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白色的天花板。
你转动着干涩的眼球，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好一会儿，你才意识到他在对你说话。
“你的同学真是帮了大忙。”
“备考期间也要好好休息，不能不及时地吃东西。这样下去也会错过考试的，不是吗？总要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才能进入考场。”
收起听诊器的医生离开了你所在的病房，叮嘱你有需要及时按下呼叫铃。
困意涌了上来。
……
你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眼睛，原本提供葡萄糖或者生理盐水的输液装置已经撤下，只留下手背上被染色的皮肤提醒你刚才发生了什么。窗外的天空略有暗色，但太阳并没有完全降落下去。床头放着本子、笔和一大袋三明治——应该是山方大叔和佐仓都来过了。
「正在提供游戏指引」
奇怪的是，那电子合成的、缺乏智能感的声音并不是从手机里传出来，而是直接在你的脑海中响起的。
“你是谁？”
你看了看床头的三明治，握在手里，考虑到你久未进食的缘故，内馅儿多是清爽的蔬果。
幻听？
淡蓝色的光条出现在你的眼前。
「充能不足」
“你是谁？”
你的回声在房间内部安静地回荡着，一股疼痛袭击了你的大脑。
「充能不足」
“啊、啊啊啊啊啊！”
你瞪大眼睛，一团黏稠的火焰怪出现你的病床旁边，你能看见它焰心当中的脏器，七个活跃的大脑和无法数清的心脏散发着幽暗的光泽。粘液还是火焰，你分不清的物质包围了你半边的身体，你已经能看到自己的白银般的尺骨和半透明的血管，在液体的侵蚀下逐渐扭曲。
最终只会融化成为一团。
没有疼痛，没有环境音，你的尖叫徘徊不去。你的耳膜因为自己的喊叫而微微刺痛起来，但没有人来，一个人也没有。
「loading……」
「任务系统已开启」
「欢迎进入《咒术：无限生存》」
你知道——没人跟你说什么，你的大脑突然知道，这款游戏需要你不断在游戏世界中获得满级成就——只有满级才能摆脱这一切。在这之前，如果你选择了自杀，或者在游戏中判定为失败，变成身边的存在着自我意识的软体动物就是你的下场。
「新手任务：医生的肩膀最近有些酸痛，你能帮帮他吗？」
史莱姆骤然消失，机械的提示音再度从脑海中直接响起。
「新手任务：医生的肩膀最近有些酸痛，你能帮帮他吗？」
一条淡色的光带从你脚下开始蔓延，你推开半掩的病房门，走廊空荡荡的，没有来往的护士，也没有行走的病人，轮椅和还带着吊瓶的支架闪着金属的冷光而七歪八扭地摆放着。光带转了弯，刚才劝告你的医生正在办公桌旁休息，似乎睡着了。
某一刻，你看到了医生半透明的躯体。他存在吗？你问自己，却无法得到答案。
他的肩膀上有一缕淡蓝的火焰。
你下意识挥了挥手。
「咒灵四级已消灭」
「奖励结算中……」
「你已完成新手任务，请前往任务列表自行接取」
「当前进度（0/4）」
也就是说，你暂时完成4个任务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你不安地看了眼墙上停止的钟摆，点开密密麻麻的任务栏。距离以你所在的位置为圆心，以直线路径计算。
你对照着简陋的面板上的人物等级，任务难度和距离，暂时选了一个离医院最近的。
「任务1：猫屋商店街便利店外的冷柜总是发出“好冷”的声音，你能帮帮便利店店长吗？（推荐：三级咒术师）」
你慢慢走着，街上没有人，没有公交车或者出租车的影子。任务没有时间限制，唯一的时间限制是时间恢复后你的身体是否能再次靠葡萄糖水或者更多药物救回来。
你勉强咬了一口三明治，真高兴，它还可以吃。
冷柜摆在便利店门外，虽然是冬天，它也没有空置，覆盖着织物的玻璃下面是满满当当的雪糕和冰棍。
甜食里发着幽幽的蓝光。
火焰是无形的，你又能感受到它们确实存在着。这很折磨你的感知。
你尝试了几次，确认自己需要把手伸到那团蓝光里面，而不能隔空使用能力。
虽然不明白能力是怎么得到的，但说实话，使用起来就仿佛你正在自然地呼吸。
“好冷，”花花绿绿的包装纸猛然从圆形的黑洞中央陷落，洞穴的中央闪着一点蓝光，蔓延上你的肩头，附耳低语，“好冷啊。”
融化了，不知道为什么你想到了太阳下的冰激淋，火焰融化在你的皮肤上，越来越小。
「咒灵三级已消灭」
「奖励结算中……」
你又接连做了两个地点位于商店街的任务，你差一点以为这是现实世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猫屋商店街才没有“会在晚上十点半自动擦酒杯的白手套”和“总是在挂在关东煮摊位旁边的会变大变小的晴天娃娃”这种东西。尽管这里的布景和你熟悉的商店街一模一样，但恐怖游戏都喜欢使用日常的即视感来营造氛围，你如此自我安慰着。
咒力产生于负面情绪，玩家升级的主要指标也是咒力主导的。游戏完成的要求是你的角色升为满级。这个游戏需要恐惧，更广泛地说，这个游戏需要你的负面情绪。这也可能是初始状态下发出「充能不足」的警告后直接对你进行惊吓的原因。
它需要负面情绪的目的是什么？咬紧牙关，你强迫自己在空余时间通过问题来转移注意力。
「任务：地铁站里弹钢琴的音乐家，总是有很多人会停下脚步听他的演奏，连他们要乘地铁都忘记了。请帮帮他们吧？（推荐二级咒术师）」
你走到商店街的尽头，站牌的指引清晰可见。与此同时，一段外行如你都觉得十分不堪入耳的噪音猛然迸发。天色骤然浓黑，你伸出五指，仅能分辨出指节间黯淡的轮廓。
一阵一阵荒腔走板的琴声沿停滞的阶梯催促着你，五人围着一架被漆成柠檬黄的钢琴，黑白琴键上，翩翩飞舞着十根淡蓝剪影。无论从哪个方向望过去，任务描述所称赞的街头演奏者只留给你十根上下翻飞的淡蓝色。
“你好。”
远远地，你在刀剑相交般的噪声中提高嗓音，但没有一个人理会你。你甚至开始怀疑，目前你所遇到的人是否还是真正的人。
你抬起手，准备分解掉这簇微不足道的蓝火。
最外侧的人忽然颤动一下，头颅180度反转向你，你看见蓝火中他空空如也的肚腹。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五人齐齐向你扑来，蓝色的火焰彼此交融不及，你已经感受到了窒息，有力的、但又无形的肢体深深嵌入你的咽喉，深黑的大脑好像进入了悠长的梦境，你岌岌可危的理智发出尖叫。
仿佛火星落进干草垛，冷水滴飞入沸腾的油锅，反转能量迅速汇入洪流，剧烈的白光彻底撕碎了一切。
……
“……小姐？”
……
医生不能解释你的身体指标怎么看上去又是一整天没有吃饭的状态，“刚才做噩梦了吗？”
晚餐时间再次来访的佐仓千代也不能理解，明明你昨天还状态不错，为什么被医生认定“可能连续几天没有摄取足够的营养”。
“你真的需要休息，天海。”
她最后把这情况归结于你的身体素质太差。
你想要解释，模糊的词汇滑过你的舌尖，变成了咕噜噜的气泡。想要直接记叙的笔尖在白纸上描摹出难以辨认的图形。即使用拆读音的形式画成简略的儿童画，再通过发音规律把句子拼在一起——
“在画什么？”
佐仓千代把新的数学笔记交给你，交换回草稿，“你、喜欢、吃、炸肉饼？”
不对，你写的是——
“不行哦，现在要吃清淡的东西！等你身体好一点儿，我们一起去吃啊。”
你把草稿纸折叠后夹进笔记，随后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只要佐仓她还是真实的。
你拥抱了你的朋友，她坚持搀扶你坐上回家的公交车，“给自己放两天假吧，不要太紧张了！”
“知道了。”
……
疲惫的你推开地下一层的餐厅门，才想起来，星期六的猫屋餐厅是不营业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呃，”你瞪大了眼睛。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猫屋洋食店！”
谁能告诉你，你面前这位头生山羊角的英式制服金发少女服务生是怎么回事？坐在吧台上的独眼佩剑武士是怎么回事？那位蜥蜴人又是怎么回事？这、这已经不是用cosplay就能自我说服的问题了！
“哦，是小天海啊，”熟悉的山方大叔从后厨走到附近，手里端着今日的特惠套餐，“……？！”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普通地开门。”
大叔用平静的面容和颤抖的语气告诉你，“我家洋食店，每周星期六的时候，会接待异世界的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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