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奥斯卡
与主人外表并不相符的锋利骨节状尾巴垂落在半空，随着远处连绵不断的炮火声而抖动上扬。
奥斯卡圆润白皙的脸蛋上满是灰尘，就在他“呸呸呸”想吐出嘴中泥土时，尾尖的倒刺已高悬于头顶，像蝎尾般翘起警告还未出现的敌人。
奥斯卡失忆了，大脑像是被榴弹炮打中般炸裂疼痛。此刻正蜷缩在不知名的战壕内躲避危险。
“放轻松，我很好……一定要放松！”
他趴在土坡上，粉嫩的嘴唇不断张合大口深呼吸着，努力让嚣张御敌的尾巴垂落。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虫尾，这是种生物本能的防御姿态，尤其是在当前环境内。
他隐约记得自己刚过完15岁生日，时间是第三纪元108年。而这里绝非第三纪元时代，战场上的一切都显得古老陈旧，看起来极具历史年代感。
奥斯卡鼻头发酸，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斥着茫然。
为什么他失忆了？
为什么他穿越了？
更可怕的是还降落到古代战场中。
奥斯卡努力回想记忆，隐约记起自己开学就要上九年级了，并提前被老师们评选为艺术委员和美术课代表。因为他的绘画作品年年在联邦内得奖。
重要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记起来，反倒是些无关紧要的片段在奥斯卡脑中浮现。
一位艺术天赋卓越的幼苗就要死在枪林弹雨中。
“我还没有成年，我还不想死。”奥斯卡小声抽吸着，不足一米六的身高蜷缩成团，两条小短腿紧紧并拢在一起。
因为年龄不到20岁，他甚至没有进化出完全的虫族外骨骼，是名毫无自保能力的幼虫。
可怜巴巴地翻了个身，原本趴在坑中的姿势变成背靠壕沟，奥斯卡探头打量着外部环境。他的尾巴依旧高高扬起，尾尖倒刺正闪烁冰冷致命的毒光。
“哎……”奥斯卡叹息一声，红着眼圈泪汪汪举起自己的手掌，这更加让他难过。往日白嫩的手指，整齐的指甲，现在却沾满泥渍油污。
“我本是要成为一名杰出的画家。”
“而现在我就要死在战场上了！”
身后坚硬虫壳下包裹的尾巴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悲伤，尾尖的刺刃高举上扬后又凶猛地戳进地面。随着奥斯卡的小声叹息，沟壕内瞬间多出几个深槽，如同远处炮火交织下的炮弹坑。
“穿越又失忆，命运女神真是眷顾我。”在奥斯卡还想要哭诉时，一发炮弹射在临近战壕的平原上。
悲伤情绪瞬间被吓跑。奥斯卡决定当务之急还是先研究如何逃离战场。
可这时奥斯卡的脑袋又阵阵发疼，宛如等离子切割|枪已经把他脑仁四分五裂般似的。后方又有几枚炮弹降落，升起数十米高烟柱。
奥斯卡止住抽吸，瞪大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探头窥视前方战场。万幸浑浑噩噩的虫脑还有点常识，让他突然想起致命一点。
历史中，人虫两个种族持续掐架百年。而他作为一位虫，现在却降落到了人族战场上。
因为虫族根本不屑于使用炮弹，一个个十几米的虫态战士部队足以解决一切。会派遣战斗机投放武器的，只有人族。
奥斯卡担忧地看着翘起的尾巴，只希望快点完美拟态，不要被人族士兵发现。
除了第三纪元，人族与虫族的关系从未友好过。他是九年级的学生，而在之前的八年教育中，每届历史课本都会用三分之二的篇章讲述第二纪元的战争。
双方的战争持续多年，直到人皇与虫皇联姻，开启第三纪元。
如果在这个时代让人类识别出他的虫族身份，死路一条……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啊！”奥斯卡捂住耳朵，努力忽视远处的枪响。尾巴抖动的更快了，竖起的白色倒刺已经转为淬毒后的蓝紫色。他开始寻找身边的枪支弹药保护自身。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必须尽快脱离战场。”两手空空的奥斯卡心情十分复杂，他怕死不想离开战壕，但基因中又有着强大的生存欲望。他选择安静地趴在战壕内观望远处的硝烟，在等两军火力减弱后往战场后方移动。
此时圆嘟嘟的白净脸蛋，早已变得灰头土脸。
在观察中，奥斯卡的心情逐渐平稳，翘起的虫尾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放松垂落，毒素在回流，刺刃在阳光下折射出银白色闪光。
尾巴一甩一甩地敲打着身旁土壁。
就那么敲打了几下，居然把一面土壁打出窟窿，让上方的铁丝网差点滑落至过道内。
奥斯卡连忙把自己的尾巴抱在怀中，“这里的防御工程也太敷衍了。”他小声碎碎念到。
摸了摸尾巴，万幸没有划伤。他现在彻底不害怕战场了。
一边抱着虫尾，一边趴在战壕中探出脑袋观察着一切。奥斯卡发现战线前方的火力正慢慢减弱。
在又等了五六分钟后，他背后战区再也没有发射榴弹炮至前线。
或许是硝烟停止，也或许是自身心态改变，他的蝎尾随着意念消失。“起码我现在是正常人类的模样了。”奥斯卡苦中作乐地笑了。
他蹲伏身体，小碎步往战壕后方移动。准备在离开战壕后全速往林中奔跑。
而至此期间，他什么装备也没有找到，唯一摸索到的也只是口袋内的一块怀表。铜制怀表十分朴素，圆形表盘上方有两个按钮，大约是调整时间用的。
如今唯一和战场有点关系的，也只是他醒后穿着的迷彩作战服，服装不舒适，右臂还带着可笑奇怪的红袖章。袖章中央写着黑色f，下方标注着foxtrot。
此时怀表显示的时间为14点22分。
而就在奥斯卡往战线后方撤离时，五名士兵正开车飞驰奔赴前线。
“八点钟方向全速行驶。别去管那群贪生怕死的指挥系学生了。”
说话者是个一米九的壮汉，魁梧的身体拱肩缩背在皮卡车内。和他同行的还有四名队友。
他们集体穿着迷彩作战装，上臂戴着红色袖章。不过袖章上的字母却各不相同。
魁梧男子袖章上标记着echo注1，他叫赵九首，是e队的机|枪手，e队已被解散，因队长在刚才的枪战中死亡后没有选择复活。
这在军事大学的虚拟考场上很常见，杀死一个士兵得1分，死亡一次扣5分。有很多学生会在获得分数超过录取分后选择躺尸直至考试结束。
但赵九首不甘心，他只是个想考取军事大学武装系的平民，只超过录取分数还是会被按照排名刷出入学名单。
即使没有队伍了，也要继续战斗。这是他在这场模拟考试中的信念。
然后他就与其他士兵自发组成了野队。野队顾名思义，就是无队长指挥、无法联络指挥部、无编号的三无队伍。
坐在这辆开往前线卡车上的其他四名士兵，大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聚集在一起。
“我们这些人还真是可悲。”说话的人叫阿格尔，长相随和白净，金发蓝眼。但言语间满是丧气，与优雅活泼的相貌不符。
他是lima队的狙击手。
当前也只剩下了“狙击手”这个名称给他。阿格尔的l队因为队长执行保分战术而原地解散。他的狙击|枪也在上一次死亡中遗失。
这个野队中，除了在后方发现了把被人丢弃的重火力机|枪给了本就是机|枪位的赵九首外，其余四人全都配备了不符合自己特长的基础步|枪……
“停车！快停车！”副驾驶上的阿格尔惊喜喊到，他突然用力拍打驾驶员桑塔，惊呼声让赵九首立刻抬起机|枪瞄准车外。
车内其他人员也纷纷警惕地拿起步|枪。
“六点钟方向！”阿格尔在望远镜下见到了远处奔跑的奥斯卡，眼睛都亮了起来，“那边有个队长！”
一位金贵的指挥系同学被他发现了。阿格尔开始期盼会面后让这位队长联系总指挥，申请武器箱。这样他就能重新拥有狙击|枪。最好是白鸟或top。
但另一位同伴可不是这么想的。听到阿格尔的坐标，桑塔啐了一口就要猛踩油门。
“妈的，还是个队长？看我不撞死他。”
桑塔以为阿格尔看到是敌方渗透小队的队长。
毕竟这里距离前线已经很近了，并且自家的小队长们一个比一个惜命，谁敢落单在外？
还好副驾驶的阿格尔和后排的同伴眼疾手快，阻止了桑塔开车撞人。其他队员也都纷纷放下步|枪。听见是自己阵营的小队长后，他们看到了渺茫的希望。
此刻皮卡内众人的愿望全部都是：终于不用在拿着破步|枪杀人了，一定要加入这位队长的队伍，让他联系指挥官空投狙击|枪/反重甲炮/装甲车/弹药箱/侦察机。
五人之中有四名士兵热泪盈眶，除了赵九首。
“继续开吧，别管他，”赵九首没有任何喜悦，他打破了众人的美梦提醒道：“距离战场结束还有四十分钟，敢留下来继续战斗的队长怎么可能缺士兵。不会收留我们的。”
“我知道大家都在寻找队长，希望从队长那申请上一级的侦查与空投，但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即使这位小队长会帮助我们，他的队员们也会阻止他的。”
话题又绕回最根本问题上，红方物资紧缺，现在各队只想守好自己的积分，不可能有多余的弹药支援其他队伍。
更何况车内都是队伍早已解散的野人，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指挥系学生各个“精打细算”，不会帮助他们的。
“我想去试试，”阿格尔举着望远镜继续扫视着奥斯卡周围的环境，他没有发现第二个士兵。眼巴巴地望着奥斯卡快速奔跑的背影，舔了舔嘴角不甘心地说：“万一他和我们一样，是一个落单的队长呢。”
阿格尔只擅长狙击位，此刻他真的需要一把狙击|枪，他不想再用该死的步|枪近距离射击。
“那你们可以去买彩票了。”赵九首放下机|枪重回座椅上，“咱们这边一共20个小队。除去后勤是15个小队。”
“车内就有5名小队解散，不算未知的还剩下10个队伍。”
“二百四十人的战场，至少有55位战友和我们情况相同。这表示我们会碰见落单指挥系同学的概率为零。”
皮卡驾驶员桑塔没有想这么复杂，他本身也不喜欢计算数据，“开车过去问问就知道了，”他踩下油门，直接往奥斯卡的方向驶去。
奥斯卡预感自己要死了。
他自以为选择的路线很隐蔽，但依旧被几名士兵发现了。他想快速跑进林中，但车辆已经横停在他面前。
“如果突袭他们，我有胜算吗……”奥斯卡紧张地盯着走下车背着步|枪的人类士兵们，再看见最后一名士兵拿着机|枪，体型能套下他的两倍后打消了反击念头。
奥斯卡心中哭唧唧着，稚嫩矮小的外表让他看起来像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他十分后悔刚才离开战壕的决定。
他的尾巴又要控制不住的显现了。
阿格尔等众人下车后一度与奥斯卡面对面保持沉默。其实他们在下车前就准备好如何与面前的指挥系同学交流。
但在下车后，五人随意组成的野队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像“正规军”开口。
他们都做好与指挥系同学签署不平等条约，四六分成只为拥有武器箱和弹药箱。
结果这位指挥系同学格外脆弱，他们话都没说，面前同学的眼眶已经湿润微红，好像他们武装系的在欺负人。
天知道狡猾善谋的指挥系内为什么会有这类型的考生，柔柔弱弱的一戳就倒，绝对被欺负的对象，完美受害人。
赵九首认为自己的队友们纯属浪费时间。
瞧这位指挥官身上干净整洁的作战服，一看就是只会躲在安全区发号军令的人，这种人手下不缺服侍他的士兵。
桑塔是个粗人，他直接对身旁的阿格尔说出口：“他好小啊……指挥系招收学生没有身高限制吗。”
奥斯卡听见了。
这是在羞辱他吧，为什么还要在杀他之前羞辱他。
真是愧对母亲的蛛形纲种基因，十五岁一米五八的身高，死之前还要被这群人族嘲笑个子矮。
唉？原来母亲是蛛形虫族吗，完全失忆中的奥斯卡突然发觉自己的记忆又增加了一点。
阿格尔干咳一声，示意桑塔闭嘴。
然后他微微低头，望着头顶只到他喉结处的黑发金眸男生，友善地说道：“您好，请问队伍中还缺士兵吗？”
这是什么问题？他们不杀自己？
奥斯卡瞪大双眼，依旧是泪眼汪汪鼻头绯红的可怜巴巴模样，但大脑却在滴溜溜转动。他注意到面前五名人族士兵的服装和他相同。
这群人把他当成战友了。
他将错就错，用手捂住脸蛋悲伤地说：“队友都死光了……”
演绎出知名表情包，我哭了，哎嘿，装的，我笑了。
天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着人族的作战服，奥斯卡窃喜。
但放下手掌后，奥斯卡发觉这群人对自己的态度多了几丝诡异改变，变得不那么矜持，鬼知道为什么是这种感觉。尤其是问他话的金发人类，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带有侵略性。
奥斯卡没有看错，在众人听到面前这位小白兔队长没有同伴后，他就变成了块摆在桌上任人品尝的蛋糕。尤其是在阿格尔眼中，这位队友全死光的小队长就是个长了腿的狙击|枪。
此时阿格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让他像指挥部申请武器箱！”
至于其他人……听到奥斯卡回答的赵九首十分诧异，未吭声。
“我操。”这是桑塔震惊地骂出了脏话。
武装系学生们只见过不肯复活为了保分的指挥官，第一次见到不肯复活抛弃指挥官的士兵。
而且一口气就是五名。
五名！
真就撑的撑死，饿的饿死。他们还在卑微商讨要不要签署不平等条约，来和队长讨补给空投时，有的人早就拍拍屁股抛弃了队长。
赵九首站在人群最后面，又重新评估奥斯卡作为指挥官的能力。
稚嫩，矮小，花瓶般外表下毫无攻击力。
难道是指挥的很差劲，所以队友在分数够了后选择死亡保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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