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窗外
这是顾梦过得最煎熬，最折磨的假期。
学校一通知开学，她就像逃一样离开了平城，重新投入了忙碌之中。
博物馆里没人带的团，她来，小组作业里没人愿意做的ppt，没人愿意查的资料，她来。
每一天，顾梦都忙的团团转，就这样熬了过来。一直到了大二的尾声。
博物馆一个展厅中，她敲下了最后一个字母，伸了一个懒腰，到此为止，所有展厅的稿子都写完了。
正在收拾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学姐，有参观的团，已经在前面的广场了。”
“没预约吗？”
“对，临时决定回来看看的，学姐你去带吗？”
“行，”顾梦装好资料，顺口又问了一句：“是领导还是学生？”也好因地制宜，对症下药。
“喔噢，是m大生科院的学生，也有几个带队老师，好像是来实习还是取材什么的，路过进来参观一下。”
顾梦脚步蓦的一顿。
“学姐？”小学妹没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疑惑的看着她。
“曲晨在办公室对吧，让她带吧，我忘了，我一会儿好像有课。”
“啊？”小学妹愣了一下：“好好好，我这就去！”就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
顾梦垂下眸光，一瞬思量，第一次这么失态的跑到了办公室里，反手锁上了门。
学妹已经混在参观团里等着学习经验了，曲晨还在试激光笔，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去带团吧。”顾梦摆了摆手。
曲晨疑惑的看着她，看戏似的丢了一句：“哎，桌子上我刚洒的水还没擦呢。”
顾梦瞬间停住了往下放的胳膊，甩了个白眼。
曲晨这才笑嘻嘻的走了出去。
顾梦又盯了一下桌子，随后飞快的拿起上面的一串钥匙，几步跑到了另一边，打开了第一个展厅隔壁的房间。
这是博物馆老师的办公室，只是这几天老师出差去了，办公室就一直锁着，但里面有打印机，为了方便大家，老师留下了一串备用钥匙在这里。
顾梦再次反锁上了门，这才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她慢慢的走到桌前，闭着眼睛瘫在了椅子上，头垂在椅背后面，脖子崩出了一条纤细的线，成了一个引颈就戮的姿势。
干嘛呢？其实只是碰巧是一个学校而已，虽然也可能也是一个专业，但是江鹄自己不一定会来的，何必跟见了鬼一样逃之夭夭。
但是，万一呢？生命科学学院的学生，江鹄对这个方向应该是很感兴趣的，现在能来实习或者取材的，很可能是大三，可大二大一应该也会有一部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句话在顾梦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片刻，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交流声。
是参观的人来了。
顾梦缓缓睁开眼睛，坐直了起来，扯过背上的书包，随便拿了一本书开始复习。
这扇门的隔音一般，她能听到曲晨已经开始讲解了。
她翻过一页。
“这是发现于……”曲晨的声音沉稳而让人有信服力，顾梦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忽而——
“江鹄，你来看这张壁画，真漂亮！”一道女声响起来，在安静的氛围里有点突兀。
顾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翻页的手一颤，这张纸页立刻出现了裂痕。
世界竟然真的如此之小。
他在，他真的也在这里，怎么办怎么办？
曲晨会不会卡壳，会不会忘词，如果她来找自己解围怎么办？
江鹄会不会看一眼办公室门口的讲解员介绍牌，如果他看到自己的照片怎么办？
如果曲晨无意间说起有个历史学院的女生怎么办？
而且，说话的这个女生是谁？
新女朋友？暧昧期的女同学？
各种各样的思绪像放烟花一样不断的在顾梦的脑海中纷乱错杂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拍打着。
曲晨的实力并不逊色于自己，而且带团经验也比自己多，纯粹是多虑，至于那个女生……
她无声的笑了一下，凭江鹄的样子性格，从来不缺女生喜欢的。
她努力忽略心里的剧痛和眼角的酸涩，应该祝福……
“哦。”
他的。
顾梦坚强的想完了这句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听到了江鹄的声音。
虽然只有一个明显很敷衍的简单音节，但顾梦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很冰冷，很寡淡，了无生趣。
听的顾梦心都被揪成一团，她站了起来，就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很想，很想去见他。
可……见了之后呢？
尴尬？愧疚？解释？
恐怕最可能的还是落荒而逃吧。
她不敢踏出这一步。
顾梦在办公室里来回盘桓，焦躁而纠结的走来走去，听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还是回到了椅子上。
外面的阳光刺进来，打在她的脸上，片刻后，顾梦把胳膊交叠在桌子上，围成了一个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束手无措的时候，一团乱麻的时候，就这样围出一个安全区，把自己埋在里面。
一片沉默中，她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愿意想，或者说，什么都不敢想。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她又被脚步声和交谈声惊起，是参观结束了。
外面在稀稀拉拉的讨论，有的再说哪个文物，有的在说哪个故事，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贴在入口处不远的讲解员介绍，但是这不重要了——
顾梦挪了挪头，侧着看向窗外，江鹄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为了方便，老师办公室的窗户都是单向透视的，顾梦可以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隔着这一扇窗户，贪婪的看着江鹄现在的样子。
他比照片上更冷一些，比印象中又高了一些，外面的一片树荫下，他就站在那里，摆弄着手机。
忽然，江鹄神色淡淡的转过身来，朝着自己这一面。
？？！！
这玻璃是单向的吧？
是啊，没错啊，顾梦咽了咽口水，紧张感迫使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江鹄的手机对着这里，横了过来，点击了几下屏幕。
…………
他在拍照。
拍博物馆。
“怎么这么多……？”
“文物懂不懂啊，土狗。”
“这么喜欢？”
“博物馆谁能不爱呢。”
少年少女的对话，在岁月的洪流中，渐渐被吹散在久远的以前。
此去经年，隔着这样一扇窗户，顾梦心里山崩地裂，发了疯的撕扯呼啸。
四年，自己一直在努力的往前奔跑，不断试图冲破那段不堪的心魔，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被她抛在身后的人。
四年，那个人却一直停留在原地，等着一个早就离开的人，从来没有放下。
原来只要亲眼见他一面，他招一招手，自己就会被拉回去了。
顾梦对着窗外的他，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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