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怕被揍啊
李林算是平平安安地过了年，高二春节放假时间也不长。
往年如果林燕不跑车，就会带他回外婆家，在很山很山里面。每次还会打包他穿不了的旧衣服回去分给表哥表弟们。家乡话他听不懂，但打麻将是几乎没输过，所以那些人好像不太待见他们母子俩，外婆待他也挺一般的。
李林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特别疼爱他和他妈妈的人，很早很早前他就有这个认识了。
三四月阴雨连绵，日子像复制粘贴一样毫无变化，教室食堂宿舍，这个学期，陈剑没有找过李林的麻烦，李林似乎也淡忘了这么一号人物，但陈剑对他的认识却是越来越深。
二中段考期考，写得好的作文会被张贴到办公室侧面的黑板上，李林的作文偶尔上榜。
那次段考作文主题是毅力，李林脑海中出现了不记得哪本杂志上看到的话：能登上金字塔的只有老鹰和蜗牛。瞧，故事不就有了。老鹰能登上金字塔是得天独厚，蜗牛能登上金字塔靠的只能是毅力，把它们拟人化，老鹰嘲讽蜗牛异想天开和不自量力，炙热的太阳、滚烫的岩石才都是沉痛的考验，每一个想放弃的白天都在夜里被凉风和星空治愈了，塔尖的风景一定要亲眼见到。老鹰说可以载它飞到塔尖，蜗牛也谢绝了。克服困难的毅力、拒绝诱惑的毅力，在蜗牛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像陈剑这种从来不可能出现在这块黑板前的人，这次出现了。
陈剑看完作文后心想：真能编，像个女人一样。然后把作文撕了下来，光明正大的那种撕。
段考过后是音乐课期考，在多媒体阶梯教室，三个班和在一起考，考完以后的音乐课就是语数英老师凭实力争抢了。
“好啦好啦，安静安静。四十分钟的时间考三个班，你们替我着想一下好吧。三个班的班长上来，一会儿分别盯各班的纪律，说话的，听清楚，说话的被我听到的，请你直接出去，考试记零分，没有机会，直接出去讲，不要叫你们班主任来找我，直接零分，以后也不用参加高考。清楚了吗？来，三个班长，名单对一下。一班先考，十人一组，一起唱，唱完回座位坐好等着。嘴巴闭上，闭上。最后一节音乐课，嘴巴给我闭上。那几个男同学，我再看到你们说话统统给我出去。一班，学号一号到十号上来，十一到二十号准备。”
陈剑听到老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换了平时他肯定和附近的人继续窃窃私语，但现在不一样，他跟李林坐在了一个大教室里，在他前面几排的左边。一班坐右边，七班坐中间，九班坐左边。
那个林宝的头发黑黑亮亮的挺长，老师不抓他吗？居然坐女生旁边，关系很好吗？侧面看起来好乖巧，嘴巴圆润，啊，笑了，嘴角上扬的弧度让陈剑觉得好看还很舒服，鼻尖圆圆好可爱，牙齿好整齐，好看。
直到旁边的人碰了他一下，陈剑才意识到自己看出神了，然后手掌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声音挺大。
轮到七班考试，十个人整齐站一排，陈剑特地扫了一眼李林那边，李林双臂环在胸前，看向他们，陈剑侧了点身，背对着李林，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唱歌的模样。
但是但是也许人家根本没在看你，你瞎紧张什么呢。
老师定了歌曲，在钢琴上弹了前奏，十个人开始清唱，忽然陈剑的脸开始发烫，不用想，一定很红，他皮肤白他知道，容易红他更知道，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唱完后没忍住又往后扫了一眼，看到李林趴着桌子并没有在看台上，有些失落又有些生气！
考完试的陈剑心情沉到了谷底，挑了个能看到考生正面的位置。无精打采地趴着桌子，眼神穿过人群落在李林的后脑勺上，后脑勺也圆圆的。
就这么一直出神地看着，直到李林站了起来，陈剑也瞬间坐直了身子，看着拿着音乐书的李林走到讲台上，一字排开，李林认真听讲，翻书，旁边的人跟李林说了句什么李林就笑了。
李林抬头时，不知怎的两个人的眼神就对上了。
陈剑挺直腰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李林，数秒后李林的视线又回到音乐书上，开始唱歌。十个人齐唱，听不清李林的声音，只是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嘴，脑袋空空的什么也没在想。之后李林都没有再看过他，下课的时候还跟别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周日下午饭点，李林和刘明宇外出觅食，才出校门二十米，就看到路口斜对面巷子出来了一行人，其中一个人指了指他们这边，旁边的高个子就转头看过来，是陈剑！
顿时李林的脚步定住了，四目相对了几秒，眼看陈剑朝他这边走过来，还小跑过了马路。
李林往后退了两步，说了句：“刘明宇帮我打包我肚子痛要回宿舍。”说完一个转身就跑进校门，进校门后还回头看，透过电动铁门还能看到跑过来的陈剑，李林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哇，疯了，他加快速度头也不回地跑回宿舍把门锁上。
没想到是真的，在校外看到他他真的会冲过来，我靠，这么久的事情了为什么还没过去，一个男人，心胸不会太狭隘了吗？而且我不是帮他打过麻将了吗？不是该相互抵消了吗？
李林坐座位上平复呼吸，右手压在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上。逃跑也是条件反射，怎么办，以后出校门真的得十二万分小心了。
这边陈剑吃惊极了。林宝他跑什么跑什么？！又不是要吃了他。只是想找他帮打麻将而已，还没到人面前他就跑了，我是什么凶神恶煞吗？真的想骂脏话。
陈剑追到校门口就放弃了，看着林宝落跑的样子，跟平时柔软的形象像变了个人。回到队伍的时候，旁边的人还笑笑问：“怎样？揍到了吗？”
这个问题让陈剑瞬间明白了李林逃跑的原因，怕被揍啊。自己放过狠话，在校外看到林宝是要揍他的，一向说话算话的自己居然忘了。
有惊无险又一天，李林连周日都不外出了。
中午他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教室会有几个中午不回家的同学，李林觉得自己和大家关系还是不错的，当然这只是他的觉得，文理分班也快一年了，李林没有交到特别好的朋友。
“林宝林宝，你看，这个人跟你像不像。”两个女同学举了本杂志到他面前。
仔细一看，温柔一笑，答：“像。”
“对吧，我翻我姐的杂志，看到这张图就觉得跟你好像，所以拿来给你看。”
李林微笑不语。
“林宝，你有跟他类似的衣服吗？”另一个女同学问。
李林又认真看杂志上的人，“松岗纯”念出了人物旁边的名字。
“啊呀，这个是他的角色名字，下面这个才是他本人的名字。”女同学把杂志摊在桌面上。
“哦，我没有高领毛衣，也没有这种外套。”李林说。
“真的好像哦。”女同学再一次感叹到，“林宝，我负责找衣服，你能不能拍一张跟他一样的照片？”
“你们要干嘛？cosplay吗？”李林笑笑问。
“啊呀，差不多啦。那个《青青校园》杂志有明星对对碰活动，我觉得你可以参加。就是看谁跟明星张得像，投票多的还有奖金。”女同学说。
“哈哈，听起来挺害臊的，这杂志很多人看吗？”李林问。
“没关系啦，你长得这么好看，怕什么。”女同学翻了一页杂志，说，“你看，这是他在电视剧里的样子，忽然跟你又不像了，就是前面这张照片像，真的好像啊，不参加可惜了。”
“随你们，我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李林说。
得到了李林的首肯，两个姑娘高兴得手舞足蹈，真的是小学生造句的手舞足蹈，李林无法理解女生的这种欢乐，但是觉得挺可爱的。
不得不佩服女生们的办事效率，次日衣服就准备好了。橄榄绿的高领毛衣，浅灰色风衣外套。现在这天气穿这一身难免热了些，在教室后面直接套上了衣服，给她们俩拍照。
“到门边门边，亮一些。”女同学把李林推到门边，李林摆好了姿势咔嚓咔嚓几下完事了。
剩下的事情是什么呢，就是把李林的照片和杂志的照片洗出来，寄到杂志社。每期杂志都有一张选票，投票用的，女生们每期都买每期都投，还会问各班买有这本杂志的同学要选票，没有人怀疑过这是杂志社增加销量的促销手段，那时候的人就是这么单纯。
李林跟她们借了杂志来看，青涩的校园恋情，尺度永远止于轻轻一吻，高露洁味的初吻，哈哈，真的很纯真，就连看过世界野史的李林也不得不佩服，有时候点到为止的反而最动人。
啧，李林眉头一皱，心想：我的初吻是血腥味的？不不不，我的初吻还在的。那个是咬，唉，气昏了当时，自己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平时脾气还是挺克制的。
杂志一合，上课吧，然后班主任宣布了更一个血腥的通知，会考前，体检！
记得高一好像是一入校就体检了一次。为什么高二又来。
一早医护人员到校，各就各位，较长的那排桌子后面坐了几个白衣天使，是抽血区。
看到别人抽血李林肩膀和脸庞的肌肉抽了一下，他怕，是真的怕。也许他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怕打针的男人，他知道有些人晕针晕血，他不是，他大概晕疼，小时候的阴影还跟着他，所有的疼痛在他眼里都会被放大，别说自己打针，他甚至不敢看别人打针。
我们往往以自己的角度去看待别的人事物，自己不怕蜘蛛就会说蜘蛛有什么好怕的，自己不怕黑暗就会说睡觉肯定要关灯。我们无法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问题，那比指甲盖要小得多的蜘蛛在害怕它的人的眼里就是巨大无比的吃人猛兽，而关灯后的黑暗里也许藏着一个个有着血盆大口的恶鬼……怎么会不害怕。
尊重别人的热爱，也尊重别人的恐惧。这些也是书上看来的。就像自己对暴力和疼痛的恐惧估计也没人能理解，男人有几个骨子里不崇尚所谓的暴力美学。
抽血，安排在最后吧。
看着手里的体检表，一寸照的自己笑容温和，现在的他笑不出来，旁边的同学说什么他都没注意到。直到何乙推推他他才反应过来，体检表交给医生，站上称测身高体重，177cm，59kg，这身高，在这座城市已经算高的了。视力听力很快都检查完了，不得已他站着了抽血队伍的后面。
“何乙你先。”李林蹿到了何乙后面。
“你怕啊？”何乙问。
“嗯，有点。”李林答，他不怕何乙知道，何乙不是会嘲笑别人的人。
“不要看针就行，或者你拳头握紧点转移注意力。”何乙说。
“好，我尽量。”李林都没注意，他的招牌笑容都消失很久了。
陈剑体检完就跑去打球了，这身体素质真让人羡慕。听到上课铃响后，拍着球路过风雨球场，在一排背对着自己的队伍里，有一个人是侧着站的，很显眼，是李林，好像不开心的样子，不似平时的他。
停下脚步，陈剑站到了人群后，观察李林。
李林侧身坐下，把手枕在垫子上，护士拿了根橡皮管子绑在他手臂上，拍拍他的手肘内侧，血管凸起，第一根棉签擦一圈，黄了一块，第二根棉签再擦一圈，凉凉的，粗大的针头贴了上来，李林心里一凉，拳头握得死死的，闭上眼睛把脸瞥过一边。针头刺穿表皮的瞬间，李林没忍住“啊”了一声，轻轻的一声。
护士麻木地扯开了橡皮管子，晃动着盛血的管子。
血，是深红色的，声音，是□□色的。
在嘈杂的环境下陈剑捕捉到那声小小声的“啊”，浑身的细胞都打了个颤。
拔了针，听到一声冷漠的“压着。”
李林睁开眼，只差泪花了，那可怜的模样，压着棉签缓缓起身走了，步伐缓慢，背影实在惹人怜爱。
陈剑跟在李林后面上楼。脚步有够慢的，乌龟的速度，抽了点血而已，不至于吧。白t牛仔裤李宁板鞋，这是陈剑第一次打量一个人。
“报告。”陈剑到了七班门口。
老师点点头，示意他进去，旷课这么长时间也没问原因。
陈剑坐下后，脸直接贴在桌面上，开始神游。连打针都怕疼的人，居然敢踹人敢咬人？
临近高考，二中发生了一件小事。为什么说是小事呢，因为学校大而化小了。
女生宿舍是没有厕所的，晚上教学楼的楼道也上了锁，内宿的女生们就得到男生宿舍旁边的老式厕所方便。昏暗的灯光，站在入口，两边两条长长的水沟槽，一块块一米见方的水泥墙做前后的隔断，没有门，这时候如果最后的隔间站起个人，是真的能把人吓一跳。
男女厕所之间那堵墙的最上方，是镂空的。那晚，正如厕的两个女生，看到镂空的砖后面有一张脸。一声尖叫后，男生藏了起来。胆小的女生害怕得跑回宿舍躲在被子里哭个不停，怎么安慰也没用，另一个胆大的在远远的地方躲起来看从男厕出来的人，是一个穿着高三校服头发几乎遮住眼睛的圆脸男生。
偷窥女厕事件告诉了老师，学校把镂空的地方都填上了，至于偷窥的人是谁没有追查。也许这就是二中白榜少的原因，给孩子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师也许有给内宿的男生们警示也许并没有，女生们不得而知。息事宁人的做法让女生们有些气愤，学校不揪出这个人，不给予他惩罚，堵了墙算是交代？
女生宿舍是十人一间，每间宿舍来自各个班的都有。七班的女生带着两个被偷窥的女生找到陈剑，出钱让陈剑帮揍那偷窥狂一顿，而陈剑答应了。
冲动不是男生的专利。
“你们确认好我就上，钱不用，社会败类就应该打，他敢告老师我一个人担着。”
四个人来到了教学楼后的小凉亭，坐石凳上假装聊天，三个女生看着宿舍前来往的男生，打算找出那天的偷窥狂。整个学校住校的男生就三四十个，校服又是高三的，并不难找。
“是他是他。”被偷窥的女生对另外三人说。
“呜呜，我不敢看我不要看。”另一个被偷窥的女生低着头说，看来是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你们不要盯着看，洗漱池从左边数过来第二个水龙头，应该是他。”女生悄悄说。
“你确定？”陈剑问。他得百分百确定再动手，而且，这次他打算在学校直接动手，虽然之前写了保证书，这次怎么说都算是行侠仗义，哪怕请家长，他爸应该不会揍他。
“我们假装散步走近，再看清楚一些，陈剑你作掩护。”女生提议。
“我不敢看，我真的不敢。”女生说着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芳芳你不要怕，你坐着等我们，我们揍了他就回来。”
“你也要动手？”陈剑有些差异地问那个女生。
“当然啊！靠！老娘屁股都被看了难道不该打他吗。”女生答。
“那我也动手，芳芳你先回教室，不要看。”另一个女生说。
“我，我站远一点吧。”叫做芳芳的女生说。
四个人起身走近男生宿舍，隔了几棵树，假装聊天。
陈剑倒是看得光明正大，问：“怎样，是他吗？”。才问完，旁边又来了个洗衣服的男生，头发湿漉漉的，是李林。陈剑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了李林身上。
李林开了水龙头往桶里加水，从洗漱池后的平台上拿了个瓶子，开了盖儿就往桶里倒，哦，是洗衣粉。为什么要把洗衣粉装瓶子里？
“我觉得是，头发油油的盖到眼睛那里，很阴暗的感觉。”女生说。
“脸上有痣，脸颊上。”芳芳说。
“哈？你确定，我当时没注意到呢。”女生说。
“我看到了，当时他一直在看你，后来他看我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尖叫的时候他就下去了。”芳芳说。
李林旁边的男生，脸颊上有一个痣，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确实好阴暗，这么一对比，李林顿时灿烂了起来，虽然肤色有点偏红。
“行，我先把他拖到宿舍里，打到他服软了你们再进去。”说完陈剑朝洗漱池走过去了，两个女生隔了两米跟着。
站到偷窥男和李林背后，两人同时回头。陈剑先看了李林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偷窥男，说：“同学，麻烦你跟我来一下。”说完，没等偷窥男的反应，右手手臂往他脖子一勒，左手抓住他的手臂以防被肘击，拖着他走进旁边开着门的宿舍，很好，没人。脚把门一带，直接上手。
李林愣愣地看着关上的门，刚刚，陈剑是不是看着自己说话？他差点吓尿了，他真的差点吓尿了，我靠，什么情况，打人了？刚刚陈剑看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下一个就是你。
两个女生跑到门边，宿舍传出惨叫，声音不大，但李林也能听到，这一刻他觉得桶里的水是冰的。
过了许久，门开了，两个女生吓得往后退，旁边还有其它的好事者，或者，是宿舍的主人。陈剑看着两个女生，问：“你们要动手吗？他不反抗。”
两女生对视一眼，点点头，随陈剑进了宿舍，门又被关上。
又过了一会儿，两女一男前后出了宿舍，陈剑的视线立即落到李林这边。
然而害怕的李林迅速转身搓起了衣服，力道有些大，只有李林自己知道，那半秒的对视，心又咯噔了一下，心里祈祷自己不要成为下一个。
偷窥男捂着肚子回了自己的宿舍，周边的人还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至此，这件事才算是完结。偷窥男是高三的，别说什么高考压力大，高考可不背锅。
此次殴打事件在高二学生之间传开了，陈剑成了惩恶扬善的好小子，老师没有找过陈剑，也许偷窥男没敢跟学校打报告。
这件事后，直到暑假，李林都没有出过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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