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蛋黄酥
早晨出发上学前，顾梦才想起来还有一份蛋黄酥，上课的时候她先放在了手边以防忘记，中午吃完饭后，顾梦立刻拉着江鹄跑到了在风雨连廊，避开了摄像头，屁颠屁颠的把蛋黄酥拿出来，献宝似的递给了他。
“你尝尝，这家蛋黄酥真的很不错。”顾梦眼睛都亮晶晶的。
江鹄咬了一大口。
嚼吧嚼吧，味道有点不太对，一低头——
本该是诱人的咸蛋黄，软糯的红豆沙糯米皮，留给他的却是不明的绿色，掺杂着令人作呕的白毛。
……发霉了。
顾梦眼睛也愣在了那点让人窒息的颜色上，一口气提在心口，难上难下。
江鹄更是直接僵硬在原地。
顾梦缓了缓，反应过来后笑的前仰后合。
她先递过来了几张纸巾，江鹄麻木的吐出来，丢进了垃圾桶里，顾梦心里很愧疚，但是看着江鹄装死的表情，嘴角又下不来。
她挽住江鹄的胳膊，拉着他来到了教学楼里的洗漱台，幸好这里几步路就是自己的教室，她飞快的拿出来了水杯，大课间在里面灌满了水，一口没喝，这会儿全让江鹄麻木的漱口了，
顾梦在外套口袋里捞了捞，前一段时间去吃饭送的薄荷糖随手塞到了兜里，还没吃，这会儿正好发挥作用。
江鹄用了满满一杯水，又一口气吃了三个薄荷糖，才勉强压下去那股恶心。
只要不想，就不存在。
“你再笑？”江鹄眯着眼看向罪魁祸首。
“噗……我没笑啊。”顾梦死死抿住嘴角，克制着疯狂的笑意。
江鹄表情越来越危险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顾梦这才推开试图胡作非为的江某，垂下眸光看向亮起来的屏幕，勾起来的嘴角在看到“妈妈”两个字的时候，逐渐消散。
江鹄明白，这时候，她不需要自己。
只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身影又走回了风雨连廊。
“喂。”
“梦梦啊。”
“……嗯。”
父母离婚，对她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面对孟清，她本想沉默，但是她的声音中带着沉重的疲惫和厌倦，让自己难以忽视。
“有什么事吗，妈妈。”
孟清顿了一下，才缓缓道：“平城的手续我准备的差不多了，你收拾一下，过几天转过来吧。”
“什么？！”完全不在意料之内的对话，让顾梦不禁失声。
“怎么？”顾梦的反应，让孟清的声音明显染上了不悦的犀利。
“我和你说过，我不想走。”
“原因。”
“去了会影响进度，还要重新认识别人，麻烦。”
“顾梦，你说谎不打草稿了是吧！”孟清即刻就看穿其中的不对，如针锋般咄咄逼人：“平城的高考，这里的高考，你蒙谁呢！”
“高考之后再说，”顾梦咬牙道：“妈，我不想走。”
“嗡……”
孟清听她说完以后，一句话都没有说，挂掉了电话。
顾梦攥紧了手机，嘴唇颤了颤，她眼神涣散了片刻，才把它揣回了兜里，微微笑着转过身去，看向不远处的江鹄。
一切都会好的。
都会好的。
可惜，世界上的事情，大多都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如果她早知道孟清挂掉电话意味的亲自要来，她也许不会那样坚定的拒绝。
仅仅一个下午，她就觉得天旋地转了。
她和江鹄在一食堂吃完晚饭，慢慢悠悠的朝着教学楼走着。
走的是校门口对着的那条路。
他们的晚饭都是吃到踩点，是最后一批离开食堂的人。毕竟这时候教室外的校园是有些空荡荡的，非常适合他们这种低调的小情侣。
在校园里，这条路很宽，两辆车迎面开过去也毫无压力，这条路也有点长，从食堂开始，长度经过了三栋教学楼和图书馆前的长喷泉，一直和校门口的路汇合。
走到中间时，顾梦正想说五四晚会可以一起唱歌的时候，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霎时僵住了声音和脚步。
江鹄不明所以，和她一起停下，循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望去——
是孟清。
江鹄微微定了定神，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顾梦明白，他想让自己留在原地。
果然，下一刻，江鹄的手就要脱出去，修长的腿同时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顾梦紧紧的攥住他的手，目光遥遥和孟清相对。
她能感受到，孟清的表情大概是不耐烦的，嘲讽的，心里也可能出离愤怒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忐忑都一起收起来，放进心底，只留出最大力量的云淡风轻：“我过去一下。”
“我陪你一起。”江鹄毫不迟疑。
“和你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惹了她。”
“那更应该是我去。”很明显，江鹄不相信她说的，也不太愿意听她说下去，反手一握，就要带着她一起过去。
顾梦硬着头皮挤出来一个笑容：“小江同学，别整的像苦情戏一样好吧，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大庭广众之下的，她不会怎么样，你放心。”
顾梦觉得这真的是她演技巅峰时刻了，江鹄迟疑片刻，还是被顾梦的表情成功欺骗了。
他眉头蹙着，看着她的笑容，和低着头看手机的孟清，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孟清好像并不在意，毕竟他父母也没有说过什么，他努力说服自己那个不安的心，抿了抿唇道：“十分钟，我去你们教室门口等十分钟。”
“……好。”顾梦笑的十分灿烂。
江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底的时候，孟清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那是谁？”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就为这个，你不肯走。”
“不是，是因为我习惯。”
孟清素来克制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扭曲，她的冷笑中似乎夹杂了很多难以宣之于口的东西：“我给你请好假了，你和我回家一趟。”随后大步转身。
一路沉默无言，孟清车开的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快，但是没有带她去新买的房子，而是回了以前的家里。
顾梦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孟清自顾自的推开了主卧的房门，她有些疑惑，不明所以的跟了进去。
孟清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我很抱歉，生下了你却没有给你一个完整有□□。”孟清背对着她，看不见神色。
“可是梦梦，妈妈不能为了你而勉强，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你会觉得压抑，我也会心怀怨怼的。
孟清深吸了一口气，伸出的手有些颤抖，掀开床单的手却十分坚定：“你自己看。”
厚重的毛毯下面，是一件女士内衣。
顾梦的呼吸都停了，这不是自己的，更不是孟清的。
“妈……妈……”顾梦想逃，她直觉接下来的内容她并不想听。
孟清并没有给她机会，她闭上眼睛克制了一下情绪，又打开了手机，顿了顿，甩到了顾梦手里：“聊天记录，你自己看吧。”手机刚刚递过去，她就像是恶心或者痛苦，迅速别过了头，敛起了眼眸，收起了里面浓墨重彩的情绪。
是孟清的相册，图片有些反光，很明显，是她从另外一个手机上拍来的。
顾梦第一次知道，原来震惊到极致的人，真的会发抖。
她看着那些恶心的图片，粘腻的称呼，露骨的情话，凝成一条条消息，在自己的眼前飞快的划过，但是又投下极重的印象。
她觉得恶心，觉得想吐。
这不像是她的父亲，那个沉稳而可敬的爸爸。
余光里，还能看见孟清痛苦而带着恨意的脸。
她想寻一个支撑，找一挺浮木。
几乎没有思索——
江鹄。
她有江鹄……她……
可是面前就是血淋淋的爱情，残酷的现实。
这才是真实……
原来恋爱与婚姻是如此之不同，恋爱里百分之百的浪漫，在婚姻中会转变，成为百分之九十九的琐碎和百分之一的浪漫，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它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支撑岁月与生活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斤厘究尽。
曾经的美好与浪漫，终究会被时间打败啊。
旧爱终会厌倦，成为墙上的蚊子血，黏在衣服上的饭粒子，碍眼又堵心，新欢永远层出不穷，引得那颗心不停的蠢蠢欲动，去追逐那缕纯洁的月光，那抹艳丽的鲜红。
顾梦对上孟清的神情，不由退后一步。
她……
她毕竟是他们的女儿，也许她……
她也做不到。
像顾秉一样，做不到始终如一，做不到白头偕老，她更担心，有一天会像孟清一样，看着自己深爱的人抛弃自己，厌恶自己，连同那份曾经真挚缱绻的感情，都被轻贱成尘土。
青春，爱情，家庭，全都被否定的生命。
她和江鹄……
也许这场恋爱也只是他们的一时冲动而已，热情与青涩褪尽之后呢？争吵？冷战？最后难堪的收尾？
她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也不敢想象。
逃离，此时此刻，她只想逃离。
对不起……
也许一切都会到此为止……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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