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装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
祁册在讲一道新题，程放星心里早有了笃定的答案，不需要再多演算什么，便盖起笔帽，将笔递还给余也。
连着上完两节结构化学，接下来的课程需要连轴转地换到八教的教室，隔了一段不短的路。
现在程放星一门心思收拾收拾准备下课，片刻也耽误不得。
等了一会儿，笔没被接过去。
程放星蹙眉，侧过头，见余也枕在交叠的双臂上，下面压着本书，露出半张睡颜。
她眼睫轻闭，呼吸正浅，头发带点栗色的卷，皮肤很白，五官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细腻感。
浓和淡一齐糅杂，如何都不逊色的明艳。
程放星的视线从余也的眼睫往下移，在那勾起的嘴角停留了一会儿，不自然地抿唇。
看上去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招人喜欢。
笔在程放星手中打了个转，稳稳被捏在骨节分明的拇指和食指间。
他手指捏着笔，缓慢朝余也靠近过去，又轻轻在快触碰到她手臂的位置放下，桌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而余也睡得正甜，连眼睫也没微颤一下。
程放星舔唇，拢了拢五指，准备收回来。
教室太闷，或许是题目太难，前排的同学率先抬手推开窗。
这一刻，秋风找寻到入口灌进来，挟着余也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猝不及防地拂过程放星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麻麻的痒意流蹿，持续性地带来后劲，手就这么僵在原处。
祁册在讲什么，程放星听不进去。
周遭的世界好像暗下来，照亮的只有这一幕。
程放星鬼使神差地张开五指，任余也的发丝错落穿在其间。
很柔，很滑。
余也，还在睡梦中。
秋日，最琐碎的不过扬起一阵微风，任谁而言，心间半点涟漪也不至于涌起。
然而在这个有阳光的早晨，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却惹得程放星有点心烦意乱。
黑与白，醒或梦，分不清。
-
桌上传来稀稀落落的碰撞声，夹杂着嘈杂的谈话，越来越清晰。
余也被吵醒，打了个哈欠，睁开眼。
入目就是程放星优越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呈一道硬朗的线条。
最漂亮的还属那双探不清情绪的桃花眼，眼角也泛出瞳孔的光泽。
程放星坐的笔挺，什么也没干，看上去在发呆。
余也看到桌面上被还回来的笔，拿起来收进书包，一边问：“下课了吗？”
大教室里人流正密，同学们都在赶时间去八教。
余也看见赵佳铭在程放星背后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挎着书包，和其他两个男生勾肩搭背，迅速从教室后门拐出去了。
至于刘昊宇，程放星在这，他也不太敢上前来骚扰，只是慢吞吞路过时多看了这边几眼。
而程放星还是在发呆。
余也凑过去，提高音量：“阿、星。”
这一声让程放星回了神，他敛下眼，随即掩饰般地拿过桌面上的手机摁亮。
沉默了会儿，程放星开口：“给我转钱干什么？”
“一千块？”程放星抬起头，挑了挑眉，发出个语气音质问，“嗯？”
“让你陪我聊聊天呀。”余也不争气地咽咽口水，“一次一百，一千……十次。”
看教室里的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程放星轻笑一声，合上书本：“走了，去八教。”
余也笑着点点头，刚想站起身，就听到祁册的声音透过领夹麦克风传来。
“程放星，过来一下。”
讲课没开麦克风，这会儿倒是开上了。
程放星没太意外，和余也交换了个眼神，站起身往讲台方向走。
余也将程放星合上的专业书收进书包，目光紧跟着他的身影，乖巧地坐在位置上等他。
“导师。”走到祁册跟前，程放星颔首问好，又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提醒，“麦克风。”
祁册扫了程放星一眼，摘下麦克风，余也能听到的最后一句是他半呵斥的语气——
“用你说？”
程放星像个干了坏事被喊进办公室的小朋友，态度似乎很端正，脑袋低低地往下垂。
余也觉得好笑，支起脑袋认真打量起来。
讲台边，祁册直截了当地问：“程放星，交女朋友了？”
程放星嗯了一声，厚着脸皮道：“这不是被追得没办法了嘛……”
程放星身子高，尽管低着头，祁册仍不得不从眼镜片后面抬眼往上抬看他。
“到时候失恋了，不会又请半个月假不来实验室吧？”
“导师放心，这次肯定不会。”程放星猛抬起头，信誓旦旦。
“怎么不会？”祁册还是显得不太相信，旧事重提，“上回还没追到人就那样，这回还指不定怎样。”
程放星转头看向远处正目不转睛盯着这边的余也，明目张胆地耸耸肩，语气随意。
“她追的我，分手了要难过也是她。”
接下来的发展有些出乎余也的意料。
她看见那个一脸严肃的祁册，侧身捏起一根□□笔，用拇指掰断一截，趁程放星还没转回头，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后脑勺。
十分熟练。
程放星桃花眼往上挑，表情有些错愕，显然也太相信祁册刚才做了什么。
不是拿粉笔头砸了他，而是当着余也的面。
一点面子也不给。
场面有些失控。
余也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程放星摸着后脑勺转回去，祁册正将另半截粉笔扔进粉笔盒，风轻云淡地拍了拍手掌。
“以后你再说一次，我砸一次。”
“导师，抱歉。”程放星将手背到身后，态度诚恳。
总之，一定是因为余也抢了他今年化学竞赛的金奖。
祁册哼了一声，拿过收拾好的东西，他前脚刚离开教室，余也后脚马上跑上前去。
程放星还安分站在原地，垂着眸一动不动。余也到了他身后停住，踮起脚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疼不疼？”
程放星别在身后的手往上，握住了余也细白的手腕，没让她像揉狗似的继续乱揉。他转过身来，牵着余也的手和她面对着面。
“阿也，”程放星桃花眼在笑，说的话却咬着牙，“你刚才笑什么？”
那种嚣张的混球气质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余也避开眼，抬起另一只没被拉住的手碰了碰嘴角，装不懂无辜道：“我刚才……笑了吗？”
“我帮你回忆一下，”余也刚憋住笑意放下手，程放星就捏住她的脸，把她的嘴角往上拉出一个弧度，“这样笑的。”
余也骨相生得好，一张脸软是软，却没什么肉感，就像她的手腕一样。
她抬眸，亮闪闪的眼睛又纯又欲，程放星忍不住：“你能不能多吃点？”
？
余也眨了下眼，不明所以。
“太瘦了。”程放星捏着余也脸的手滑到她的发尾，掬起一缕在手掌中，很没脑子地说，“头发都不直了。”
“也不黑。”
余也气闷，将发尾从程放星掌中捋回来：“程放星，怪不得你老师用粉笔砸你，你是不是上两次生病，把脑子生坏了？”
程放星不说话，却惩罚一般紧了紧握住余也的手，害她吃痛地“嘶”了一声。
“不是这个原因，还能因为什么？”余也嘴硬，继续阴阳怪气地问，“你不是化学系各位老师的宠儿吗？天才少年？”
程放星没好气道：“因为你。”
他迈开大步，牵着余也的手松开一些，经过两人在课上的座位时提过了她的书包。
余也不相信地纠正：“你别胡说。”
程放星侧过脸看她，一本正经：“因为你抢了我化学竞赛的金奖。”
“那你也不亏啊，你还赚了一个女朋友呢。”
“那就是因为你耽误我学习。”
余也被噎了一下，支支吾吾：“也没有很耽误吧……”
临被拉出教室门前，余也看了一眼电子钟上的时间，迟疑地问程放星：“我们现在去八教？”
“嗯。”
“还有五分钟上课了。”
余也计算过了，电梯肯定没时间等，如果不包括上下五层楼，八教至少还得走一千米。
“下节课不是祁册的，老师好说话，迟几分钟也没关系。”
余也很自觉：“我不耽误你学习。”
程放星：“所以？”
“我八百米成绩还不错。”
程放星：“继续？”
程放星突然被来自手上的一道力扯了一下，勉强稳住重心跟上说完话就带他跑起来的余也。
两人手牵着手穿梭在赶着下一节课的人流里，凭借出挑的脸就引来不少目光。
程放星将余也的书包往左肩一背，跑到和她齐平的位置，说话时呼吸一点没变过：“余也，我一千米成绩也不错。”
余也没力气，便敷衍他：“好。”
“我带你跑。”
这回被扯的人换余也了，但至少程放星还给过她一个预告。
大概太久没有完全不在乎周遭的目光这样放肆过，程放星边跑边孩子气地笑，余也忍不住也跟着笑。
就算跑得喘不上气余也还要笑。
义无反顾地靠近程放星，是她做过最勇敢、最正确的决定。
越接近上课时间，林荫道上的同学就越少。跑下楼，望见的天空很蓝，没有一片云充当杂质。
周遭没人，余也开心地高喊了句：“小狗。”
在此情此景牵着她狂奔，脾气又狗，但却是可爱的，称之为小狗。
“什么？”风刮过耳畔，程放星没听清。
“我说，”余也提了一口气，“程、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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