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这是一条沿江的步行栈道。将近午夜时分，四周寂静无声，初夏温暖的风中，有微微的花香。金色的灯光有着具体的形态，我们走过，碎金的光影流淌过眉间发梢。
多么适合花前月下的氛围……
不可以，夏甜，我赶紧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太危险了，说好去离婚的，但莫名其妙地以苏太太身份跟人吃了顿饭，现在还来散步了！不可以再介入了，我和苏太太这个身份捆绑越深越难脱身。
“孙哥他们很喜欢你。他们也见过很多投资人，也有很多热心公益的有钱人，怎么说呢，都很有爱心也肯出钱出力，但这终究还是一时，钱总有花完的那一天，靠外力输血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缺少的，一直是肯深入了解这些积弊，肯跟他们一起解决问题的人。”
“我没有，我就是顺路来蹭了顿饭。”我说。
苏莫风根本没接茬，继续往下说：“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想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不赚钱啊。”我说，“你投入的研发技术人力各种成本，仔细算算肯定是回不了本的。”
苏莫风笑：“找个会算账的老婆是不错，这钱袋子看得紧，谁都惦记不来。怎么样，来我这里做财务吧，老板负责吆喝，老板娘负责算账，咱们把kk开成夫妻店，让股东会那些老家伙一分钱别想从我这里拿走！”
“股东会那些老家伙先把你熬汤了。”我又瞪他一眼，“kk计划上市，能让你搞这么个不赚钱的项目？人家上市前都是收拢核心部门，剥离边缘业务，你怎么回事？”
“真的不亏的，我们数据跑了好几回，最理想状态下甚至还有不错盈利的。当然了，你今天提的那些也很有道理，有些问题确实欠考虑，太理想化了。我们回头会跟孙哥那边再深入沟通，之后会调整模型，继续测算。”
“你们不是互联网计算机行业么？”我惊讶，“你们行业内的名言不就是利润少于多少就跟亏本一样，根本不值得做么！这种微利的事，你们现在已经肯做了？行业已经卷到这种程度了？”
苏莫风哑然失笑：“外面都当我们什么，印钞机么？”
“差不多吧。”我说。
苏莫风笑：“像你说的，这个行业已经开始卷了，现有市场已经到达了顶峰，开始式微，每个企业都在考虑行业下一步出路在哪里，每个人也都迷茫下一步出路在哪里。”
“我一直觉得，商业互联网在城市间的布局已经完成，下一步的市场是在广大城镇农村，但究竟怎样开始，什么样的模式能够适应那里的市场，谁都说不准。”
“这是一个长线的试水之举，其根本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从农业扶贫切入，现有的模式只是基石，而未来一旦我们摸索出更适合农村的模式，就能够在此基础上快速迭代，迅速占领市场。”
“俗话说的，先混个脸熟嘛。”
我有些微地震惊。
苏莫风的想法清晰有力，他站在了时代的高度，他对未来有着清楚的规划。
他的理想，张扬却又沉静地伸展在这片大地上。
我望向他。
他说：“你快看我的样子，像不像，像不像……”
“像什么？”
“就电视剧里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年，跟爱人一起规划美好蓝图，几十年后变成大佬，蓝图实现。就那种镜头一转，咱俩站山顶，我往下一指：‘爱妃你看，这都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像不像！”
啪，美好气氛终结者。
我翻了个白眼：“这种没两集都得挂！”
“那你挂，我不挂。我就找新的爱妃，年轻貌美十八岁的那种。我就说：‘看，这是朕给你姐姐打下的江山，她不要，给你玩了。’”
真是气死个人。
“爱给谁给谁，与我何干。”我说。
苏莫风停下来，仔细看着我：“怎么，江山不要，美人也不要？一心要跟我离婚？你不是挺喜欢我的么。”
“脸皮怎么这么厚啊。”我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不是么？你不是还拿我照片跟明星对比过么，就有一次，说起一个明星的时候……”
我想起来，有阵子热门话题就是“身边那些俊男美女”之类的，我跟圆圆讨论了几句，从安小彤那里偷了张苏莫风的照片，跟当红几位流量拼了一下，用以向圆圆说明身边素人的英俊程度。
当时圆圆回了我个花痴表情。我则为有理有据地证明了“素人比明星帅”而得意好久。现在想来……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啊，别人那么说自己，你不脸红么？！”我问。
“主要是很难反驳嘛。”苏莫风无辜地摊手。
不行，我及时喊停。现在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太像打情骂俏了，与我此行的目的已经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苏莫风，我是喜欢你。但你要知道，这种喜欢……大概就是青春期女生见到偶像的那种，买买周边，和姐妹们分享下小道消息，球场上见到尖叫的那种。她们都喊着谁谁是我老公，都想着要给他生猴子。她们看起来狂热不理智，但内心比谁都清楚，这只是一种娱乐似的迷恋，谁也没指望能成真，她们终将回归现实，和现实中那个不高不富不帅的平凡男人成家立业，相守到老。”
“我这个年纪，甚至已经不怎么追星了。”我说。
有一阵的沉默。
“不是这样的，夏甜，我也只是个平凡的男人，我不是小女生追逐的偶像，我是可以陪你相守到老的那个人。”苏莫风说。
我摇摇头：“苏莫风，你知道你以前在我眼里是怎样的么，你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你们只生活在同类的圈子里，和你们一样的人玩，圈子外的人站在你们面前，你们根本看都看不到。大概只有像安小彤那种人，有着那样的美貌做铠甲，才敢踏进你们的圈子。”
“你是这样看我的？”
“你看，你根本都不曾想过我们的想法。卑微，是的，直到现在，直到这个年龄，经历过一些事情，我才敢直面这个词。曾经面对你，我的心情是卑微的，你有没有意识到我在安小彤身边时，甚至都没有主动跟你说过一句话？而你偶尔跟我搭话，我都是诚惶诚恐？”
苏莫风没说话，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回忆。
“你不是说过想嫁给我么？”许久，苏莫风说。
“我什么时候……”
接着，我俩同时想了起来：“哦！”
还是跟圆圆聊天，难免说些“好可爱啊”“我都想嫁给你了”之类的话。
我气得跺脚：“我那不是以为对面是个萌妹子么？！女生之间有时候说话，你懂的。”而苏莫风那时以为我知道对面是他，以为我那些话是对他说的。这是怎样的乌龙啊。
“所以，你说的那些话，例如喜欢你啊，想嫁给你啊，不是对我说的。”他缓缓地说。
“对啊，那是跟圆圆说的啊。”哥们你成熟些啊，哪怕是对你说的，这个年纪了，几句亲亲抱抱你还当真了，还想网恋了？你好歹是个大公司的老板啊，你怎么做到这么幼稚的啊！
“可是圆圆就是我啊，你喜欢圆圆，那不就是喜欢我么。”
这怎么还说不清了呢。
“不是，你们搞计算机的脑子里，是不是就只有true和false啊，逻辑转个弯就不会思考了啊！我是这个意思嘛？”
苏莫风想了想，拉起我的手说：“是这样的夏甜，圆圆那号有些误会，但你要知道，我也不会在网上跟人聊几句天就喜欢一个人，就跑去跟他结婚。”
“很抱歉，曾经让你看到那样的我。但实际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很遗憾当初没有机会让你看到真正的我，也很抱歉给你造成这么多年的困扰。”
“这些年，我去过一些地方，经历过一些事情，年岁渐长，能打动我的已不是美貌金钱这些浮华的东西，我对世事会有一些更深刻的理解和追求。”
“我险些错过，幸而及时改正。”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离婚。”
风吹过街边，掀起衣角。
他的眼眸有金色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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