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想见的人
桌子上的书本摞的很高，盖住了沈墨羽的侧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暗黄色阳光，他静静的看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习题，头晕的厉害。
从学校回来开始就一直是这样，脑袋里跟灌了铅一样沉，阵阵胀痛弄的他浑身颤抖，甚至偶尔看东西都会模糊。
“呼……”沈墨羽呼出一口热气，昏昏沉沉的看着手中才写完一半的卷子，厌烦的要死。
索性直接把卷子和笔扔在了一边，整个人慵懒的靠在了椅背上，用手指轻轻按着胀痛的太阳穴。
他好像发烧了。他能感觉到。浑身无力，四肢软趴趴的。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静静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就连经过他胸口的呼吸都是烫的，烧的嗓子都疼。
昨天就有些鼻塞，但他以为只是淋了雨的小感冒，没在意，却没想到能这么严重。
夏薇在楼下和刘阿姨的几个朋友们闲聊，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
他偏了偏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却发现嗓子也疼的厉害。
能生病能发炎的地方真是一个没落下。沈墨羽在心里抱怨。可是一直这么坐着也不舒服，他有点困，只能慢慢的撑着身子站起来，靠着最后一丝丝力气倒在了床上。
整个人被柔软的棉被裹的严严实实，沈墨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倦缩在了被子里。他每次生病的时候都喜欢把被子裹在身上，寻找温暖和安全感。像一只马上要孵化的小蚕蛹，不过，是一只生了病的。
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的声音也均匀起来，沈墨羽轻轻的蹭了蹭枕头，紧接着就睡了下去。
他好像病的真的很重，一向睡眠很浅的他，这一觉他睡的很沉。
直到耳边渐渐传来几句母亲的低语，沈墨羽才轻轻睁开眼睛。
恍惚中，他艰难的动了动脖子，对上了夏薇满是担心的目光。
“天哪，墨羽你吓死妈妈了！怎么会烧成这样啊……”夏薇松了口气，肩膀也跟着怂了下来。
沈墨羽只感觉嗓子火辣辣的疼，像是有人在他嗓子里烧烤，貌似呼出的气都是烧焦味的。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八点半了，顿时，他瞳孔一颤，急切的看向夏薇：“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皱眉：“咳咳……咳咳！”本来试图清清嗓子，却没想到真的剧烈咳嗦了起来。
“哎呦，别着急，妈妈已经帮你跟老师请假了，你好好休息。”夏薇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毕竟以前不论生病还是下雨打雷，他都是早早到学校的那一个，也绝不会因为这个耽误学习。
沈墨羽疯狂的咳嗦着，想停都停不下来：“咳咳…唔…咳咳”
胸口像是被从里到外割裂了一样，每咳嗦一下就疼的他冒冷汗。嗓子如同旱季里干裂饥渴的土地，被太阳火烤后蒸发出一股股白烟。
“水……”沈墨羽无力的伸了伸手。夏薇也心急，赶紧拿过了刚倒的温水给沈墨羽喂了下去。
旱田被潺潺清流洗刷，温润甘甜。一杯下肚，脸上终于慢慢恢复了血色。
他小心翼翼的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的道：“妈，我想，休息一会儿去学校……”他想到严胜今天要开新课，并且还是这学期的重点单元，心里就开始焦急起来。
夏薇听了倒也不震惊，沈墨羽总是这样，干什么事情都不想要被耽搁，就连生着病打吊瓶手里也要捧着书。好学习肯吃苦，在别的父母眼里或许是优点，值得庆祝。但是在夏薇眼里，这却是她最心疼儿子的地方。
她吹了吹手里的小米粥，眼里满是心疼：“墨羽，你烧的很厉害，现在还没有完全退烧，你听话，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面对母亲的劝阻，他还是想反驳，奈何自己刚开口，就又开始剧烈咳嗦起来，这几下直接牵连了全身，浑身疼到没办法坐起来。
“你看你看！还犟！不行就叫楼下杨大夫来打吊瓶吧。”夏薇急的生了气，边拍着沈墨羽后背边说道。
“别！咳咳…我不去了，我吃点药就好了。”沈墨羽从咳嗦声中硬挤出一句话，那是因为他是在太害怕打针了。
让他吃多苦的药都行，千万别打针。
他不喜欢白大褂，更不喜欢针头……
终于在母亲强塞硬怼之下，他忍着嗓子的疼痛喝完了一碗小米粥。
夏薇又给他量了量体温，还是在烧，虽然没有早上严重，但依然超过了三十八度。
“唉，要不还是打两天吊瓶吧，墨羽，你病的太严重了。”夏薇试图劝说，手里还在给他叠着毛巾。
“我不……”大概是生了病，沈墨羽放下了往日的高冷范，说话都一股孩子气，有点任性。
夏薇看了看窝在床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沈墨羽，不禁笑出了声：“好好好，那你好好休息，妈不打扰你了。”
沈墨羽点点头，眼皮都懒得睁开。关门声响过后，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自己的呼吸声和钟表走字的声音倒是很清晰。
楼下偶尔传来的嬉笑声和汽车鸣笛的声音，不禁想让他出去走走。
他在这里从小住到大，不过还真没有仔仔细细闲逛过自己家附近的街道。
或许是住久了，看惯了，没兴趣也没必要，他对身边路过的面店和行人全都视而不见，不过今天，他竟然想出去逛逛，哪也不去，就在楼下。
屋子里寂静的声音与窗外喧嚣的声音形成了对比，平常喜欢安静的沈墨羽突然有些向往外面的热闹。
今天是好不容易不用上班不用上学的一天，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天，却只能在屋子里病殃殃的躺着。
没有人陪他说话，没有人在他难受时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有点遗憾。
人生病的时候就喜欢乱想，就喜欢矫情。沈墨羽也不例外。
摸起了旁边的手机，绿色的微信消息提示就列了好几行在上面。
他点开微信看到一长溜红点的时候，有点震惊，平常根本没人给他发消息的微信，在此刻却忙碌了起来。
他一一点开，先是陈圆圆的几句问候。
圆圆子［大学霸你还好吗？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是不是最近天气温差太大导致啊（心疼）］
他笑了笑，第一次没有不耐烦回复微信消息。
不是鱼：［大概是吧，我没事，明天就回去了。］
航总：［不是吧大学霸，头一回见你不来上课啊，没事吧，你好好休息啊，不用担心笔记的事儿，等你回来我们借给你。（挑眉）］
他往下划了划，除了何青宋文淼这些熟人，竟然还有很多只是有微信但连话都没说过的同学发来的问候。
竟然还有语文老师韩安的，他把今天的语文笔记直接给沈墨羽拍过来了，让他看看，休息好了再回来。
明明是冷冰冰的电子交际软件，在此刻竟然变成了漂泊者最向往的温馨港湾。
他再次一遍遍看过这些人给他发来的问候，心里最缺乏浇灌的地方竟然渐渐湿润。
平常临危不惧，高冷不易接近的大学霸，在生病时，竟然也会被这些同学发来的文字问候而感动。说来也有点幼稚。
可是……
他再次划过这些问候语，好像，没有苏瑾宁发来的。
他垂下了眸子，端着的手机的双手也像泄气了一般放了下来。
他咬着嘴唇，刚被感动覆盖的疼痛此刻又浮现出来。
“咳咳咳……”他又剧烈咳嗦了几下，疼到攥着床单的手指已经逐渐发白。好不容易停下来，脑袋又开始疼。
他叹了口气，真的好讨厌生病。也好讨厌有些人对自己不闻不问。
为什么只有他不给自己发消息问候，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问候语里不能有一条是他发来的。
像是堵了气，他把头埋在枕头里，从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又反弹回了自己脸上，不一会儿全身就出了汗。
思绪到这里断开，他再次窝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但这次，他却做了梦。
他梦见了一个身穿白的球服的少年……
那大概是个美好的午后，偶尔会从旁边的树林里传来蝉鸣。梦里的意识是模糊的，但他好像清楚的知道那是个炎热浮躁的夏天。
他靠在那个少年的肩膀上，静静的看着面前偌大的塑胶跑道。
跑道上好像有学生在奔跑，偶尔还能听见呼喊嬉笑的声音，是那么真实。
午后的阳光依然燥热温暖，但两个人还是不嫌腻乎的靠在了一起。
少年的肩膀靠着很舒服，有安全感，梦里的自己抬起了头，发现他们正带着一根耳机，但是，他听不到耳机里放着什么音乐。
身边的少年突然温柔的问他：“好听吗？”
梦里的他噙笑浅浅，回答：“好听。”
这个梦好像很平静，好像只要他不去奢求看到少年的脸，他们就能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这个美丽的午后。两个人坐在草坪聊天，内容聊过就忘了。但对于那个白色球服的少年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他球服后面的数字“14”。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与梦里的少年聊了多久，再醒过来，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走到了十一点多。
又睡了将近三个小时。
“醒了？”身边传过来的声音让沈墨羽一怔，因为那像极了梦里那个纯白球服的少年声音。
他猛然回头看过去。
发现苏瑾宁正托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一对视，沈墨羽不由得觉得，说苏瑾宁的声音像那个少年，不如说那个少年的声音像苏瑾宁。
不过更让沈墨羽在意的是。
那个连信息都没给自己发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嗓子发炎，再加上刚刚睡醒，哑的厉害，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双手却使不上力气。
苏瑾宁见状赶紧上前扶着他慢慢坐起来，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你，你不上课吗？”沈墨羽惊喜中带着惊讶，见面前的人没说话，他的话倒是多了：“你怎么来了啊？”
苏瑾宁不禁在心里骂他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定眸望了望他，刚想说话，就听见沈墨羽剧烈的咳嗦起来。
“咳咳……咳咳！”沈墨羽整个人震颤着，连咳嗦的声音都变得混重，看来嗓子的炎症很严重。
苏瑾宁赶紧拿过床柜上的温水，轻轻扶着沈墨羽喝下去。
他看着沈墨羽发红的脸蛋，还有睡了半天卷翘的头发，不由得想笑。
沈墨羽病重的样子自己真的没见过，但这见到了，竟还有点心疼。
见自己喝了水嗓子好多了，沈墨羽就又要问这问那：“你……”
“怎么那么多你呢，多的别问，还哪里不舒服？”苏瑾宁皱紧眉头打断了沈墨羽的话，他不想让沈墨羽哑着嗓子和自己说话了，那样会很疼。
沈墨羽生了病，战斗力都变弱了，面对苏瑾宁没好气的话语，他只是耸拉下了脑袋，小声嘟嚷了句：“凶什么，问你怎么了……”
即使声音小，苏瑾宁也听见了。
或许是刚睡醒，加上嗓子有点沙哑，沈墨羽的嗓音奶奶的，像是有起床气的小孩子。
苏瑾宁一怔，他别过头，轻咳了一声，语气也放柔了：“我，我听金老师说你病了，就，寻思赶过来看看你。”
他知道，沈墨羽这样的人，就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心里多难受都不会说，生病也是如此，如果不是病的严重，他根本不会请假。能掖着就掖着。
沈墨羽一愣，煞白没有血色的嘴唇勾起了笑容：“所以，你今天没有给我发问候啊，我可等了很久……”或许真是脑袋烧糊涂了，这种话他都说的出口，并且没觉得一点不对。
“我……”苏瑾宁欲言又止，对上了沈墨羽铺着一层水雾的桃花眸。
“嗯，我前两节课也没去学校，不知道你没来，我知道的时候都十点多了。”苏瑾宁替他掖了掖被子。
沈墨羽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怪不得苏瑾宁没问他，原来是真的不知道。
沈墨羽无意间望向墙上的钟表，十一点四十。
他说他回班的时候十点多，那……他好像是刚知道就过来了。
他对上苏瑾宁的凤眸，此刻，暖意不再只是融在心头，他感觉，已经渐渐把他整个人都融化了。
“苏瑾宁。”他轻声叫了叫他的名字。
“嗯？”苏瑾宁以为是他哪里不舒服，赶紧回应。
“没事，我看看你。”沈墨羽笑着，有些天真的望着苏瑾宁。
苏瑾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傻傻地不动，任他这样看着自己。
同时，自己也定定的望着他。
生了病的学霸不再像以往那般高冷，连说话都一股奶味，小脸红扑扑的，时不时舔舔发干的嘴唇，又纯又欲。
生了病，眸子黯淡下来，但却依然好看。往日寒气凌人的大学霸突然变成了想让人保护起来的温柔小少年。
不禁让苏瑾宁觉得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来找我啊？”沈墨羽笑容未褪去。
苏瑾宁被他的问题噎住了喉咙，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也不知道，只记得当时知道他因为生病没来的时候一节课都没坐住，在班级里焦躁不安的待了那度日如年的二十分钟后，就跑去办公室请假了。
包括老师开假条，奔去他们家的路上。每分每秒过的都跟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他就想见见那张脸。
想知道当时他有没有很难受，想在他身边帮他洗洗额头上的毛巾。
在他醒过来的时候喂给他一杯水。
不是说病人睡觉会做噩梦，会矫情，会不开心的吗？他就想陪在沈墨羽身边。
他平常不这么细心，也没这么关心过人。这是头一次，但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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