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夫君01
除夕要守岁，这还是汉代开的先例。
我和璥乔一样，也是孤儿。没有家人，让我对所有团聚的节日都不感冒……后来在大学汉服社团里认识了孙昊，再由他认识李必……再后来……我们成为了彼此的朋友加亲人……许多年，都是大家一起过的新年。但我遇到这种时候，常常是不到十二点就睡了……我怕他们发现我感动得哭了……毕竟女汉子惯了……
可如今由不得我不守岁了。
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为了不让乔莹难做，我索性溜到了院子里。
孙府上下都挂满了红灯笼，就连院子里也有一丝一缕光，尤其是挂灯笼的走廊，一明一暗总让人心里平静，后院相比大厅也清净了许多……
浅黄的腊梅被映在灯笼的红光下，在院子里静静开放，不高不低地挂在枝头，一簇簇地也不问新年里的喧嚣。
倒有些像我。
我望着穿堂的走廊上挂的红灯笼，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张淡漠如仙的脸……
不知道孔明在那边怎么样……他在这样的日子里会想起我来吗……
突然间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落到脸上，忙使我回神。
我赶紧甩了甩脑袋，自说自话地提醒自己:“他肯定是在忙着筹备战事了，哪儿有心思过节！”
院子里刮起一阵寒风，带来点儿小雨丝，我不禁耸了耸肩，却觉得忽然没了睡意。
寒风混着雨丝，吹在脸上很冷很凉，可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里，安静……没有汉宫的诡谲多变，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我必须要面对的事……只是当下，这片刻实打实能感受的冰冷……
我不禁张开手，像小鸟儿一般飞翔，在院子里感受片刻的宁静和身心的放松……
耳边忽然飘来悠扬婉转的笛声……好似一朵腊梅被风卷下枝头……时而旋转向上翩翩飞舞起来……时而旋转向下好似转身回眸……最后落到地面，混入尘土中……终是沉静下来……
我听得有些入神，贪婪地吮吸着院里混着泥土气息的空气，竟忘了避雨。
“乔二小姐……”
周瑜！
我忙收起手回头。
不知何时他就从大厅到了后院里，还站在穿堂的走廊边。他披着黑色绒毛裘皮，身材挺秀高颀，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今日的穿着更是让他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我瞥了瞥他手里那只晶莹剔透的玉笛，不禁咬了咬唇，一直懊恼笛声响起时没睁眼看看。
周瑜看了我许久，这是他第一次见我的朱砂痣，应是觉得惊奇。
他好半晌才冲我笑了笑，又唤了一声“乔二小姐”。
“好歹我也跟随你出征了几个月，这么正式的叫我我都不敢应了……叫我阿霜就行，姐姐和至尊都这么叫我。”我尴尬地笑了笑侧过身子，不禁觉得讽刺。
之前也不知是谁提着我领子说我是野丫头，这下子正经起来了……我倒有些不习惯。
“乔二小姐……”
“叫阿霜小姐……”你才二！
“乔二小姐…”
“周瑜你……”
“之前以为是不知礼数的小丫头，自然相处得随意，现在……”
“如何？”我扬起头看他。他眼里忽而闪过一抹异样，但旋即消失不见。
“如何？不无理取闹了吧……”我可是帮了他大忙的。
“可还是个小丫头……”他嘴角轻轻挑起。
我还没来得及生气，周瑜忽而就又变了严肃脸看向我:“下个月，我要出征讨伐黄祖……”
我随意地“哦”了一声:“那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周瑜看了看我，没说话。我就当他是默许了，心想着等他讨伐了黄祖回来，江东政权巩固，也能全力参与赤壁之战，孔明很快就会来江东会和，进一步研究战术，我也就能早点儿看到他……至于成亲之事，已经和周瑜谈妥……但我还是隐隐担心会有什么变故……
我不禁把视线转移到腊梅上，突然觉得……来世做一株安安静静的花……也是不错的……尽情享受丝丝点点的雨滴打在花瓣上，滋润自己……
周瑜静静地站在我身旁，我回头看他，他却望着天，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院子里太安静，我不想跟他吵架，便也没多说话。
我想，若是此刻孔明在身边，该有多好。
月儿高高的挂在院子的一角，洒下冷冷的光辉……给眼前的一切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
月……故乡的月……会是同一轮吗？
我的思绪飘到很远很远，远到我竟忘了是站在孙府的后院里。
“站很久了……冷吗？”周瑜突然问我，我才回神，感觉肩上有些重量，撇头一看是周瑜的黑色裘皮。
我忙把裘皮取下还给他:“我不冷，你自己披着吧。”周瑜愣了一下才收回裘皮，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挂在左手臂。
没想到我说完没过几分钟，这雨就下得有点儿大了，我和周瑜赶紧回到走廊里躲雨。
来来往往到前厅送食物和守岁用的东西的人，看到我们就匆匆过来递上擦雨水的干帕子，然后行礼离开。
绒毛裘皮淋了雨，早就不保暖，加上吹了太久的风，我现在回过神来才觉得寒气刺骨。
周瑜不知从哪儿提来了一坛酒，在手上垫了垫:“天儿冷，喝酒可以暖暖身子。会喝吗？”
正想喝酒来压抑心中情绪，见到酒坛子，我二话没说就夺了过来闷了一口。
周瑜先是一愣，然后不禁笑了笑。
“笑什么？”我问。
他没忍住，还在接着笑，指着我酒瓶儿问我:“没事儿吧？”
我摆了摆手，又灌了一口酒。
他无奈地撇了撇嘴，趁我不注意就夺走我的酒坛子，我踮起脚去抢，但是他把坛子举得高高的:“别喝那么快，会醉！你喝酒的作风还真是跟尚香有的一比啊！”
“不就是喝喝酒嘛哪儿那么多讲究！”
周瑜还在摇头无奈地苦笑:“要是喝醉了丢人我可不管你……”
我眯了眯眼看他，觉得这太不寻常了，被他一说倒真觉得酒劲儿上头了，我旋即黑了脸问:“是不是这酒有古怪！”
我指着周瑜的脸问，可他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逐渐就模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乔莹在叫我:“阿霜……阿霜……”
睁眼时，我全身酒气弥漫，只觉得脑袋好痛，不禁闷哼几声。
乔莹今日没戴面纱，一脸愁容地看着我，在我醒来时突然惊喜了一下:“阿霜……”
“姐姐…我这是？…”
我记得我好像是在和周瑜喝酒……然后……孔明不知怎的就来了……我当时还笑呵呵地说他真是神通，大老远都能跑来……后面讲了些啥我也记不得了……但是怎么就躺床上了……
“阿霜，你除夕那天喝醉了……”
“喝醉？！”
不可能啊，我酒量也不差，跟曹操曹丕也没少喝，咋就几杯醉了？我明明记得孔明那具体可感的真实，那浅浅暖暖的呼吸，那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却依然澄澈深邃的眼神……
这时，门口的丫鬟们恭声叫了一声“至尊”，紧接着孙权就进来了。
他一只手依然背在身后，面色有点儿憔悴，眼神冷冷地扫过我，最后落到乔莹身上。
“尚香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也醉过好几次，喝太急了……”他说。
乔莹回头看了看孙权，眼里带着温柔，然后又坐到我床边摸了摸我的脑袋，对我说:“下次可不要这样……十日醉可不是什么快酒，得细细品……”
十日醉？难不成我醉了十日……
“周瑜呢？”我忙问，视线和孙权接触。
他皱了皱眉:“阿霜……以后嫁过去可不能这么称呼自己的夫君…那里不比乔……”
“什么？夫君！”我惊讶地直接从床上弹起。
怎么回事…那天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就是醉了十天……怎么还是要嫁给周瑜……
“姐姐，我为什么突然就要嫁给周瑜啊？”虽然我知道是政治联姻，可我没想到乔莹说:“公瑾向至尊要你的……”
要我？！周瑜怎么…说话不算话！
“公瑾说他钟情你，非你不娶……况且阿霜你那晚与公瑾宿醉，在外人看来难免误会。好在我们都知公瑾的人品……身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本就很难掌控自己的婚姻和命运…他既有意娶阿霜也算有了归宿…”说到这里，乔莹不禁黯然失色，不过旋即又笑了笑:“公瑾是个好男儿…姐姐相信他会让你幸福的…”
我心里冷笑不止。
钟情……非我不娶……笑话！我从小接受婚姻自由的观念，你现在跟我说要包办我婚姻……不行！我要找周瑜说清楚。我的命运只能掌握在我手里！
我刚要说话，孙权就截断我:“阿霜……公瑾已经出征了，有什么话等他回来再说……莹儿，阿霜才醒，脑袋还晕着，我们先让她多休息会儿……”
说罢，没给我反应时间，孙权便吩咐了丫鬟端来醒酒汤，然后带着乔莹离开了。
用我来巩固他的政权……这就是所谓得玄女者得天下吧……得玄女，不过是用来作为政治纷争的棋子……
我看这样子……是等不得我和周瑜成亲真的成为历史，只得我自己来翻盘！
“大小姐呢？”我问。
丫鬟小心翼翼端着一只精致的碗，手在我问起孙尚香的一刹那抖了一下。我隐隐感觉还发生了其他大事！
“快告诉我，大小姐在哪儿？”
门口丫鬟们突然间跪了一地，忙道:“二小姐，大小姐知道您和周瑜将军要成亲，到至尊那儿去闹，现今被关起来了……”
我一听，恍然大悟……难怪孙权脸色那么差，敢情是亲妹子给闹的！
这一点儿上，我倒是觉得解气……孙权顾着他的江山霸业，为了笼络人心连我这小姨子都不放过！
本来，除夕那天我拒绝了他也就没强求，还以为他死心了，现如今竟然拿周瑜说事儿！这周瑜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主动跟孙权“要我”……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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