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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江豢没开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切成夜间模式,一手挡着屏幕光按开手机。

        哨兵对光线的敏感度不低,按理来说这点亮度已经足够把风满袖叫醒,江豢耐心地把张慕阳给他发来的那一长串汇报看完,他肩膀上的风满袖还是没有醒来。

        就如同风满袖所说的那般,排查监控没有半点结果,他们哨兵对这种‘被观测感’相当敏感,总能分辨出监控死角,游走在充满摄像头的社会边缘。

        不过没有线索也算线索,至少证明了凶手的确是个反侦察能力很强的哨兵,是和江豢他们一样的科班出身。

        只要是在琅市生活过的哨兵,必然会在琅市留下生活痕迹,血鞋里的确残留了少许可能是凶手的dna,此时尚在比对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结果。

        江豢只有左手能动,一只手艰难打字,苦口婆心地劝张慕阳和其他人排好班,别太激动了,能休息尽量休息一会,这任务不是多加会儿班就能有结果的那种,身体更重要。

        张慕阳跟江豢的时间不算短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跟这种恶性的s级任务,小孩一直没睡,见江豢给他回了消息,忙打了个电话过来。

        再按掉也来不及了,张慕阳的电话吵醒了江豢肩膀上睡着的风满袖,男人漆黑的眼珠还是迷茫的,咕哝了句什么,显然还没睡醒,像只黑猫般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脸。

        然后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暌违三十年的前男友在我肩膀上撒娇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尴尬多少是有点尴尬的,被前夫枕在肩膀上睡了几个小时这种事情放到谁身上不尴尬?

        以前的风满袖从来不觉得拿江豢当抱枕是什么大事,枕了就是枕了睡了就是睡了,江豢被躺累了就把风满袖往旁边一推,风满袖根本不会醒的,继续睡,说不定什么时候睡一半再蹭回来,再往他怀里钻。

        这一秒江豢其实多少有点心酸。两个人分是分了,可小动作小习惯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风满袖是哨兵,哨兵对谁的接近都挺敏感的,唯独江豢是个例外。

        在他俩还好着的时候,用风满袖的话说,那就是江豢的心跳声是最好的催眠剂,希望江豢能好好保持心脏健康,不要心律不齐。

        那时候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和风满袖走到今天。

        江豢到底还是那个宠辱不惊的江豢,他看也不看风满袖一眼,淡定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窗。

        虫鸣音一下子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里满是雨后那点潮湿又清新的味道,独属于夏夜的热浪涌进车里,吹散了那点空调的冷意,也吹散了他们两个之间那点不可言说的暧昧不明。

        江豢能感觉到风满袖的目光在他的衬衫上不停地游移,然后问了句什么,嗓子太哑,江豢没听清。

        不过耳朵没听清不代表不能意会,江豢想了想刚才在手机上的时间,点点头道:“你的推测没错,大概四个小时吧。现在还不到十二点。”

        老校长给的名字叫关海,按年龄算已经年过半百,是一名登记在册的琅市向导。

        江豢和风满袖一前一后地找到关海所在的那层楼,怀揣着扰人清梦的罪恶感卡在半夜十二点整按响门铃。

        那边答话很快,喇叭里很快吧嗒一声,有男声说:“哎这就来,等稍等。”

        单元门自动弹开,有衣着干净儒雅的男人亲自下楼迎接,中年男人戴着无框眼镜,一见他们就笑了:“老校长说了你们要来,走吧,跟我上楼。”

        江豢立刻开启客套话模式,摆出一张‘抱歉打扰你了’的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身边原本已经走进楼道的的风满袖突然机敏地向后一跳,又重新回到月色的沐浴里,目露警惕。

        江豢一脸惨不忍睹。

        哨兵依附向导而生,向导的地位大部分情况往往比哨兵稍微高一点,不过代价则是向导要为哨兵服务,只要遇到落单哨兵,一定要第一时间为哨兵树立屏障。

        江豢看也不看风满袖,只扬了扬眉毛,低头看了眼表。

        十一点五十七,很好,还没到明天,风满袖在一天之内连续两次让向导用精神力给他擦了皮鞋。

        关海哪受过这种避如蛇蝎的态度,脸色顿时有点难看,这表情江豢可太熟了,每次风满袖惹完祸后对面那人多半都是这幅表情,只能江豢来打圆场。

        “不好意思啊,他有病,他对向导过敏。”江豢抱歉地笑笑,“不用给他屏障,他自己能忍。”

        关海闭了下眼,理解地点点头:“那是我冒犯了。请进吧,门轻点关,这栋有好几个孩子今年高考。”

        关海家里不大,满地是电线,几乎没有多少落脚的地方,家里不是显示屏就是文件夹,偶有机密一闪而过,江豢眼睛不敢乱瞟。

        “我其实是档案室的员工,负责一些文书上的工作,”关海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和你们sehs算是同一部门下的杂兵,你们的调令基本要在我这里先转一次手。”

        江豢附和了几声,看关海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过来,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热水,两手在干净的抹布上蹭了蹭:“抱歉啊,招待不周,我家太乱了。”

        “没有没有,”江豢忙道,“您能半夜接待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叔。”

        江豢这句叔的本意是拉近一下距离,却没想到关海听到这个词后先笑了,眼角的鱼尾纹堆在一处,细细地品了一下这个称呼:“叔。”

        江豢抿唇,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从睡醒之后便一直没说过话的风满袖终于迟迟开了口,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江豢耳边,低声跟他解释:“他在塔里只比我们小两届。”

        江豢耳朵很敏感,最受不了风满袖这么跟他说话,但碍于有外人在场,他也不敢躲得太明显,只能强行把注意力集中到关海身上。

        “是,小两届,”关海自嘲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皮,“但你们还年轻,我却已经老了。”

        江豢档案上的年龄是24+27,虽然总寿命没变,但脸皮姑且还是24岁的脸皮,正是年轻力壮的好年纪。

        如果当年没有参与速冻,那么他今天的样貌应该跟关海差不多。

        如果当年他没有跟风满袖分手——停一停,没有如果,眼前的任务更重要。

        “不说这个了,”关海双手合十,诚恳道,“你们这个时间来找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吧?老校长没明说,我能帮你们什么?”

        有了老校长的名义在前,江豢不需要再违规解释任务内容,只简单提了句他们要找当年塔里一层用于辨别刚分化的孩子是哨兵还是向导的筛选器。

        关海摸了摸长出少许胡茬的下颌,若有所思道:“……筛选器的制作图纸虽然已经被销毁了,但我脑子里应该还能剩点,如果给我时间和材料的话,我应该还能再做出来一个。你们什么时候要?”

        “不是这个意思,”江豢忙否定,“我们不是想要筛选器这个东西,我们想要的是当年塔被推平后筛选器的去向。虽然老师说塔里大部分物品已经被销毁了,但筛选器应该逃过了一劫,您能帮我们找到它这些年的流通情况吗?”

        关海爽快地点了头,把最近的显示器拍亮。

        “那没问题,虽说当年的记录我手里没留档,但可以用我写的软件抓取塔中哨向物品的转手情况。不过能查归能查,可能得几个小时。两位学长——”

        关海话音未落,风满袖砰地一声开门出去了。

        江豢也跟着站起来,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苦笑道:“有劳了,有消息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风满袖没走远,而是正坐在车里,坐副驾驶,双脚踩在座沿上,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一个团。

        琅市的夏夜其实不算太难熬,但风满袖额头上的汗量多得不正常。

        江豢看一眼就知道风满袖是怎么回事——这人在逞强,明明精神图景紊乱得一塌糊涂,却强撑着不肯让江豢给他梳理。

        这种情况其实很好解决,随便一个c级向导都能应急,只要帮哨兵屏蔽部分五感,再用精神力进行安抚,哨兵便能恢复原本的活蹦乱跳。

        就算没有向导在身边,哨兵也有两种方式进行紧急处置,一是在白噪音中陷入深度睡眠,二是打一管向导素。

        既然风满袖说什么都不肯接受他或者关海的精神力,这附近又没有哨兵专用的白噪音休息舱,那么眼前解决办法便只剩下了一个。

        江豢身上带的东西并不多,不过他好歹是科班出身的向导,从小被教导有几件东西不能离身,比如早上用过的撬锁器,比如向导素注射器。

        就算向导用光了所有的精神力,依旧可以使用向导素注射器抽出身体里的向导素,作为燃料,让战场上的哨兵继续发光发热。

        这是塔命令每一位向导常备向导素注射器的初始原因,江豢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有用上这玩意的一天。

        他盯着车里面色苍白的男人看了会儿,摸出向导素注射器,一针扎进自己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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