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命运03
他把完脉转而对老奶奶说:“就是年岁大了的病，常有的，不必忧心，我待会儿去写个药方。”
紧接着他又冲小男孩儿笑了笑，说:“阿虎，片刻去街头的那家药房帮奶奶取药知道吗？”
阿虎认真点了点头。老奶奶颤颤巍巍要起身叩拜，却被孔明拦下。
我看他正事忙完了，刚要上前去，老婆婆激动得流泪，抓住孔明的衣袖不放:“大恩人哪！老天要是能看到我们这些难民的疾苦就好了！苍天有眼的话，就让天下赶紧休战吧！”
“会有那么一天的，很快……”
天下休战……
我的步子突然凝重了许多……向四周看了看……他们大多脸上黑黢黢的，只看得见两个眼珠子在转，蹲在地上，要么蜷缩在破破烂烂的衣裳上…有的人对上我的眼神如同惊弓之鸟，吓得赶紧挪了一个地方。
我心中有无数的话突然间咽回了肚子里，瞥了眼孔明的背影……依然那样翩翩不可触碰……
小乔本来就跟孔明没有瓜葛，我今日若是上去质问孔明……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问他什么？问他知不知道我要嫁给周瑜？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不论我重不重要……我与天下……这还用选吗？显而易见的事……
我终于还是收回了步子，往回走……
小男孩儿天真烂漫的样子总在我脑海里浮现，还有老婆婆的话，难民所一张张沧桑痛苦惊恐的脸……
我不知道我在街上流浪了多久……看街上人来人往，欢歌笑语……我竟觉得一切都是讽刺……
回到孙府后，我先去了孙尚香那儿。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联姻和她联姻的这两件事，她就告诉我说:“阿霜，我同意嫁给刘备了……”
我问为什么？她只是苦笑。
一下午，就好像天翻地覆了一番。我走以后，孙尚香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可我如今只有一个心愿了。”
“什么心愿？我能帮你我一定帮！”即便我不能挣脱这牢笼，到底还是比孙尚香好，起码周瑜和我，只会是挂名夫妻……可尚香不同……这一嫁……就是终生……
她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月亮，皎洁明亮，不沾染一丝纤尘。
“真美啊……”她说。我也点了点头，心里不是滋味。
“我想要在出嫁那天让公瑾哥哥看到像你那样美丽的样子……这样……起码他想起我的时候……我都是美的……”
“尚香，你很好看了……”
尚香却轻笑，回头看了看我，看得我云里雾里的。
“我知道你可以帮我做到的，对吗？我想要让公瑾哥哥看到最美丽的我……”她握住我的手，继续道:“阿霜妹妹，我知道你不喜欢公瑾哥哥……但如今，也只有你留在他身边……请你……帮我照顾好他……虽然我没有任何资……”
“我会的。”我截断尚香的话，十分坚定地看着她。
她冲我会心的笑了笑，半夜才送我离开。
我回到自己的小院，心里也是一团乱，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还是夜闯周府去了。
反正都躲不掉了，名声不名声已经不重要了。
翻墙进周府时，周瑜竟然没睡，他在院子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提了两壶酒，站在两株金色的腊梅树下，晚风吹过的时候飘来幽幽的腊梅香。
上次来的时候，院子里素净得厉害，如今已是移花栽木大有一番观赏的美感。
他浅浅地笑着，举起酒坛来问我:“乔儿……还喝吗？”
我蹲在墙檐上，尴尬地瞥了一眼，是上次的十日醉！
身手敏捷地纵身一跃就落到院子里去了，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把我吓一跳。
我蹲下身去看，就听周瑜说:“上次看你在挑兵器，这个就送你了！女孩子家大刀阔斧的不适合，用起来不方便！”
我捡起来细细研究，是一把栗色沉香木做的十字弩，弩身小巧精致，刻着依稀可见的“乔”字，配箭的地方有个自动手挡……有点儿像小时候的弹弓……上手就出奇地顺利，扫地一圈儿蹭蹭蹭出了四箭！
全都被周瑜握在了手里！
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故作面无表情地收了起来，转身就夺了周瑜手里的酒壶:“等我很久了吧？”
“一刻钟不到。”
我扭头看他……却见他冲我笑了笑。
我看不懂他那是什么表情的笑，但是他已经直接承认是在等我，我也就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道:“关于我们两个……的联姻……还有什么想说的？你上次说的合离……具体点！怎么个合离？”
现代离个婚都要被指指点点，古代一般女子被休，大多都会被娘家人用唾沫水淹死，还能和离？
他折了一只腊梅要送我:“这你不必担心。”
我默了一会儿，没有接过腊梅就撇嘴提着酒壶要走:“那我没办法信你！”
“我不会碰你……除非你愿意……”
我旋即回头接过腊梅花:“行！成交！”
被口水淹死就淹死吧……大不了我提前去学个游泳……就等周瑜这句话了！
我打开酒壶，一壶给他，一壶自己喝。这次我不敢喝太快，小抿了一口，继续道:“既然是要统一战线，那我有一个条件！”
他微微蹙眉:“什么条件？”
我把玩着腊梅，转了转眼珠子:“多个朋友总比敌人好，我要你把我当朋友。从现在起永远不要对我说假话……一旦我发现你欺骗我，我就休夫！”
他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我知道我说的话很出格，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想在虚假对外之后，还要时时提防着枕边人……太累！
我静了一会儿，等他反应。他很玩味地点了点头，但旋即就严肃起来，问：“那你能答应我永远不和我说假话吗？”
我忙点头:“当然！”既然话是我说的，我自然不会双标。
不过我感觉哪儿不对，盯了他一眼:“不对啊！现在是你需要缓兵之计，不是我！”
他笑叹道：“真是算计得清清楚楚，一点儿便宜都不给人占。我帮你推了孙瑜的婚事，就算允了你麻保二屯的交易，但如今替你挨了这一箭，怎么算呢？要是损失掉至尊的大将，你打算如何交代？”
这一件件一桩桩……他好似已经是在真心相待了。但我还是不想低头，我睨了他一眼道：“就你聪明。”
他哼了一声问：“如果我答应，你就答应吗？”
我松开玩弄腊梅的手，摊了摊手没在意。他没给我反应时间就把腊梅紧紧塞在我手里：“我答应。”
我愣愣地看着他，我以为他只是说笑。可他却坦然回视着我。
我问：“为什么？”孙尚香对于他来说好操控得多！并且孙尚香的份量也比我重得多！
他很快回答，几乎没有犹豫：“没有为什么。”
我愣了会儿说：“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愿意说，有些事情我就算说了也没人信，那怎么办呢？”比如……我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也想了想说：“你不愿意说也不必勉强……只要你说，我就信。”
只要我说，他就信……我突然有点儿感动。我出了会子神，忽地笑道：“那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我酝酿了好一会儿，笑着问他:“你需要我这根纽带，让至尊完全相信你，对吗？”即使是很明显的事，可我还是想要再次确定。
他虚弱地点了点头。我心里大喜，只要周瑜不假戏真做，一切都好说:“那你喜欢尚香吗？”
周瑜没回答，我然后挑着眉毛，笑睨他追问：“你为什么不娶她？你应该是知道她如何对你吧！刘备和她联姻是不是有你的原因？！”
我有点儿激动，但还是停了一下，又笑补道：“可以不回答……”
我面上虽在笑，心里却很是紧张，我只是有点儿不服气，为何我和孙尚香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如今的格局……她终究，还是没有嫁给周瑜！而偏偏，不想嫁给周瑜的我，却婚期在即！
周瑜缓缓起身，神色又变得温润和缓，只是脸色不太好，他静静注视着我。
我的腮帮子笑得渐渐有些僵，我知道自己在赌，赌我结局的不甘心，赌让周瑜看清内心的转机。
我不知道周瑜爱不爱孙尚香，但要说没有情，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是青梅竹马。就像诸葛璥乔和孔明，即便原主不在了，却还是时刻搅动着我的内心，对孔明总是有那么点儿牵挂的。
只是一瞬，可于我而言我已经开始后悔问出那句话。他答应不骗我，我相信就是了！为何要多问呢？既然孙尚香没嫁给周瑜，只能到此为止。
正想着如何解除这尴尬的情境，周瑜忽然道：“不喜欢！”
“正因为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我才不能因为政事耽误她……孙刘联姻，有我部分原因。”
部分原因？那……另一部分是孔明吗？
我在那一刻，真希望自己是失聪的……但是真话总比假话好，我还是打算听下去。
周瑜继续道:“刘备是比我更好的人选，以后无论是至尊称帝还是刘备称帝，尚香都有个依靠！”
他补充道，我却如闻雷响，半晌不得做声。
我以为……这只是单纯的政治联姻……我没想到周瑜连孙尚香最后的结局都纳入了考虑中……
“至尊知道吗？”我问。
他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忽而抬头问我:“现在换我了……”
我扬起头看他，他却没在看我，几乎是毫无预兆地问:
“你想嫁的是不是孔明？”
我一怔……
我以为周瑜会问我关于赤壁、关于计策甚至关于任何他看到我用过的战术……我是知道赤壁要借东南风，可赤壁十月发生哪儿来的东南风……我都打算要提点周瑜去找孔明问八阵图的事……却万没有想到他问了个这么奇怪的事！
我点了点头。却被周瑜追问:“为什么答应嫁我？”
我默了一会儿，答:“他不需要我。”他的壮志雄心……不需要我……
周瑜也沉默了好久，压抑得我不自在了，我假装明朗起来开玩笑，拍了拍周瑜:“嫁不嫁都一样！反正都是做戏嘛！就当多一个人陪我玩儿啊！你不会跟其他迂腐的夫君一样跟我讲什么三从四德吧？”
周瑜笑了笑，正视我:“当然不会。”
我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好。”
“及笄那天，请你送尚香出嫁好吗？”我的及笄之礼和尚香出嫁的时间是一样的，我大约能知道是乔莹负责我的及笄大礼，而孙权送妹出嫁。可周瑜呢……他只有一个……我于她是未婚妻，自然会错过尚香的成亲仪式。
她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在周瑜心里留下最美丽的印象，我不能剥夺她最后这点卑微的期望……
周瑜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那等我及笄后寻个好日子举行婚礼吧。”我说。
回到孙府后，我仍旧睡不着，不知为何，我心里闷得发慌，就好像被人堵住了口鼻，艰于呼吸，叫不出喊不应……
但我自己心里又很清楚，我逃不掉，等及笄……只不过是祈求一切来得缓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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