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规劝
接到信长的命令后，细川藤孝立即派松井康之前往有冈城劝说荒木村重，并同时拜托了明智日向守光秀一同前往，希望借助他与荒木家曾为姻亲的关系说服荒木。
戴着乌帽的光秀与康之一脸严肃坐在会客厅，荒木竟然让他俩等候了近一刻钟时间。
光秀不禁认为这次的任务已经失败了。
当身材魁梧的荒木来到他们面前时。光秀不禁看傻了眼。荒木双眼无神，他的眼袋又黑又深，虽衣着得体，但精神状态看上去就像刚从战场逃回来的逃兵一般。
“我等身为右府大人的使臣，摄津守未免太过怠慢了吧！”
松井康之板着脸说道。
“万分抱歉。”
见荒木村重低头致歉，松井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可抬起头的荒木却对着光秀说道：“关于令媛的事，我也是慎重考虑后，取得令媛谅解才这么做的。”
“无礼！”
被无视了的松井怒斥道。
“你这是在故意让右府大人蒙羞吗？！”
荒木瞟了松井一眼，无精打采地将视线移向了一边。
“暗送粮食给本愿寺的事你作何解释？”
松井大声问道。
“我不知道为何会有此种传言。”
荒木一脸不屑地答道。可在光秀看来，他只是在掩饰内心的恐惧罢了。
“难道要我把中川濑兵卫清秀一同找来对峙吗？”
“就算把濑兵卫叫到这里来，我也还是同样的回答。”
“既然你认为自己是清白的，为何要擅自脱离战线？”
荒木答不上来。
松井继续逼问道：“若不是心虚，怎会有此等举动？你是不是起了谋逆之心？”
一听到“谋逆”两个字，荒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了。
“摄津守！”松井重锤地面，厉声叫道，“谋逆可是重罪，我劝你最好迷途知返。要不然右府大人的严厉你是知道的！”
荒木的身子不由得垮塌下来，像惊弓之鸟一般哆哆嗦嗦。见此情景，光秀心里不是滋味，在战场上勇猛无比的荒木竟然会因为一个流言陷入此等令人同情的境遇。
“松井先生，松井先生。”光秀赶忙安抚起松井，“稍安勿躁。想必摄津守这些天也备受流言困扰，心中甚是苦闷。”
松井哼的一声扭过头，不再说话。光秀的接过话语权，同时很快拉近了与荒木的距离。
“亲家啊。既然传闻并非真相，我认为你还是早向主公解释清楚为好。主公其实也不相信，只是流言已经在国中传开，牵扯到织田家的威严，不管怎么说你还是亲自上安土向他解释一下才可平息整件事啊。”
荒木眨了眨眼睛，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些许光亮，可他的样子看上去仍有些为难。
“我并没有暗送粮食给本愿寺。但是……”
“亲家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
光秀说。
“之前受右府大人之命，我前往本愿寺劝降那些僧人。可进到城中，发现饿殍满道，实在不忍直视。那些守兵大多也是摄津百姓，父子兄弟却各为其主，眼见一方要饿死一方，我实在于心不忍。于是拿了百石稻米分给了那些守兵。”
“糊涂啊！”
松井大呼，甚是惋惜。
“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光秀连忙说道，“若是战场杀敌，作为武士我们丝毫不会犹豫。能对敌人都持有同情心才是武士真正高贵的品格体现啊。我想主公也一定能够理解。要不然他也不会吩咐我带话给你。”
“右府大人有话对我说？”
荒木惊讶地前倾着身子问道。
“主公说只要你亲自去安土解释清楚，并送上人质。他承诺可以既往不咎。”
光秀肯定地回答。
“人质的人选，右府大人有要求吗？”
“这个并没有。这正体现了主公对你的宽容啊！”
“那我这就去与家人商量。”荒木兴奋地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又像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就委屈两位大人在城中暂歇一晚了。”
“亲家你太客气了。快去与家人商量吧。”
“欸，好！”
荒木之前还阴郁的脸此时已经转忧为喜。他迈着大步，匆匆离开了会客厅。
这真是令人心情舒畅的一年，光秀不禁如此感慨。不论是信长交给他的任务还是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都顺风顺水地完成了，而且时不时还有意外的惊喜，仿佛受到了神佛的眷顾一般。
回想起早年到处流浪、穷困潦倒的生活，那时候的他空有一身才干却找不到良主，一家人的朝夕之食都不得饱腹。可如今他贵为日向守，是信长手下的四天王之一。不仅肩负平定山**的重任，甚至日后信长很可能将中国交给他来掌管。一想到这里，光秀忽然觉得今晚的风无比沁人肺腑。于是他便在廊上坐下，望着皓然的月亮出了神。
“日向守。”
光秀转头一看，原来是荒木村重站在身后。他手里摇着酒壶，在光秀身旁坐下。
“亲家，经常夜间饮酒吗？”
光秀问。
“不常，最近夜不能寐，所以只能靠这东西。”
荒木难为情地笑了笑。
“恕我多嘴。人质的人选定了吗？”
“嗯。”荒木为光秀添上一杯酒，“三子鹤丸将与我一同前往。”
“这样啊。亲家放心，鹤丸到了安土后，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这次多亏日向守向右府大人说情，要不然恐怕我荒木一族……”
“欸，哪里的话。其实主公是有意原谅亲家你，才会一直默不作声。他是想要你主动去向他解释呀。”
“这就是那位大人的可怕之处啊。”
“主公平时行为粗犷，实则粗中有细。原本我以为他并不待见我，喜欢用粗鲁的言语揶揄我，但最近我愈发觉得自己能理解他的这些奇怪举动了。”
“那位大人又何止是行为粗犷那么简单。”荒木浅笑道，“我至今仍然能感受到那把肋差下的恐惧。”
荒木村重第一次谒见信长，信长一高兴便用肋差戳起两块饼命荒木吃掉。荒木吓得不敢用手去接，只好在众人面前一口一口将饼吃掉。光秀回想起当时的场面也笑了起来。
“究竟该怎样才能让那位大人满意呢……”
荒木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地感叹。
光秀望着荒木有种在看过去的自己的感觉，因为这个问题也困扰着过去的光秀。
“只要不断展现自己的价值，右府大人就会给我们足够的空间让我们燃烧自己！”
光秀慷慨激昂地说道。
荒木抵在唇边的酒杯忽然停住了。他的双唇紧抿着，眼珠不住地左右颤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价值吗……”
荒木一口将酒饮尽，望着墙角掉落的花朵又露出了白天那副魂不守舍的神情。
“亲家你这是……”
光秀感到奇怪，他以为荒木只是喝多了而已。
然而荒木咬着牙根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天真的好。松永久秀的遭遇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落花。光秀想要问其话中意思，可荒木猛然站起身，像被什么附体一般径直离开了走廊。
翌日，光秀与松井康之准备启程回安土复命。荒木将他俩人送至城外。不知昨晚情况的松井高兴地骑在马上，还不忘提醒荒木要尽快赶往安土。
“总之，一切须尽快。在右府大人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摄津守你可要抓紧啊！”
荒木弱弱地回了声“是”。要不是他低下了头，旁人还以为他根本没有听到松井的话。
“那我们就告辞了。”
松井一拉马缰便先一步离开了。
光秀一语不发，等待着荒木将头抬起。然而当他重新看见荒木的表情时，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觉告诉他，一切都完了，事情正朝着糟糕的一端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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