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惹事01
一夜未眠。
檀香来伺候起床时，我还是懒懒地赖在榻上，望着蜀锦流苏帐床幔发呆。
耳边传来些细碎的声音，我命檀香把窗户打开，一阵寒风吹进来刺骨，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檀香见我缩了缩身子，忙要把窗户关上，我说不必了。
约莫百米外的洛园里，宦官侍女成群，埋头于花丛中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探头弯腰此起彼伏倒是有些滑稽。
“檀香，外面在忙什么？”我问。
檀香为我取来披风披上，把我压进衣服的头发理了理，回答：“三公子命人着手准备宴会的事呢，他们在采花，顺便培点土免得花儿蔫儿得快！”
“三公子？”
檀香点了点头，又取来今日要穿的衣裳，比了比，会心一笑：“是的，今晨丞相似乎有急事离开邺城了，所以才命三公子主持宴会。”
“去了哪儿？”我忙问，但檀香嘟了嘟嘴无奈道：“主子们的事奴才哪儿能打听，只知道丞相只带了许褚将军同行。”
只带许褚……那应该不是战事。
我扫视一眼屋里，又问：“阿碧呢？”
“哦，应该是去领腊梅花了，三公子赐每个宫都有几枝。”
我点了点头，只吩咐等阿碧吃早饭即可，便任由檀香为我梳洗打扮好。
不知为何，檀香有些心不在焉了。我便随意叹了一声：“花嘛，可有可无，不过是一场宴会罢了，未免大题小做。”
檀香回神，撇了撇嘴道：“这冬季花都娇嫩，开得少，腊梅更是稀奇，三公子铜雀台出现腊梅，看来也是极爱这花。”
我笑了笑，没说话，檀香侧头仰望，好似是犯了花痴一般。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别想了，花哪有长盛不衰的，终究是要枯萎的！”
和檀香闲聊，阿碧便急火火地回来了。檀香便去上早膳。
阿碧脸色红红的，有些少女的娇羞和欣喜，手里还紧握着打着霜的腊梅枝，分外娇美，可她心思全然不在花儿上。我便知道她在宫里碰见德衡了。
“他都说了些什么？”我问阿碧。我猜想阿碧如此欢悦，多半是以为我和德衡早就串通好了汉宫汇合，她不知道，其实不然。
阿碧疑惑地看了看我，嘟着小嘴十分不满模样：“德衡劝我快些离开夫人。”
她长叹一口气，忽然粲然一笑道:“德衡一直误会夫人了，夫人放心，阿碧以后会替夫人解释的。”
我余光瞥见檀香已命人上了早膳，屏风外的身影隐隐约约，心里不由得一沉。
我叮嘱阿碧，万不可在宫中提起往事，否则德衡的处境会比我们凶险万分。
突然窗外尖叫一声，严嵩不紧不慢道：“兴是今个儿那些奴才些翻土折花碰到了蝈蝈，大惊小怪的，奴才这就让他们远些去闹腾。”
我说不必了，视线不由得又跳到窗外去。
瞅了瞅外面，宫女太监们个个穿的花红柳绿，一派喜庆，表情丰富动作滑稽，惊慌失措蹦来蹦去的，倒是饶有趣味，惹得我不禁发笑。
不过一会儿，檀香便进来唤我，身后跟着几个端水盆的丫头，递了毛巾给我擦擦，便去用膳。
早膳过后，屋里实在沉闷。我寻思着不若用这些时间摸索一下孔雀台的构造。德衡已经给过我构造图，但是实物和图纸，还是对上一对才算安心。
巡便孔雀台，装饰构造无一不显示是文人墨客饮酒作赋的佳境。
但是我比较好奇的是另一处，若是图纸无误，台下应是引漳河水经暗道，穿铜雀台流入玄武池。玄武池通邺城外，指不定哪天就会用到。
我刚转身，严嵩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一副想阻止又不敢阻止的窘相。
曹操赤壁之战吃了大亏，多是因为不习水性，这般便可用以操练水军，我想严嵩也是怕我去哪儿惹什么祸。
不过我凤倾是那种轻易惹事的人吗？
不是！但是我往往阻止不了麻烦事惹上我。这不，掉头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有个嘲弄般的女人声。
我下意识便反应出那人，就要抽身离开。
“是卞夫人来了。”檀香小声在我耳边提醒道，我不由得叹一口气：走不掉了。
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不就来了个“不太大人”的女人。我真是……
阿碧还是一脸疑惑，但是她应是看出了那人来者不善，暗暗握拳。
“大胆！见了卞夫人还不行礼！”卞夫人身边一老嬷嬷呵斥道。
黑皮高颧骨，腰粗三尺，挺着身子好一副悍妇的剽悍模样。
我笑了笑，冷视那老嬷嬷一眼，倒是被我吓得哆嗦了一下。但是卞夫人昵了她一眼，她又挺了挺身板嗯哼一声。
卞夫人笑着，粉面含春，丝毫不像是大病初愈，威严不露，丹唇未启便给了个眼神给我体会。我站在原地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甄夫人这是怎么？”卞夫人皱了皱眉上下打量我，视线穿透道我身后的严嵩，敛眸：“这还没有正宫，就要坏了规矩？你可还是个小小歌姬罢了！”
实在不是我嚣张，主要是曹操不准我行礼，我若是行礼，倒是更多麻烦。卞夫人虽有点针对我，可她是把我当小三儿，掀不起什么风浪。
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妻儿背叛的感觉，曹操不该觉得更刺激才对？
我笑了笑，正打算和和气气地开口，严嵩便道：“卞夫人，丞相有令……”
卞夫人挑眉打断，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命令！”
严嵩的脸上还是笑盈盈地，不紧不慢答：“丞相说了，我家夫人不必跪任何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递眼色给阿碧。她虽然说的颇有礼仪，但是卞夫人早已脸色大变：“大胆！主子说话，哪儿轮到了你！”
卞夫人白了个眼瞟到严嵩，笑道：“严公公，你可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以下犯上，该是什么罪啊？丞相宠爱甄夫人，怕不是她的丫鬟也要坏了规矩不成？”
严嵩如实回答：“回禀夫人，以下犯上者，任由主子处置。”
檀香吓得连忙跪拜求情，却反被老嬷嬷踢了一脚，痛得直不起身来，我忙要去扶，严嵩眼力见儿精得早已抢先。
卞夫人蔑视严嵩一眼，却爽快地笑了，瘆得我发慌，趁我不措就把檀香阿碧抓了去：“好！那就拉下去乱棍打死！”
“慢着！”我嘴角泛起一起狠戾，用尖锐的目光直视卞夫人。
她微微一愣，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怎……怎么？甄夫人这是要破了规矩不成！”
“阿碧和檀香是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处置了！”
我一把拉开抓阿碧的老妖婆些，把她维护在身后：“谁敢动她！”
岂料卞夫人忽然狂笑不止，仰天长摇头道：“甄夫人怕是忘了，这丫头的命是在你手里，可是伤不伤，我说了算！”
什么？！
我惊愣间恰与严嵩对视一眼，还没想出对策，啪嗒一声轰雷般的巨响就惊得我一个哆嗦，定睛去看，竟是条蟒蛇般粗壮的棕色藤鞭！
看来是故意找茬啊！装备都齐了！
“卞夫人！使不得啊！丞相特意吩咐了，甄夫人万不得出事！”
“我又没碰你家甄夫人，我不过是替她教训教训丫头！”说罢，卞夫人想让几个嬷嬷把阿碧绑起来，阿碧一怒，将人打得跪地不起。
卞夫人的脸色黑成了浆糊：“好啊，甄夫人身边还暗藏刺客！今日我非把她就地了不成！”
场面犹如一锅粥，其他人想要帮忙，我迫不得已点住她们的穴位，不禁引出了一群侍卫，从假山花丛中一跃而起，吓得檀香忙朝严嵩那儿倒退几步。
侍卫明面上是冲阿碧而去，但我偶尔被一两招偷袭，招招中要害。场面混乱得看起来是我一度要卷进去，实则是对方步步相逼，只好接招。
卞夫人瞥了一眼持鞭的嬷嬷，见嬷嬷有些犹犹豫豫，竟自己抢了过来劈天盖地狂甩一顿鞭子。
阿碧绕开一刀，鞭子却正好迎面而来！
我几乎是来不及思考，旋即一个侧身滑步，用手支撑着从侍卫腰下飘过，起身迅速抓住那粗大的藤鞭！
“嘶～”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阿碧就在我耳畔鬼吼鬼叫。
我皱了皱眉笑：“幸好，接住了。”这一鞭子下去，阿碧怕是要毁容瞎掉！虽然我可以医好，但是脸，眼睛和手比起来，手伤再怎么也严重不到哪儿去。
我猜想我的脸色应该不至于刷地惨白了吧，我到底还是个习武之人，没那么娇弱，但是严嵩和檀香也赶紧插进来看我伤势。
卞夫人也有些吓到，眼神飘忽道：“我……我这……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打的是丫头，不是甄夫人！是甄夫人自己到我鞭子下的！”
“哦？是吗？”我玩味般轻笑，没有立刻收起手唏嘘，反而把鞭子抓得更紧了，卞夫人想收回鞭子，我就越往里扯。
她的力气自然不如我，只是手心被那一劈，火辣辣的疼着，那么一用力就血流不止，嘀嗒嘀嗒在地上。
我又笑了笑，卞夫人显然是被吓得不轻，眼神一狠打算用抽回全部力气抽回鞭子时，我就轻轻一放，跌得她四仰八叉。
近旁的侍卫赶紧扶起她，却被她扇了个火辣辣的大耳光，斥责没用。
她打算狼狈回府，可我瞥了瞥檀香，还扶着腿，阿碧的脸也红红的，应是嬷嬷趁我不注意打了一巴掌。
看到这里，我就气的牙痒痒，最后竟化为了谦和的笑脸，送别卞夫人。
她走出几丈远，我惬意地吆喝了一句：“礼尚往来嘛，别生气。”
卞夫人回头狠狠瞥了我一眼，我却只是打趣儿地冲严嵩笑道：“严公公，卞夫人可是忘了？她好像是娼女出身，论出身，可比我这小小歌姬好太多了是不是？”
我好歹也是甄逸之女，大家闺秀，即便是袁熙之妻，沦为歌姬，也好比男盗女娼强的多吧？
如此赤裸裸的讽刺，连身旁的宫人们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要不说严嵩在宫里待久了，稳得住。他只尴尬地笑着，也不好点头，但应是明白我的反意。
卞夫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忿忿地跺了跺脚才被搀扶着离开。
看来那一跤摔得可不轻！心里就有种解气的快感！
不过……
这远远不够……
“啊！夫人，流了好多血了！”阿碧忙撕了裙子给我包扎上，檀香也细细帮我处理，只我一副无所谓模样挥挥手：“没事儿！我的金疮药好着呢！咱们回宫去！”
于是阿碧扶着我回去了。檀香因为受伤，我让严嵩扶着。
兴许是我预见会有一出大戏，喜上眉梢了，连檀香都看出来了，问我：“夫人！你怎么受伤还那么高兴啊！”
我笑而不答。
嫉妒果然可怕，卞夫人因为曹操犯了多少次糊涂。若不是她对我的敌意难掩，我还不见得能用这招将计就计。
我是受伤了没错，但是卞夫人这样公然违抗曹操？等待她的是什么呢？
我很好奇。要是这点小伤除掉一个不能收复的敌人，也算值了。
“呵！那个老巫婆今晚的宴会怕是参加不了了吧！”阿碧咬牙道，恨不得把我那鞭子打到卞夫人身上，不过旋即脸色大变，得意道：“夫人反击真是太厉害了！当时我都怕夫人的手伤得更重，没想到倒是把那老巫婆跤摔得不轻啊！”
檀香严嵩附和着，一句一言地也才到了宫殿。宫殿外站着个人，高高瘦瘦的，墨蓝色直裾深衣，束发，在门口踱来踱去。
严嵩虚了虚眼去看，突然瞪眼惊了一下，看向我：“是三公子……”
曹植？他来做什么？
好家伙，刚被塞衣柜里就不长记性，离狼窝又到虎穴，他怎么就不长心啊！
难不成……卞夫人前脚刚走后脚这就去告状了？
果然是亲妈，坑儿子啊！
我不禁扶额感叹，嫉妒果然让人丧失理智啊！
“严嵩，这里交给你了。”我瞅了瞅曹植，递个眼色给严嵩，他抿了抿嘴，低头听着：“我乏了，要休息。阿碧，扶檀香去药房看看，可别留下什么病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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