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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赝不胜正


“若不是周太医贪得无厌,我确实没法子。”

        她将书翻到最后两页,摊开递给內监:“皇上明察,妇人产子,十个里头便有两个难产身亡。周太医自回京后,可有推行任何关于剖腹产子的方法?”

        手稿上誊了十来页的内容,被周世仁缩减成短短三行,意在记录他的卓越成就之一。可江婳多以绘制为主,大抵是他没亲身经历过,怕以文抄录时写错了,因而只记载“某妇人有孕在身,因疫病而体虚乏力,吾曾剖腹取婴再缝合,母子平安。”

        皇上日理万机,自是记不得。內监及时应声:“回皇上,去年容国公府的二夫人遇上难产,那时请求御医相助,周太医便在其列。后来……针药没能救回来,母子俱亡。”

        周世仁颈下的衣裳逐渐皱了起来,身量不再笔直,初现老态,喉间也开始沙哑:“皇上,二夫人何等尊贵,岂能以民间法子剖腹,若出了差池,下官哪里担待得起。”

        此话一出,隐匿在帘后旁听的太医们心思各异。与他蝇营狗苟、善于钻研之辈自然觉得有理,可真正想进太医院精益医道的,却对此嗤之以鼻。

        若产妇还要分个三六九等,谈何医德。

        江婳胸有成竹,立刻朝裴玄卿点点头,回身道:“皇上,民女猜到周太医会有此说法。这几日寻遍盛京,找到两只胎儿过多、生产时会有极大困难的雌犬。就请众太医见证,民女与周太医分别为它们助产。您与公主,暂且回避为好。”

        顿了顿,乌溜溜的杏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和颜提醒道:“周太医,请务必保母犬与幼犬尽数平安,否则,民女便要怀疑这书的真实性了。”

        论及针灸用药,周世仁的水平绝不在她之下,更何况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将此书背得滚瓜烂熟。唯独实践,是他不敢、也不便做的。

        皇上万万没想到此女准备得滴水不漏,现下哪能再驳裴玄卿,只得同意他们前往太医院进行。

        “周太医,别发呆了,请吧。”

        江婳笑颜盈盈,纤白玉手摊开。他唇齿阖了又张,上下牙碰出了轻微声响。似是想与皇上说些什么,可皇上目光久久都没落到他身上,周世仁只得强撑着,跟在內监身后,去往太医院。

        裴玄卿跟在最后,忽地被皇上叫住。待到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皇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朕以为她是个软和善良的性子,没想到这般不依不饶,先前倒是看错了。”

        “软和?皇上误以为的,是软弱吧?”

        裴玄卿失笑,自打她满身狼狈地被关进黑屋却保持理智、试图分辩起,他便知道,江婳是坚韧勇敢的。

        再到崖下搭救,她大可自个儿先跑、保住那一筐维持生计的草药,却还是颤颤巍巍地撑起他,有意避开伤口。

        后来,她说着去“想办法”,裴玄卿打心底觉着,她不会再回来。这些“你等着,我找人来救你”的戏码,他在办案时,不知见了多少平日称兄道弟、夫妻情深之人演过。

        她会以德报怨护他回京、会感同身受替何翡求生路、会在重伤之际握住他一截小指,啜泣着说“不要记仇”……种种的种种,让他讶异,世上真有这般纯善之人。

        可饮酒闲谈时,江婳也曾说:“不能自保的善良就是软弱,我不想像个废物一样连累身边人。”

        眼尾的红让这双凤眼看起来妖邪异常,他的话比冬日里檐下的冰锥还冷:

        “我以为,当上梦寐以求的九五至尊,便不必再让儿女受欺辱,才有所期待、将她带到御前。没想到啊……这回,又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你放肆!”皇上大怒,老态的脸上有浅浅沟壑纵横,随着他起身而动了动:“天底下哪有儿子为了女人,这么跟老子说话的?朕看她是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骗你心软!”

        诚然,江婳那些撒娇卖乖,他看得出、也次次受用。但到了紧要关头,她没有一回是手足无措等他想法子的。

        便是这次,若全信了他的话,真当皇上铁面无私而没留后手,这个大亏就吃定了。

        他不屑地嗤道:“皇上,难道世间女子皆该以平庸软弱、对上权者唯唯诺诺为德?太后还政前,中州亦是国泰民安,半点不输先皇当政时。可朝堂、民间仍处处诟病,只因她是女子。”

        象征着皇权的头冠因行走得过快而晃落,皇上颤着脚步走到他跟前,高高扬起手。

        耳边的风刮起额发,裴玄卿唇角流出一丝血,面颊鲜红。

        皇上暴跳如雷,没了半分沉稳庄重的帝王之态,几乎手脚并用的指着他的鼻子骂:“逆子,那毒妇如何能与先皇相较。她……她蛇蝎心肠,让朕十几年在太子之位上如履薄冰。老了还把持朝政,朕这个皇帝当得像个笑柄,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她,朕才不能认你们母子的!你、你该跟朕一心,恨不得食她肉、啖她血啊……”

        裴玄卿抬手,擦去唇边红迹,将嘴中咸腥的血咽了回去。

        对他存有一丝温情,是娘亲的希望,也是自己的错。

        他从没变过。

        不能认妻儿、听皇后差遣,都是因为他想坐上东宫太子位,如何能怨到别人头上。

        裴玄卿替新旧两任皇后悲哀、替娘亲悲哀,她们都成了皇家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而最让人可怜的,竟是看似赢了一切的皇帝。

        那苍老的外表下,内里早被王权腐蚀透了、烂成臭泥。比起他,裴玄卿觉得自个儿杀出的血路干净极了。

        或许将来,太子、桓王晋王也会重蹈覆辙。万幸,他是个不配认祖归宗、写入玉碟的外室子。

        “微臣还要去太医院观摩,告退。”

        皇上伸手,将将碰到那扬起的袖摆,它便随着主子的大步流星而逃开。皇上合上手心,什么也没抓到。红肿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怒斥道:

        “朕许你爱一个女人,但绝不允许你爱到昏了头!你若再为了她说这些悖逆的话,朕就杀了她!”

        裴玄卿怔住脚步,回过神。皇上只以为他要吓得求饶,就如那日求药一般。站直了身子,面上泛起胜利者的笑意。

        然而,那浑身笼罩着日光的身影,只冷着脸,微微倾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好啊,请便。”

        “你说什么?”顷刻,皇上以为自个儿幻听了,重复了一次:“朕说,要杀了她,你没听到吗?”

        裴玄卿双手摊开,笑道:“您是天子,生杀予夺不过一句话,微臣哪里拦得住呢?只是,她若身亡,还请皇上备两副棺木,好留一副给您的第一个儿子。”

        宁可同死,也不因难言之隐生离,是他与江婳早就达成的共识。

        纤长挺直的身影大步离去,皇上腰间慢慢塌了下去,顷刻间,像又苍老了许多似的。眼前模糊起来,那身影看得不大真切。抬手想去抓时,它已融入日光里,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点,后消失无迹了。

        老者瘫坐在递上,喃喃自语:“黑衣裳怎么变得跟太阳一个颜色呢……月娘,他、他不像我了……”

        虽是用来一分高下,江婳也不愿伤及无辜,自个儿先顺利给雌犬生产、缝合完毕,才让周世仁开始,她在一旁看着。

        众太医亲睹了此法,只觉得惊为天人。中州向来以针灸辅佐生产,从没人胆大包天,敢剖开产妇的肚皮。

        后想着,医者多为男子,也实在不便,对周世仁的话,疑心更重了几分。反倒钦佩起江婳来,真心期盼着能多些女大夫,好治疗妇人之症。

        周世仁装模作样的给刀喷上酒、过了火,握在手上久久未发动,江婳啧啧地摇头:“周太医,还好民女找的雌犬在预产期内又没立刻发动,否则,你耽误的时候,子犬早就闷死了。”

        “你住嘴,本太医自有判断!”

        他颈间都是汗珠,与早上那个镇定自若地君子截然相反。江婳努努嘴:“我倒想安静呢,可你拿错刀了,不得不说啊。”

        周世仁定睛细看,没看出哪里不妥,以为又是江婳在设套让他钻,不打算搭理。然而她兀自抽走刀,举着自己用的那把,给大家展示。

        这么一对比,两把刀虽然大小外观几乎一样。但江婳所用的,刀尖更为锋利,便于破皮;而他所持的,最锋利之处是刀刃,易于切割。

        太医们目光异样,周世仁觉得脚下有些站不稳,强行定神,接过江婳那把,嘴里强撑:“我一时看错罢了,江姑娘也不要太咄咄逼人。”

        蓦地,刀即将触到雌犬肚皮,再度被抽走。江婳挑眉道:“周太医,不同活物间,或能以血液传播疾病。《疫病杂症论》里写得明明白白,你怎的忘了重新喷酒过火?”

        “我方才只是在找何处开始为佳,并未动手,你急什么?”周世仁夺过刀,凶狠之色逐渐浮出眼底。他不敢再看同僚们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再给刀消毒。

        安阳方才闻见血腥味,已熏得吐了三回,这时坐得远远的,以帕掩鼻。她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只依稀看得周世仁状况不太好,还未开始就落了大下风,犹疑道:“他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抄那村妇的?”

        婢女安安静静地扇着扇子,未答话。但凡是个明白人,心里都有答案了。为免公主发怒,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哄着:“还未分出胜负,公主耐着性子再等等。”

        “哼,若真是抄的,岂不是害本宫跟着丢了大人!”安阳一把夺过扇子扔到地上,烦躁地踩了几下:“扇扇扇,头发都吹乱了。他要是害本宫吃闷亏,本宫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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