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背蜀 > 第15章 东行不问前程路5

第15章 东行不问前程路5


蓉枝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他还没看清周遭是个什么意思,那黑布一掀,灯火通明的塔楼就映入眼帘,只是那塔楼泛着红光,隐约中还能瞧见丝丝荧绿,两厢环绕,显得格外诡异。

        蓉枝还没反应过来,木笼就被人打开,他脚被什么捉住,一把就把他提溜了出去,蓉枝倒挂在空中,猛地一抖,蓉枝在空中荡来荡去,掉出两个荷包来。

        他被甩在一边,另外有人接住,跟拎小鸡仔一样提着就往里走。

        孟燃和宋知润看得一愣一愣的,正在两人自我怀疑时,那大汉一手拽了一个,也没翻身,把两人拎下来,丢在石阶上。

        夜色浓厚,他长腿一踢,木笼关山,他在后面催促:“快跟上。”

        宋知润粗粗一扫,长街昏暗,夜深人静,无鸡鸣亦无犬吠。他心下了然,便收回眼。他们此刻在后门,只见塔身,塔里什么样,一时间竟也看不到,只觉得安静极了,倒像是……一片死寂。

        进了院,便是一条通体长廊,两侧全用石头砌得严实。灯火忽地暗了下来,只有廊壁上挂了一两处火星,倏忽间,有檀香袭来。

        那火星子是燃香。

        宋知润用手敲了敲石壁,旁边立马有人警告他:“别乱动。”

        他收回手。

        是实心。平白无故砌两道实心墙,有鬼。

        长廊尽头,大开扇门,听得有刀劈骨头声,灯影幢幢,只见有一黑影,高举利刀,对着躺在案板上圆润的……头,就是一刀,那圆头立马破成两半,带有黑发一半从砧板上滚落,庖丁举着另一半,放在了锅里,抬着锅,人影远去。

        蓉枝走在最前面,看得最是清楚,他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当下腿一软,魂就去了大半,瘫坐在地。

        孟燃呼吸也加重了,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燃妹一个冷汗。

        “别怕,是带叶子的冬瓜,故意吓唬人的。”

        是宋兄,孟燃松下气来。

        蓉枝还没赖上两秒,就被大汉拎着往前走,转身就进了屋。果不其然,这处是后厨,西边背阳,放着一壁蔬菜,东边干燥,五谷杂粮储藏。南门进,北边砌了一排灶,灶台前开着洞。此地易吹东南风,是以灶台上全搭上蒸笼,灶坑中柴火旺盛。

        厨房冒着热气,烟雾缭绕,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肉香。

        蓉枝被带到灶坑前,大汉把他扔在地上,蓉枝疼得骂娘,他一抬头,就看见火焰蹿起,差点灼烧他的秀发。蓉枝连滚带爬往后缩了两步,他一脸惊悚,回头看着这油光满面大汉嘟起来的双下巴。

        大汉不满他磨蹭,嘟囔着:“赶紧进去。”

        蓉枝心惊,他嚷道:“这是火坑……这是火坑!!!这怎么进?!”

        络腮胡大汉瞧不下去,咒骂了一句:“大老爷们儿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做点事也娘娘腔。”他大手一伸,轻而易举拎着蓉枝,就把他整个人往里一塞。

        蓉枝不见了,火焰吞噬了他。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

        宋知润沉思两秒,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同孟燃传声:“琉璃灶。”

        孟燃疑惑:“琉璃灶?”

        络腮胡粗声喊着:“那边两个,说什么呢?快点的。”

        宋知润没再细说,他给了孟燃一个眼神,让她宽心。他手一撑,整个人就钻进了火里。孟燃也没磨蹭1,紧跟其后。

        只那火焰扑过来,她却毫发无损,好像……有层隔挡。

        孟燃顺着甬道一路滑落,眼见光亮,她提前做了准备,往下一跃,单腿屈膝,稳稳落在地面。面前是瘫痪在地的蓉枝,和从容不迫甚至饶有兴致打量四周的宋兄。

        咦,对比好强烈,简直不忍细看。

        孟燃把蓉枝拉起,蓉枝颤颤巍巍。两人脚下忽而多了两道影子,孟燃率先抬头,一黑一白,黑衣肤白貌……丑,白衣面若碳色。

        白衣冷声:“走。”

        孟燃扶着蓉枝往前走,她脚下却忽而千斤重,几乎动弹不得,她低头,是一道软鞭。

        白衣长鞭一收,孟燃脚底一松,长鞭缠上蓉枝的腰,蓉枝闭上眼,人还尚在,心已经死了。长鞭一扬,他整个人往后一甩,稳稳落在小喽啰手中。

        白衣朝着蓉枝飘去。

        飘——???

        孟燃一看,他脚步飞快,却瞧不见衣袂晃动。

        她隐约察觉有道身影缓缓笼罩在她头顶,孟燃抬眼,就对上一张惨败无壮的脸,黑衣面无表情:“来。”

        他直起身子,朝着身侧一点:“你也来。”

        正是宋知润。

        两人并肩走,这处通道并不宽敞,两个人并肩走,已是极限。蓉枝被带往何处,无人知晓。这二人跟着黑衣走,周遭静谧得连脚步声都在回响,一层一层传过来,最后汇聚在头顶。

        孟燃抬头看去,只见无穷黑暗中好似有千百万双眼睛。

        宋知润按下她的头:“别看,是蝙蝠。”

        她心中惴惴不安,黑衣很快又闪进一道门。一路上别说人影,除了头顶蝙蝠,连其他生物都没瞧见一只。

        穿过三层门,这才瞧见人影。

        只是全为一色女子,衣衫褴褛,垂着头,看上去正在休憩的样子。听闻脚步声,这群人恍如梦中惊醒,齐刷刷扭头看过来,一个个面黄肌瘦,发丝凌乱,细细闻去,空气中还有丝丝腐烂气息,夹杂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们在人群外,其中有个靠在边上的女子,瞧见黑衣,发疯似地扑了过来,她瘦骨嶙峋的手牢牢抓住黑衣长衫,哭喊着:“求您放我出去,求您放我出去。”

        边上涌上两三个女子,瘦得只剩皮包骨,泣不成声,全都伸手拽着黑衣,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身后的女子闻声而动,只是动作迟缓,神情有些呆滞。

        孟燃细细看去,就发现这些女子小腹隆起,有些显怀,有些几欲临盆。

        黑衣半分目光都没分过来,他脚下动弹不得,心中烦躁,厌恶眼神扫过来,他猛地抬脚,大脚着地,将那些伸出的手一并踩在脚下,他心中微微舒畅,碾着手掌在脚底磨了一全,一时间地牢中只有女子惨叫声音,这才缓缓收回脚去。

        他眸中狠戾还没褪去,正在警示这群女子时,人群中忽而暴动。

        有人喊道:“见红了!”

        “早产了!”

        层层叠叠的人群散开,露出最里面躺在干草堆上的一个女子,那女子面色泛白,她用尽力气,嘶喊道:“我要生了。”

        “找稳婆!”

        “稳婆呢?”

        “大人,求求您找稳婆来,孩子快出来了。”

        “……”

        嘶喊声,啜泣声,女人高高低低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孟燃又害怕,又觉得心惊,她耳中乱七八糟的一片。只知这黑衣恶狠狠地警告了宋孟二人:“你二人且在此处,不要乱动,倘若想跑,必然将你二人碎尸万段!”

        他声音阴狠,说完未看二人,径自离去,显然也是被这混乱场景搞得头疼。

        宋知润蹲了下来,他靠近栅栏边,看着哭得眼睛宛若油桃的女子,他递过去丝绢:“你先擦擦,莫要哭了。”

        这女子吸吸气,哭得快瞧不见东西的眼睛微微一眯,瞧见个玉面小菩萨,这小菩萨问她:“你们都是怎么到这来的?”

        姑娘姓刘,单字滺,本是康家庄的刘家独女,嫁给康家儿郎,人称滺娘。怀了三个月,在家中待得无聊,便借着春光,同婆婆一齐出门折野菜。

        滺娘擦擦泪,哽咽道:“我本是康家庄人,某日正跟婆婆出门折春菜,被人打晕了,拖来此地。”她说着,便又要落下泪来,“这处是个恶魔窟,那贼人抓了我们来,都是些有身孕的,我刚来两天,日日吃得净是米水。听这些嫂嫂说,更是恐怖——”

        她啜泣好大一声,这才缓缓道:“这些人抓了我们来,便是要腹中小孩,当娘的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还没看上两眼,就被他们抢走,带去何处也不知道,这月子头上也没人照顾,不少娘子进了这,生了孩子没几天,就咽了气。”

        “被人草席一卷,抬着就丢了出去。”她说得伤心,眼泪簌簌地掉。

        “鬼知道会被丢在哪里去,被野狗咬,还是被恶狼吃。”

        她们这三人刚被掳来没几日,心中还存着出去的念头,来的时间稍长些的,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对上宋知润的眼,了无生意地苦笑:“都是命。”

        那女子两眼空洞,她挪了挪身体,以便靠得更舒服一些,嘴角还在笑着,却只有麻木。

        “来了这里,就别想出去了,小兄弟。”

        宋知润还想说点什么,孟燃伸手,把他带了过来,两人站在道上,靠着石墙,距离那边女人堆远远地。

        两人贴在石墙上,脚步声传入两人耳朵。

        孟燃眼中翻涌着愤怒和仇恨,她怒火攻心:“不是人!简直不是人!”

        她呼吸一口气,压下眼底情绪,她神色郑重地看着宋知润,脚步声逼近,燃妹飞快地说:“宋兄,他们欺负人,我们便打回去,替这些姐姐们还一口气。只我愚钝,不知何时动手才好,你告知我一声便好。”

        宋知润被她郑重一言,忽而就体会到了责任,他点头:“好。”

        黑影出现在门前,他打开笼子,带着一个婆子就往里走,那婆子脚步蹒跚,粗壮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腰肢却扭得……异常眼熟。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懂了共识:“是蓉枝!”

        蓉枝进去,那些女子瞧见稳婆来,全都往边上退开,蓉枝也没干过这勾当,他才化身为这个婆子,谁知道这婆子蹲在那角落里啃着烂馒头,竟然是个稳婆。

        蓉枝一看见血就发怵,身后黑影不走,蓉枝装模做样地掀开衣衫一看,里衣全都被血水打湿,那女子汗如雨下,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从水中打捞上来一样。

        蓉枝环顾一周,只看到那黑影傻站着,他喊着:“折寿了,这挨千刀的,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拿剪子和布来!”

        他骂骂咧咧地,还推了这黑影一下,黑影一时不慎,险些一个踉跄,蓉枝心中暗爽:让你们推你爷爷我!

        黑影又匆匆退去。

        蓉枝朝着门口那两尊大佛真心实意喊道:“两位爷,快来瞧瞧,这咋搞?!我没当过稳婆,我不知道啊!”

        宋知润和孟燃也是一窍不通,还是旁边一个大姐忍不下去,踹了他两脚:“把她衣服全脱了,快点,这样闷着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大姐握着这临门女人的手,沉声道:“听我的,你慢慢把腿抬起来,然后张开,腰腹用力。”

        蓉枝都快哭了,他平生见血就晕,现下也是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逮着人家裤子就是一顿猛拉,看也不敢看。

        那大姐是个生产过的,这回怀了二胎,也是个有经验的。

        她一面安抚着,一面指挥蓉枝:“把你衣服撕下来,快点,孩子头出来了。去接啊!”

        蓉枝撕扯下一大块布料,裹成一团,往那女子身下一送。

        黑影姗姗来迟,手中还拿着稳婆要的东西。

        他刚走进牢中,宋知润轻声:“孟燃!”

        “就是现在。”

        宋知润拽着黑衣衣领,猛地往后一拉,他手速惊人,抢过怀中木盆就往笼中一送,宋知润道:“好姐姐,快拿去,救人要紧。”

        孟燃软剑一抽,地牢中顿时寒光四射,她软剑一滑,照着黑衣脸上就是一道,黑衣一时不设防,下半张脸便破开,血往下流,滴答在他的嘴角,他伸舌,舔了舔,温热的血,来自于他。

        黑衣掏出铁链,朝着孟燃劈脸就甩过来,孟燃一脚蹬上石墙,往上跃了两下,那铁链竟落在她脚下半掌处,打落几块石头。

        孟燃心中一惊,她还没踩稳,这铁链又再度袭来,角度刁钻,竟是要朝着孟燃眼中刺来,孟燃跨了一步,朝着木栏飞去,长手一拽,在木栏上滑了两下,铁链紧追,孟燃松手,脚踩木杆,人却横过来,她长剑往前一送,身后木栏尽数裂开。

        还没等她刺向黑衣,孟燃就被铁链缠住双脚,她两脚使不上劲,一时间脚下没有支撑,手下便掌握不好方向,黑影将她往空中一抛,铁链脱离她双脚的那一刻,燃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往下一落,那铁链直勾勾朝她劈来,竟有势必将她劈成两段的阵势。

        孟燃也怕,她从玉皇大帝喊道了太白金星,只求能够保佑她留下一条小命。

        那铁链劈却偏了轨道,朝着她鞋尖劈过,硬生生把她鞋子带走一半。

        燃妹细瞧,宋知润不知何时甩了把扇子,插在黑衣手上,两人正在争夺。

        孟燃一个落地,她握着长剑,对着黑影两腿一穿,一刮,软剑边侧锋利,剜下两块软肉来,她带的正是膝盖处,黑影脚下不撑,滑跪下来。

        宋知润把那纸扇从他手上一拔,只听身后有婴儿哭啼,蓉枝摸了摸脸上的血水,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扯着嗓子高喊一声:“生了,生了!”

        黑衣拽过铁链,用尽手下最后力气,攒在铁链上,凝成一股,朝着宋孟二人就是一阵袭来,铁链将这二人捆在一起,也不知晓他这铁链是什么质地,孟燃用剑劈不烂,这铁链却缠着越发紧,几乎要将两人勒得背过气去。

        黑衣手下一松,铁链带着这二人一同飞在墙上,孟燃作了肉垫,一声闷哼,两人从墙上掉落,宋知润右手撞在凸起的石块上,有着脱臼迹象。

        孟燃也好不到哪里去,落下来便吐了一口血。

        蓉枝在里面捧着孩子哭得稀里哗啦,他抱着孩子,正向给这二人看,宛若他当了爹和妈。

        就见孟燃喷了一口血。

        孟燃擦擦嘴角,强忍着痛意喊道:“蓉枝,带着她们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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