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记忆

于是，在这一天的最后，猫还是被奥特战士抱回了他的房间。未来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一室黑暗顷刻被昏黄的灯光点亮。窝在他怀里的猫忍不住探出头，好奇地打量起来。

        房间十分干净整洁，说实话，有点过分整洁了。客厅内仅摆放着基地统一配备的桌椅，并没有过多的私人物品。移步进入卧室，唯二的两件家具也不过是窗边的单人床与靠墙摆放的沙发。

        与其说是生活的空间，倒不如说这里只是奥特战士驻守地球期间临时借住的场所。

        说不清是因为奥特战士们都是这样的生活作风，还是未来本身并没有将这里当作是“家”。但无论如何，眼前的景象明晃晃地昭示着未来身份的不同。

        他不属于这里，终归还是要离开。

        即使她可以跟随他而去，双眼仍是被这一幕刺得生疼。某个瞬间，心里骤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想要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想要让这里充满生活的气息，想要在他的世界里留下她存在过的痕迹。

        “很抱歉，小星——”

        小心地把猫在桌子上放好，未来蹲下身，格外专注地凝望着她小小的身影，眼中略微含着歉意。

        注意力被唤回来，猫转过半个身子对他歪了歪头。

        “因为小星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单独分配房间，所以只能委屈小星先住在我这里了。”

        这样子吗。

        摇摇头示意青年不必如此，她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未来对她笑了笑，随后转身抱起床上的被褥向对面的沙发走去。

        愣了一瞬，猫急得前腿一跃从桌子上跳下来，在未来因为震惊而瞬间睁大的瞳孔中轻盈落地，转眼间化作了少女的模样。

        快步走上前抓住青年的手腕，星看着他，语气略带急促：“未来这是要去哪？”

        刚才那一刻奥特战士吓得差点扔了被子伸手去捞猫。深吸一口气，他注意到少女的不安，转过身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当然要留给小星，我去旁边的沙发睡就可以。”

        况且，睡眠对于奥特战士来说虽然重要，却也不是必需。他只需要充足的光能量便可以补足战斗的损耗；可是对于小星来说，即使恢复了外星人的身份，还是会更习惯像人类一样睡觉的吧。

        “不用这样，这本来就是未来的房间，我去沙发睡。”

        少女不赞成地摇头，伸手想要取下青年抱着的被褥，却在视线对上对方认真看过来的眼神时突然就不自觉松掉了手上的力气。

        未来的眼神无比明亮，深藏其中的某种情感仿佛不灭的烈火般熊熊燃烧。恍惚中她好似被那样炽热有力的温度热烈地拥抱，不自觉地深陷入对方那熨贴而缱绻的温柔之中。

        “小星对我很重要，是我非常在乎的存在，所以想放在身边一直可以看到的地方好好照顾。”

        奥特战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软，出口却是字字千钧，在她心上落下滚烫的烙印。

        “更何况，小星答应过再也不离开我的。”他扁扁嘴，突然就有些委屈了。

        怎么又说这种让人难为情的话。

        星红着脸迷迷糊糊点了点头，未来立刻开心地笑着把被褥扔在了沙发上。回过神来仔细想想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她答应过不离开和谁睡沙发有什么关系呢？思来想去没有答案，她皱着眉头扫了未来一眼，收回了心里一闪而过的狐疑。

        梦比优斯这么单纯的猫猫肯定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喽。

        未来背对着少女，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小星一向对他心软，这次果然还是妥协了呢。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离开自己了吧。

        没什么事情做，星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未来收拾好沙发，紧接着从外面的柜子里给她取来一条小毯子铺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她靠着床沿坐下，忍不住问他。

        “未来就这样把我带回基地……不担心会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拟态成无害小动物的尚不确定来历的外星生物，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守护地球的奥特战士带进了人类的防卫队，怎么看都很不靠谱的样子，连她这个作为事件主角的外星人本身都忍不住替人类担忧起来。

        “小星本来也很舍不得离开这里不是吗？”

        未来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明亮眸光中充满的笃定与信任直接将她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嘴边：“我认识的小星，是会奋不顾身站出来保护大家的无比耀眼的存在。不管小星是什么身份，我和guys的大家都相信，曾经那样努力保护大家的小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大家的事。”

        停顿了一下，他轻声补充。

        “更何况，有我在这里。”

        他相信她，无论是作为日比野未来还是梦比优斯奥特曼。然而退一步讲，即使最后她真的做出了某些不好的事情，不管是否出于本心，还有他在这里，作为地球与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他都会一力替她承担。

        所以，不要害怕。

        听懂了年轻的战士话语里的未尽之意，少女眼中骤然浮现出动容的情绪。注意到气氛过于沉重，她眨眨眼，敛去眸中的水雾，有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那么，未来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吗？”

        奥特战士闻言皱起眉，仔细回忆着只见过一次的少女本体的样子。当时见到的瞬间便感到十分陌生，此时和过往的经历细细对比，确信那确实是他从未见过的种族，于是有些挫败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也没有从宇宙警备队了解到过。”

        “这样子……”少女失望地坐回原地，垂眸不语。

        “难道说，”未来微微睁大眼睛望着她：“小星自己也还是不知道吗？”既然变回过本体，总该会有某些感应吧。

        “嗯，”虽然难掩失落，她还是点点头：“觉醒回本体的那一刻，其实想起了丢失的记忆，和作为人类的记忆融合后才找回了完整的自己，所以后来并不像一开始得知自己不是人类时那样震惊。”

        “诶？”未来急切地站起身：“那么，找回的记忆中有什么和身世相关的线索吗？”

        少女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后似乎微笑了一下，随后慢慢转过头看向青年：“完整的记忆其实并没有很长，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与那段时光相比，我作为人类生活的时间似乎更丰富多彩一些。不过，如果未来不会感到无趣，我会把这些都毫无隐瞒地讲给未来听。”

        记忆真正的起点，是宇宙漫长的永夜。她似乎在宇宙中毫无目的地漂泊了很久，远在她诞生意识以前。不过，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真的太久，记忆深处便依稀残留着些许清浅的印象。

        直到有一天，某个声音闯进了寂静的世界。身体似乎被轻柔地拥抱住，终于在无止尽的漂泊后落到了实处。那是在她生命的最初第一次体会到何谓爱与被爱。

        “愿她如亘古不灭的星辰般在永恒的时光中熠熠煌煌，璀璨如初。”

        “我们的女儿，就命名为，星。”

        彼时正处于幼年期的她并不懂得这两句话给予了她多么美好的祝福。她被赋予了名字，由此便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渐渐能够感知这个世界。接纳她的似乎是两位宇宙中的流浪者，亲密的爱侣唯独缺少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不久后便在旅途中遇见了被群星守护着的她。于是从那一天开始，一个人的漂泊变为三个人的流浪。她在连话都不会说的懵懂时期被母亲抱在怀中细心呵护，见证过无数族群的新生与消亡，见证过无数星辰的辉煌与陨灭。

        可是，这样平静的流浪岁月最终还是被打破了。在某段旅途中，他们遭遇了一群贝蒙斯坦的围攻。母亲在抵御时被一只贝蒙斯坦偷袭，被迫撒开了手，她就直接掉了出去。

        星回想着那段丢失已久记忆的末尾，一只鸟形大怪兽向落单的自己俯冲而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欲念。就在它即将得手的前一秒，她却突然像是被卷入了什么漩涡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在猛烈地旋转。在那里，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仿佛消失了，眼前的战斗迅速淡去，最后消失在眼前的，是母亲急切而悲痛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旋转停止，她似是被什么抛了出去，在空中无尽地坠落。记忆的最后，是地球洒满星子的深沉夜幕。

        “好像是身体的保护机制，我在坠落到地球上时便直接拟态成了这颗星球上主体生物的模样。”

        现在回想过去，可能也是因为受到过度的惊吓，便自己选择性地遗忘了那段记忆。

        “然后，我就被秋田奶奶发现并捡回了家。”

        话落一室寂静。

        “竟然是这样的过往吗……”从头到尾认真听完了少女的讲述，未来清澈的眼底浮现出某种复杂的情绪。他望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最后却只是抿了抿唇，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真好啊，原来小星一直都是被爱着的。”

        “嗯？”刚刚从记忆中抽身，就听到奥特战士这样的感叹，少女有些不解。

        “小星曾告诉过我，以前经常会因为自己没有父母而感到难过。可是小星其实是有父母的呢，即使并不是亲生父母，却也曾经同行过这么久，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啊。”

        未来在替她感到高兴。她垂下头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幸运。

        是啊，是这样呢。幼年时期有父亲与母亲的呵护，坠落到地球后得到奶奶的悉心照料。而现在，即使他们都已离我远去，她还有guys的伙伴们，还有未来的陪伴。

        所以，即使现在孤身一人，我也从没有真正的孤单过，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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