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012
洛恩对伊利斯的一切都充满兴趣，其中唯一的例外是他的同类：人。
暴风雪对这件事并不意外，只是不知道洛恩是因为不喜欢人类才演变成这个性格，还是因为不擅长社交所以才渐渐对人类失去兴趣。
洛恩从没有对其他人有过彰显恶意的行为，暴风雪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还是对比而言：能让洛恩驻足的东西五花八门，无论是他最爱的图书馆，还是伊利斯的名胜古迹，或是街边富有设计感的门牌、路标，不知名人家窗台上的瓷器，垃圾桶上的涂鸦，建筑外的旧楼梯，街头摇摇摆摆的胖鸽子，街角院子里的大狗。
相反，洛恩对人类的兴趣是极其微弱的，通常直接无视，不会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在洛恩眼里，一群人和一个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暴风雪有时候会感到疑惑，洛恩对俊男美女也完全没有反应，仿佛他们在他眼中通通自动隐形。暴风雪觉得，人类是视觉动物，即使洛恩不主动投去目光，余光也还是能注意到他人魅力的——作为一名对人类外貌颇有研究的资深猫猫，暴风雪对此很有经验。
不过，洛恩这个性格，也不必指望他和人类正常谈恋爱。
洛恩的全然无视也有一个例外。
他似乎对长发、气质绝佳、一看就很有故事的中年男性有种…特别的敏感度，暴风雪和洛恩一起出来玩的这段日子里，一共目睹了两次洛恩破天荒观察其他人类的事件，目标都属于这个类型，这很难不让猫多想。
当然，洛恩的观察短暂且隐晦，和目标擦肩而过数秒后才悄悄回望，然后立刻收回目光，装作无事发生，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暂缓脚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又隐蔽，也就只有一直关注他的暴风雪能识别出来。
暴风雪没办法也没有立场向洛恩询问这件事，再加上洛恩自己也没有主动解释过，这就成了暴风雪心里一个难以破除的谜团——洛恩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吸引猫了。
这次，洛恩极为罕见地坐在路边观察人群，虽然看起来只是在放空大脑，视线都没完全聚焦，这稀有场景还是让暴风雪感到好奇。
暴风雪就在不远处蹲着，洛恩竟然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发呆得非常入迷。暴风雪简单观察分析了一下洛恩少数目光转变的情况，企图得出更为劲爆的结论。并无收获。
几分钟后，洛恩终于余光发现一团白白的东西动了动。
他警惕地调转视线，然后就看到大白猫冲他颠颠小跑过来。今天一直在稀稀落落地下小雪，如果暴风雪一直不动，洛恩的余光大概真的会把他当成一只雪球，名副其实。
看到暴风雪的身影，洛恩原本漠然的神色中染上一点笑意，他张开怀抱任由大白猫一个冲刺扑进来，然后用手帮怀里的猫拍掉身上的落雪。
暴风雪也拍了拍洛恩的前襟，作为打招呼的方式。善于交际的馆猫不确定洛恩之前心情如何，不过他确信，自己的出现为对方带来了好转，这就足够了。
“喵！”既然心情不错，那就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吧。暴风雪眼睛亮亮地看向青年。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来喜欢的二手书店打探情况的初衷。
“你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洛恩摸摸白猫的脑袋，小声问他说。
“喵！”暴风雪努力地忍住自己想要点头的冲动。还好他是一只混迹人类社会多年的成熟猫猫，不会轻易暴露自己与人类无异的智力和思维。但他心里无疑是惊喜且满意的：自己和洛恩可真是心有灵犀，或者说洛恩单方面很懂猫语。
洛恩自己给自己提问之后，又沉默下来，像是打算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又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透露太多，这种看似无来由的犹豫拔高了暴风雪的期待值，白猫一副很耐心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琥珀一样的漂亮猫瞳倒映着青年的模样。
“我…在等人。”洛恩说出口的刹那就后悔了，自顾自地摇摇头，严肃纠正道，“也不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而且他出现的概率很小。应该说，我在找一个人。”
“嗷。”暴风雪保持着可可爱爱的专注表情，回应他道。好奇心爆棚的大白猫又“喵喵”两句，大致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找他呢？当然，洛恩绝对没法领悟他的真正意思。
“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洛恩所答非所问道，眼中显出几分无奈，“他很喜欢这家书店。我今天没什么事，天气又好，就想在外面坐一会儿，体验一下伊利斯的风土人情。”
“喵。”
洛恩又在转移话题，每次暴风雪觉得自己要接近对方秘密的时候，对方都会突然转移话题，仿佛有些事情甚至不能对着一只猫说出口。不过，洛恩在找的人品味还不错，暴风雪对此莫名满意：他也很喜欢这家二手书店，可以称得上是他最喜欢的书店之一。
“要和我一起找找看吗。”洛恩把暴风雪揽在怀里，再次把目光投向远处的行人，“雪球，网上有人说，你是一只能带来好运的猫咪，能不能请你把好运也分给我一点？”
“喵。”暴风雪表示：当然可以。
大约在这个时刻，暴风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即使一人一猫共处了好几个月，即使暴风雪看起来是个非常能保守秘密的对象，也没法做出任何评论或批判，即使洛恩是个喜欢把动物当成树洞释放自己倾诉欲的人，暴风雪对这位突然出现的青年的了解还是非常有限。
洛恩和暴风雪聊天的话题很随机，和普通人对宠物的态度不完全一样。从暴风雪的角度来看，洛恩更像是个性格怪异的人在对着一位虚构出的好朋友倾诉，除了正常互动以外经常自言自语，他只会说自己想说的。
暴风雪毕竟是一只猫，谈不上什么尊重不尊重，洛恩的语气一向平稳，不会吓到他。有些事情是洛恩自己也不想说的，或者觉得没必要说出来的，这些话题在暴风雪那边就成了无法填补的空白。
暴风雪有时候会暗自感慨，洛恩还不如把他当作一只猫。
不过，自从和洛恩“第一次”见面开始，青年惊喜落泪的形象就已经深深留在暴风雪脑海中，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对方当成普通人，更没法抑制自己想进一步探究的心情，尤其是在洛恩每天都出现在图书馆的情况下。
如果洛恩一直拒绝和人沟通，暴风雪恐怕永远都不能了解到一个真正的洛恩。洛恩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似乎没有人能进入他的世界，一只可爱的猫咪也不例外。
暴风雪这样想着，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和自责。
他是一只贪婪又恶劣的猫咪，总想着去窥探别人不愿提及的过往经历，不惜用纯良的外表一再主动接近对方，在没有获得允许的情况下悄悄聆听对方说出的话语，企图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即便如此还不满足。
幸好洛恩没有对他透露出什么秘密或是隐私，都是些鸡毛蒜皮、信息含量有限的闲聊式对话。
洛恩注意到暴风雪的走神：“怎么了？”
“喵。”我没事，就是有点抱歉。暴风雪唯一的补偿方案…当然是继续陪伴他的新朋友，暂且搁置自己的好奇心。
一人一猫坐在长椅上，无声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过客。
暴风雪觉得，那天，他们在书店门口坐了很久，久到…他都有点饿了。
洛恩除了和暴风雪说话的时候，全程保持着那种专注又游离的状态。
暴风雪也没法确定，他真正的目标是找人还是思考人生，还是抱着浅淡的希望思考人生。总之，洛恩的状态是非常平静的，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失落，暴风雪有点怀疑，他最初觉得洛恩看上去有点孤独，不过是下雪天对方独自在街边发呆这一场景带来的错觉。
他们最终当然是没能找到人。
洛恩对这件事没抱什么希望，至于借幸运的事，更像是一种玩笑和客气话。他对最终的结果也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接受了结局，之前不过是在等待某种惊喜或是奇迹的发生。
黄昏之后，天逐渐黑下来，洛恩站起身来，和暴风雪一起慢悠悠地返回图书馆。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洛恩垂下视线对白猫说道。
一人一猫一步步走到铺着青色方砖街道的尽头，洛恩脚下微顿，倏然回望：二手书店门口的老式灯散发出暖融融的橘黄色的光，和路灯的暗黄色全然不同，在距离和天气的影响下一闪一闪，像是跃动的火苗，又像是一座灯塔，坚定而温柔地屹立在原地，仿佛永远不会改变。
洛恩微微抿起唇角，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和暴风雪一起走进一条小巷，把灯火通明的街道甩在身后。
暴风雪发现，洛恩果然还是有点在意的。
对人类毫无兴趣的洛恩，原来也有在意的人。他会愿意和那个人成为朋友吗？
而暴风雪，不过是图书馆的吉祥物，洛恩最喜欢的地方的一种传统元素，一只可爱又亲人的小动物而已。
暴风雪有点羡慕那个洛恩想要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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