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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假公济私


周世仁一事,既非贪官污吏、也非通敌国奸,便没有移交监察司,而是按照皇上旨意押进了大理寺。

        如此,江婳便稍稍宽了心。没落到裴玄卿手上,证明皇上如她想的那样,意图保下周世仁。

        亦如她想的……二人之间有些密不可分的缘由。

        登基八年,皇上几乎都在致力于推翻太后立的政法。

        去太医院比试时,江婳曾偷偷溜进内室,翻过皇上脉案,单论身体状况,虽因殚精竭虑而比同龄人衰老,却没有生过重病。

        那么,力保一个太医,就尤为可疑了。

        “想什么呢?”

        素手探上发髻,裴玄卿将窗口飘落的绿叶取下,食指轻轻刮过玲珑鼻尖:“他的家产已系数清查,我请示过皇上,本金与利息合该归你所有,得去一趟户部完成转让。”

        说着,他欺身将双手环过来,欲抱她上马车。江婳按下,一脸严肃:“我想,有必要对太后进行验尸。”

        裴玄卿的手僵在空中,他怀疑自己在幻听,睁圆了眼问:“你再说一次?”

        “我需要验太后的尸——”

        “咯吱”一声,他仰倒似的退坐到旁边椅子上,凳脚都滑出了几步。裴玄卿捂着额头,面犯难色:“莫说是验尸,便连每年祭拜,也只有皇家宗室能接近地宫、且不得靠近……”

        江婳忽地站起身,软着身子扑进他怀里,央求道:“我知道这很难,可我怀疑当初太后突然身死,是周世仁帮着皇上……唔!”

        裴玄卿捂上她的嘴,嘘声后,静听周围有无脚步声。又起身关好门窗,才回屋来在她脸上拧了一把:“这话若让人听见、传了出去,我决计保不住你的!”

        “抱歉,下次注意。”江婳拍开他的手,凑到耳边低语:“他德行有亏、医术不精,除了这件事,我实在想不到对皇上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刚回家那会儿,江婳就被他追问过关于周世仁的事,只好嘻嘻哈哈地打马虎混过去。见她不愿多言,裴玄卿也没强求。可稀里糊涂地就让他帮着验尸太后,似乎的确过分了……

        想到这,江婳惆怅地伏在他肩上,叹了口气:“罢了,我再想想办法。”

        裴玄卿讪讪发笑,捏起江婳下颌:“你能有什么办法?这事,我会记着,尽力找找机会。但这机会在何年何月,就真的没有准头。如此,你可会嫌我无用?”

        “怎么会!”江婳本想摆正身子以示敬意,奈何人家指尖有力得很,脑袋愣是动弹不得。挣扎无效,还被当作“不愿与他亲近”,索以强行的吻。

        是被欺负狠了。

        待他觉得尽兴,才送了手上的劲,江婳大口大口地呼吸,抚着胸口:“我知道这事极难,待事成那日,我一定告诉你真相,可好?”

        裴玄卿正欲作答,倏地脸色一正,眼神瞥向院中。她循着望去,不久后果真响起脚步声,不由得感叹:她嗅觉比犬灵敏、裴玄卿警觉比鹰更甚,简直天作之合。

        管家敲了三下门:“主子,姑娘,有位女子牵着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姑娘,在门口求见。”

        江婳顿时起了身,奶呼呼地戳着他的肩:“怎么回事,朝廷命官合衣无情,母女二人上门认亲?”

        裴玄卿气出了笑,难不成他淋过雨,就大晴天里也要黑着心给别人泼一盆水?

        “不认识,赶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逗趣着,忽地都静了下来,大眼瞪小眼。

        “等等,感觉这段时间忘了什么……”

        “的确是,又想不起来。”

        半晌,裴玄卿一拍桌子:“那是不是周夫子和你妹妹?”

        教了大半辈子私塾,周夫子还没见过将孩子扔进书院,就不见人的。于是同两人说教了半晌,直到他们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保证绝对没有弃养,才嘟囔着离去。

        伤好后,又是跟裴玄卿因心意的事闹别扭,又是忙活着写状纸、造伪手稿,忙活得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个妹妹,寄养在书院。

        直到今日,小女孩想姐姐想得心切,夫子才送她回家。而福宁街只剩下婢女仆人,大坏蛋带着姐姐搬进金玉盘了。

        在她眼里,姐姐永远是没有错的。即便没有及时接回她,也定是被大坏蛋胁迫了。这会儿,她眼神愤愤地盯着裴玄卿,坐在中间的凳子上将二人隔开,悄声问:“姐姐,他把你关起来了?”

        以裴玄卿的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地,噗嗤笑出声。对上妹子不悦的眼神,只得强压着收住。

        江婳挠挠头,支支吾吾地开口:“阿妁,如果说,你多了个姐夫……”

        一口脆糖酥停在嘴边,江妁脖子猛地前伸,咽下满嘴糊糊,瞪着眼问:“你、你们?姐夫?”

        在家乡时,隔壁婶子家的妹妹来玩儿,便称呼大叔做“姐夫”。那……是不是意味着姐姐以后像婶子一样,跟这个大恶人住一间屋子、睡一张床!

        江妁回身打量着姐姐,唔,头发乌黑发亮、皮肤吹弹可破、唇红齿白,脸颊微微圆润,身上穿着她叫不出名字却一看就昂贵无比的料子。

        除了唇上略带红肿,看起来过得极舒心,没半点被欺负的样子。

        她好奇地凑近问道:“姐姐,你的嘴巴怎么啦?”

        江婳面上的红从侧脸延伸到耳根,艳欲滴血般,掩着唇道:“没事,被狗咬了。”

        “可是都发肿了,是带毒的野狗么?”

        她记不住江婳平日讲的“野狗口水中带哪些有害之物”,总之有毒就对了,嚷嚷着叫姐姐赶紧敷药。“野狗本狗”抱着臂旁观,煽风点火:“不必,反正每日都咬,她早就习惯了。”

        闻言,江妁“哇”地一声大哭出来,这府里虽然富庶,却每日都得挨狗咬,姐姐太惨了。

        哭起来便难哄,江婳将脚伸到桌下,狠狠地踩了一下,还碾着转了几圈,瞪着他:多大人了,还故意惹哭小女孩。

        没成想,这厮微微屈身,修长的手臂一把捞起玉足,锁在自个儿腿上。倚着靠背,笑容得意。

        猫儿敢反扑,得狠狠挫了锐气才好。

        指尖在脚踝打圈按捏,酥酥麻麻的,即舒爽,又极尽暧昧。小动作藏在铺桌绸缎下,他不断挑衅着江婳“一身正气”的形象。

        一贯知晓他强硬又脸皮厚,江婳哄着怀里妹妹,抿起唇,下巴那处的窝儿更加明显,浅浅惹人怜。一双水灵灵小鹿似的眼睛眨巴,扑簌着睫毛,眼神恳求:裴大人手下留情。

        软娇必杀技专克铁面人儿,裴玄卿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她才能哄着江妁多用了些糕点,又带回房去睡午觉。

        五月底的太阳初露毒辣之象,好在院里头有山有水有风吹过,江婳用纸和竹熏过郁金香、制了风车,放在窗前。当风穿堂过,便会带动风车,将夹杂着芳香的微风送进屋里。舒适惬意、沁人心脾。

        省了手扇的功夫,哄睡便轻松许多。江婳在她软乎乎地面颊上亲了一口,掖了被子,掩好门离去。

        回廊转身,远远便看见熟悉的紫衣身影在闭目小憩。裴玄卿今日也不知怎地,早起一丝不苟地梳了个高马尾,足足照小半个时辰镜子。一下子满意、一下子面有愠色。恼着拆了,恢复了从前墨发披散的模样,又耍性子似的再挽起一半。

        最终,成果就是现在这般,半高马尾、半散着。

        江婳脚步轻悄,坐在廊下一处,撑着下巴欣赏着独属自己一个人的美男子。

        他在马尾上坠了两条银绳,穿着薄薄的碧玉髓,少年感十足。但颈后的黑发顺着肩,散了些到身前,又颇有画卷上仙家道长的模样。

        细细碎碎的日光穿过回廊上的紫藤花架,斑影洒在他发上。江婳忽地觉着,厄命阎王周身竟染上了一丝神性。

        一朵小花摇曳着、落到裴玄卿额前,顺着光洁的山根滑下。染上花粉,他耸了耸鼻,打了个喷嚏,听见不远处女子偷掩的轻笑声。

        小睡将醒,他抬手,慵懒地眯起眼:“江婳,过来。”

        清脆如山涧活泉淌过,悦耳叮咚。

        江婳蹦跳着靠近,轻轻坐到他身侧,伏进怀中,沾沾自喜:“她入睡得很快,我就说吧,这个风车很有用的。”

        他颔首默认,薄唇轻轻贴在心上人的额前,笑中隐隐有狡黠之意。

        “别光想着哄她睡觉,也得补上功课才是。我方才翻了她书袋里的课业,简直一塌糊涂。”

        “怎么会!”一提起妹妹,江婳浑身的娇怯模样就散得干净,双手叉着腰来回踱步,匪夷所思:“从前虽没有女子私塾,我得空时也有教过她习字。不至于会……一塌糊涂吧?”

        裴玄卿摇摇头:“能识字远远不够,遣词造句全无章法,比不得同龄人。江婳,如今周夫子那边课业太轻松。我想着,再请个女夫子,下学后加课,如何?”

        江婳还在考虑呢,他补充道:“况且,于长姐同住一屋,没得助长了怯懦之气。日后出嫁,恐撑不住一家主母的位置,还是住到隔壁院为好。”

        这下,她敏锐地嗅到了什么。

        占用下学时间、挪到别院居住。这家伙,居然借着为阿妁好的名义,假公济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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