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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入京


    箕作城和观音寺山城在顷刻间陷落后,整个六角家都为织田军的强大所震动。信长没有持续之前如疾风般的攻势,他攻陷完观音寺山城后,将大军缓缓开往了南近江最大的豪强蒲生氏所在的日野城。

  “无需再耗费兵力了。我们只需要等就行了。”

  信长这么说道。

  一切如他所料。日野城主蒲生贤秀开城投降并献出了自己的嫡长子鹤千代作为人质。随着他们的归顺,南近江的其他豪强也纷纷来投,南近江就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平定。

  九月十二日出征进入近江,仅仅经过十三天,信长就已经渡过琵琶湖,进入三井寺,目前的位置正对着京洛的方向。

  这时,德川家康(松平家康于永禄九年得敕许,改姓德川氏)的部将松平信一和浅井长政亲率的援军也已抵达。织田方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三千人以上。山科、宇治、田原、醍醐等地,都被他们的旗帜所淹没。

  “现在该怎么办?”

  松永久秀、三好政康、三好长缘三人挤在一间狭小的茶室内正商量着对策。屋内仅燃着一支蜡烛,昏暗程度可想而知。三好政康急躁的心理使得他那两撇胡须更加上翘了。

  “真没想到,信长兵力会如此之强。才不到半个月……六角氏那群废物!要是他们能多撑一些时日,我们也好调整军备前往支援,在南近江与信长好好大会战一番。”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听说织田军就要渡过湖水了。”

  政康将视线转向一直一言不发的久秀身上。

  “你倒是说句话啊,松永弹正!”

  久秀搓着他那略微花白的胡须,泰然自若。

  “不如这样……”他左右看了看政康和长缘,压低身子说道,“我们先撤出京师。”

  “什么!撤出京师?”

  “对。”

  “我没听错吧?松永弹正大人,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政康有些动怒了。松永久秀却依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将围棋盘上的棋子向两侧拨开。

  “我们假装畏惧他信长的军力逃离京师,让他们以为天下已经轻松到手。哪一个占领京师的人不以为自己就已经是天下人了?到时,他们就会懈怠,整日沉溺于酒色,疏于守备。然后我们再……”

  棋盘上的棋子被松永久秀一把聚拢在了一起。

  三好政康和三好长缘也认为松永的计策甚是精妙,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

  “那义荣将军怎么办?”

  三好长缘问。

  回答的依然是松永久秀:“当然是一起带走,日后我们还要用到他。由三好彦次郎守护好了。”

  “好,好。”

  “但是你们要记住,我们可不是一味地逃跑。”

  松永久秀一手撇开所有棋子,然后在棋盘上面重新摆上一个一个的黑子。

  “距京师两里之外的胜龙寺城,目前由岩成左通带领两千人守卫。距京师六里半的摄津高槻城,由入江左近带领八百人守卫。芥川城由三好北斋入道带领三千人守卫。小清水城由筱原右京进带领一千二百人守卫。池田城由池田筑后带领一千一百人守卫。伊丹城由伊丹亲兴带领一千五百人守卫。尼崎城由荒木村重带领一千八百人守卫。河内饭盛山城由政康你领两千人守卫。高野城则由三好康长入道笑岩带领两千五百人守卫。我会退到大和信贵山城。到时候只要重新调配军备,定可以一举将信长消灭。”

  “不愧是松永弹正大人!”

  政康和长缘打心底佩服久秀的军事才能。松永对自身军力的了解远胜政康与长缘。听松永这么一分析,他们便产生一种胜券在握的错觉。

  就这样。永禄十一年(1568年)九月二十六日。信长在毫无阻挠的情况下与义昭并肩而行,堂堂皇皇地进入洛中。

  百姓们害怕这将会成为第二次应仁之乱,无人敢出门。京都的街道要比义辉公在位时还要凄清。断壁残垣且不说,街道上的尸臭味更浓了。

  “啊!是鸦……鸦天狗啊!”

  一声惊叫从门后传来,随即一阵慌乱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信长吊着单边嘴角,对侧后方的信房说道。

  “看来在这京里,你要比我来得可怕啊。”

  “父亲过奖了。”

  信长一蹬马镫,狂奔到位于集市中央的一片空地。他潇洒地一拉马缰,便使骏马正对着前来的队伍发出高亢的嘶鸣。这时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射在了他的身上。

  “传我令!京师内外不准对妇女老幼施暴,不准强占百姓财物,若有违命令者,一律斩!”

  “是!”

  众人齐声应答。

  “信房,这几日就由你代为父巡视京师内外。”

  “是!”

  信长将宿所设在东福寺。

  公方义昭的宿所则设在清水寺。

  起初的几天,百姓无人敢出家门,大家都躲在屋内观察着京里的局势。直到九月二十九日才有百姓陆续打开家门。他们发现街道上的大洞被填平了,路旁的尸体也被收拾干净,并且没有听说有谁家的女子被强奸,谁家的财务被掠夺。他们开始纷纷议论起这个新入主的大名。也许信长先生真的不同于把京都搅得天翻地覆的木曾义仲!

  当他们目视到在街上巡逻的信房时,仍不免撒腿逃跑、躲藏。

  “放心吧!我是织田上总介之子织田信房。为了维护京师治安而来,若有发现抢夺财物、对妇女老幼施暴的,都可以来向我求助!”

  听信房这么吆喝,百姓将信将疑地向外探着脑袋。

  “大公子。真是辛苦你了。”

  森可成说道。

  “哪里的话,森先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里,大公子可一直是个八岁的孩童呢。”

  森可成乐呵呵地笑着,今年已有四十六岁的可成回想起当初陪同信房上京时的情景,不禁这样感慨。对于他来说,对信房的珍视程度一点不亚于对待自己的孩子。

  “森先生,这话可不能让其他士兵听见。”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忽然,信房在一间店铺前驻足。

  森可成问道:“怎么了?”

  “还记得这里吗?”

  “这是……”可成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啊!我们就是从这间店铺里得知上泉信纲修行地点所在。不知道这家店家还在不在。”

  信房大笑起来。

  “森先生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什么?”

  “这可是家黑店啊!我们之所以会遇到埋伏,可都是拜那个店家所赐啊!”

  “什么!我一定要跟他算算旧账!”

  可成气冲冲地想要去敲酒家的门,却被信房一把拉住。

  “森先生呀,不要冲动。没这个必要了。那个店家已经被我除掉了。”

  “原……原来如此,那十阿弥也能安息了。”

  可成点着头,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信房鼻子有些发酸,笑道:“要是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臭话。”

  “放心吧,十阿弥虽然是个毒舌,可是他心里可是一直喜欢着你啊。我想他一定会好好称赞你一番的。”

  “但愿吧。”信房转头望向禁里外墙,说,“不知道御所外头那些卖春妇还在不在?就算在,当初那名女子现在也应该满脸皱纹了吧。哈哈哈!”

  “你当时可真吓我一跳。”

  “我时常在想,要是当初我不任性妄为,今天的我又会是什么样。”

  “你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杰出的武将是打生下来就带着武士之魂的。”

  “森先生。”

  “是。”

  “阿廉常教训我,说我刻意与人保持距离。有很多人,很多事,我观察得很透彻,却不愿与人袒露真心。你怎么看?”

  “这……”可成瘪着嘴,慌慌张张地答道,“真是个厉害的妻子!”

  “我不是指阿廉。”

  信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森先生,其实我一直很感激你。”

  “你这说的哪里的话。”

  “当初刚进织田家,人人都觉得我是庸才,只有你肯做我的老师。后来上京,家臣中无人愿陪同我前往,谁都知道这是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也只有你和十阿弥始终站在我一边。”

  “可我还是辜负了主公的信任啊。”

  “那只是意外。当时我一直担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你的安危啊。在我心里,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父亲一样敬重啊。”

  “大公子……”

  森可成受宠若惊,眼眶已经湿润。

  “就算你能安然地从强盗手里逃脱,也一定会抱着已死谢罪的决心回尾长向父亲谢罪。我真担心父亲会一怒之下犯下错误。”

  “主公是非同一般的人物,是他劝阻了我,我才苟活了下来。”

  “那是当然。这几天上至大臣、大将,下至无名的贩夫走卒,所有人都可以去东福寺拜访父亲,父亲也一定会接见他们每一个人。所以,我们可一定要维持好京师的治安。”

  信房话音刚落,一名百姓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平伏在信房跟前。看他的样子,还不习惯与武士打交道。

  “报……报告!”

  “发生什么事了?”

  百姓颤抖着手,指着街道的那头说道。

  “大事不好了,殿下。打……打起来了!”

  森可成还未反应过来,信房就朝百姓指的方向奔了出去。

  街道那头尘土飞扬。一群士兵起着哄将事发中心团团围住。

  “发生了何事?!”

  信房一声怒吼。

  起哄的士兵见是信房前来,纷纷退到两旁,单膝下跪行礼。这时扭打在一起的三人才停下了手。

  其中一人是身材矮胖,一身武士装扮的的大头男子,另两名则是普通的足轻。

  “发生了何事?”

  信房又问了一遍。

  无人敢回答。

  “你。”信房指着那名矮胖的大头武士说,“叫什么名字?”

  “大……大善,井上大善。”

  大头武士转悠着圆圆的眼睛摄摄地回答道。

  “大善。”

  信房睥睨着对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是。”

  大善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着。

  “你可知这是谁的军队?”

  “在……在下知道。是织田上总介的。”

  “你明知是织田家的军队,还胆敢动手?”

  大善吞咽了一下口水,豁出性命一般强硬回答道:“不管是谁家的士兵,只要对女子动手,我大善都会……”

  “大公子,不要相信他所说!”

  刚才与大善打斗的其中一名足轻插嘴道。

  “住嘴!”

  信房怒骂道。

  那两名足轻连忙改为了双手伏地的姿势。就连一旁的大善都吓得瞪圆了双眼。

  “他所说可是实情?”

  两名足轻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回答。

  “那好,所有人听着!把刚才被调戏的那名女子找出来。”

  一听信房如此命令,两名足轻赶忙磕头认错。

  “大公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大公子饶命啊!”

  信房从鼻腔中“哼”地发出一声冷笑。

  “你俩叫什么名字?”

  “四郎。”

  “五郎。”

  “织田家军纪严明。主公特意颁布法令不准对京里百姓出手,你俩还明知故犯。来人!把四郎、五郎吊在西市口大树上,等候处刑。”

  四郎、五郎嚷嚷着“饶命”,被拖了下去。

  “处……处……处刑。”

  大善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道。

  信房只是淡淡叫了声“你”。大善便震惊地大声回了句“是”!

  “这是赏你的。”

  信房掏出钱袋抛给了大善。大善却战战兢兢地双手捧着钱袋递回到了他面前。

  “请您原谅。在下不能收。”

  “嗯?”

  “在下出手不是为了钱财。”

  “哦?”信房满意一笑,“大善。”

  “是。”

  “做我的家臣如何?”

  “什……什么?”

  刚才还觉得自己就要没命的大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听不清吗?”

  “不……不。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我井上大善愿效犬马之劳。”

  “是吗。你这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该改一改了。”

  “是……是。”

  “钱袋留着吧。去换身衣服。这京洛的人现在还觉得我们织田家是乡下武士,可不能被看扁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

  “还有,去配一把刀。刀可是武士身份的象征。”

  说完,信房便留下呆若木鸡的大善,朝西市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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