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顾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感受。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而且根本不求他的回报，对他总是那么包容而温柔。
他总感觉对方已经知道些什么了，但是从来没有问出口，对他的态度也始终如一。
从认识若殷哥哥以来，到现在其实满打满算也没有过一周，但他有时候却会觉得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他觉得，苏若殷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的人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没感受过光的人，即使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都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中，生怕摔了，满心满眼都是珍视。
更何况对方对他是那么地温柔。
哥哥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逐渐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一个异类，一个怪胎。
顾意垂下眼，越觉得身边的人是那么地美好，越发感到自卑。
他这样有缺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对方这么诚挚的真心。
每次和那双温柔的双眼对视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很矛盾，一边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和对方对视，一边又忍不住心中的渴求，想让哥哥再对他好一点。
或许哥哥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怪异之处吧，他想着。
每一个人在得知他看不见颜色的时候，总是会改变对他的态度，无一例外，他们的眼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神情一定是惊讶、厌恶以及排斥。
只要哥哥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以后，他肯定也会远离他的。
他这样的人本就应该离对方远远的，不能玷污了对方的美好。
而且和他这样的人交好，对哥哥也是不好的，他不能影响哥哥。
正好现在他们才认识没几天，别人也不知道哥哥和他走得近，不如就趁现在……
顾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的大脑一片浆糊，“你不配”和“坦白吧”这六个字一直在他的脑内循环，被冲动支配的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哥哥，其实我……看不见颜色。准确来说，是彩色，我只能看到黑白灰。”
苏若殷一愣，但很快表情又恢复了正常，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他以为弟弟是分不清蓝色，毕竟色盲不都是这样，但是他没有想到弟弟的情况和他想的差别这么大。
根本看不见颜色，这是他完全不能想象的。
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坐在他们旁边的小泰迪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呜”了一声。
早在顾意开口告诉苏若殷自己与常人的不同的时候，笑笑就用爪子巴拉着只是轻轻掩上的房门，钻了进来。
苏若殷看到笑笑进来了也没在意，反正到时候它困了还是会乖乖回窝里睡的。
他侧头看着情绪低落的顾意，突然出神了一下，笑笑的“伤心雷达”又起作用了。
每次他伤心难过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笑笑总是能很快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然后努力钻到他的怀里，扒着他的肩膀舔他的手和脸，甚至会在他流泪的时候舔走他脸上流淌下来的泪水。
笑笑的“伤心雷达”即使是隔着房门都能检测到主人们伤心的情绪，怪不得说狗狗是人类最好最忠诚的朋友呢。
苏若殷看了一眼乖乖坐在他们旁边的小泰迪，目光柔软，或许等会儿可以让小意和笑笑多待一会。
说出第一句话起了个头之后，再往下说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本来顾意还贪心地不想让哥哥知道他的事情，但当他抱住那只小鲸鱼、视线被那温暖的笑容占满的时候，自心底涌上的自卑和惭愧浸没了他。
哥哥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以有所隐瞒。
顾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也没有在意哥哥是什么反应、有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不是比较常见的那种色盲，那种是不能区分某些颜色，但是我就是看不见，我只能看见黑白灰三种颜色。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根本没有办法分清所有颜色，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哥哥，我觉得我不应该瞒着你，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真的不用对我这么好，真的，我不值得，我就是一个怪物、怪胎，你和我走近了影响不好……”
说完，顾意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浑身都轻松了很多。
哥哥你看，我就是这么个怪物，你别离我这么近。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觉得若殷哥哥一定会按照他的意愿慢慢远离他，可真说出这些话后，心里却又感到一丝恐慌和后悔。
也是，哥哥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对他也这么好，他舍不得是正常的。
他顿了一下，还打算继续往下说，就被苏若殷打断了。
苏若殷是真的听不下去了，本来一开始是对小意这个特殊的情况感到很震惊，但时候后面的话越听越不对劲，他就忍不住了。
“小意。”
顾意被苏若殷难得严肃的态度惊到，嘴巴一下子就闭上了，睁大了一双眼睛失措地看着他：“哥哥？”
可顾意面前的少年脸上却仍是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半分不见平日里的温暖与柔和。
苏若殷沉着声音：“小意，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顾意愣神，他不就是在坦白自己的情况吗？
苏若殷见顾意根本没有半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心里一疼，稍稍想一下就知道弟弟为什么会这样看待自己。
“小意，”苏若殷开口，“你觉得只有自己是看不见颜色的，觉得自己很奇怪对不对？”
顾意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苏若殷叹口气：“那小意，你有没有想过，你才是世上最特殊的那个人呢？”
在面前小孩儿怔怔的目光中，苏若殷放柔了声音，道：“或许，其实是这个世界对你情有独钟呢。你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也只有你能看到一个与其他人的眼中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很多人在面对一个特殊个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是错误的、是不正常的，因为他们坚信自己就是正确、正常的，所以一切超出他们认知之外的特例都会被他们打上怪异而不正常的标签。”
“但是小意，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才是平凡的，你才是那个特殊而独一无二的呢？”
顾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种说辞，不由得愣住了，心里竟也不自觉地开始思考刚刚苏若殷说的这一番话，心中积压了多年的负面情绪就像是气球突然被扎了一个洞一样，慢慢瘪了下去。
可是……
多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又在隐隐影响着他，在他的大脑深处呼唤着，让他不要信这些。
在顾意的脑海中，第一次有了一个其他的声音，软软的声音，却带着坚定的语气，和那道声音反抗：“不，你才是错的。”
顾意又抬眼与那双极为吸引人的深蓝色眼眸对视。
一种遗憾漫上心头。
可是，我看不到你眼睛的颜色。
只有我看不到。
他想这么说，一句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在马上说出口的刹那咽了下去。
他明白哥哥的想法，刚刚他想说的话反倒会让哥哥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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