生。”林医生摊摊手：“他说得很急切，为了能过来，我不得不推掉了几个预约。”
“结果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笑，“抱歉，林医生，让你专程跑过来一趟。”
“没什么抱歉的，”林医生开心地说，“毕竟不是每次出诊都有阳光沙滩，而且报酬也很不错。”
“太小题大做了，”我说，“你知道么，林医生，其实我大学快毕业那时候第一次诊断出抑郁症。那时候没有钱，最多去去校医院的心理咨询室。倒是有那种免费的咨询热线，不过总也打不通。不过就是这样，我也恢复了。”
“听说你们连夜从国内飞过来的？”林医生问。
“嗯，飞了十几个小时。”
我咬着吸管想了好久。
“他很有钱，”我说，“就是‘做梦都想不到’那种有钱。而我们只是大学校友，朋友都算不上。毕业后，我们大约有十年从未见过，但大约两个月前，他在他的婚礼上逃掉了，和我结婚了。”
“他是从任何意义上来说完美的结婚人选，英俊、富有、体贴，甚至还爱我。我身边的每个人都让我抓住他，我的理智也告诉我该这么做。可是……”
“不真实。”林医生说。
我倏地抬头，惊讶地看着她。她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她眼神中那种笃定和自信，让她在我眼中一下子变得强大而可靠。
“是的。”我点头，“很不真实。”
“我很怕这是一场梦，梦醒后我会因现实和梦境的巨大反差崩溃。”
“那你有没有想过，何谓真实？”林医生问。
我摇摇头，笑道：“这可是一个终极的哲学问题了，大学的资深教授也得用一个学期的课程来讲吧，还没有确定答案的那种。”
“嗯，也是。”她耸耸肩，“不过就说说你的理解呗。”
“感觉好像在考试啊。”我说。
“当做考试好了，答好了我给你高分。”林医生笑。
“真是华裔特色的心理咨询啊！”我说，“不过还从来没有让我害怕的考试呢！”
我想了想：“怎么说呢，往小里说，桌子椅子是真实的，抽象来说，牛顿定律三角函数是真实的。我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那是真的。和现在这种情况对比，如果我跟一个相亲认识的男人结婚，双方家庭出首付共同贷款买房，这才让人觉得踏实。而不是跟一个买房子像买白菜一样的男人、连夜飞到欧洲在一个私家海滩上进行一场巨贵的心理咨询。”
“掌控感。”林医生说。
“嗯？什么？”
“从你的答案中来看，你对真实的理解其实是一种掌控感。你希望看着某个事实诞生、演变，最终形成你希望的结果。结果不一定重要——因为其实你已经知道结果了，你知道那道题的答案是c，知道你会考上大学，知道你会和其他人一样工作结婚生子——你只是需要验证过程，你需要这种过程来控制你的人生。”
我在思考林医生的话。
“而现在的情况，你无法进行验证，你们没有相处的过程，你无法验证他对你的感情，你没有参与那些财富的取得，你无法相信，所以你觉得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
“所以你会害怕。”
我陷入了沉默。
是的，苏莫风带着他的爱情和财富突兀地出现在我身边，像是一个孤岛，我站在岛中央，很慌。
“当然了，我就要说那句老生常谈了——人生最重要的在于体验。”林医生说，“不妨想象一下，你是一个出生在这样家庭中的孩子，你生来就有爱你的人，家庭富足并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只会让你生活的更好。”
我想象了一下：“其实我不太能想象出来生在这样家庭里的孩子是什么感受，他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他还需要做什么？”
“比如，我之前有一阵子想法就是学会弹钢琴，学会之后如果有机会在某个聚会上演奏一曲，我就会很高兴。而现在，我可以很轻易地实现这个愿望，但那之后呢？我知道我在音乐上毫无天赋，我不可能弹得更好了，我止步于此了。”
“有的人生在罗马。”林医生说。
“对，我已经到达了罗马，进一步说，我可以从罗马到全世界，但那之后呢？我要到哪里去？”
“有钱人的烦恼。”林医生总结到。
“哈哈，一个月前我还用这句话讽刺我的丈夫，”我笑到，“现在我发现确实很烦恼。”
“就像你说的，金钱买不到天赋，但其实可以理解为金钱买不到上天赐予的东西。”
“你可以买得到人间的东西，但时间、天赋、悲悯之心等等这些你是买不来的，不妨去先去寻找这些。”
“这要怎么去找嘛。”我说。
“这些东西嘛，虽然我认为用金钱买不到，但我觉得可以用金钱找到。先找到了，再去想怎么得到。”
“没人能代替你寻找，要靠你自己。”林医生说。
我因为林医生的话陷入沉思，苏莫风夹着冲浪板浑身湿漉漉地有过来，他问：“你感觉怎么样？”
我想了想，告诉他：“林医生很好。她帮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林医生笑着对苏莫风说：“你的妻子是一位聪慧敏锐的女孩，她只是有些迷茫。给予她爱和陪伴就好，她会找到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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