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决定（4）
飞机还没落地，苏菀就焦躁不安起来。窗外流动着洁白的云，似是触手可及那般近，柔软无暇，在海蓝色的天幕里安逸地漂浮，不忆来处，不忧去向，叫人看一眼就觉心旷神怡的景象。
苏菀睁眼后看了好一阵也没静下来，反倒越发不安。其实觉也没睡好，哪怕今天也跟来时一样是摸黑赶的飞机，困得要命但就是睡不踏实，只堪堪眯了会儿眼。
辗转着眯了个把个钟，听到广播传来快要落地的播报声才猛地清醒过来，然后就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皎洁的云看，她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强烈，比她上台说获奖感言还紧张。
苏菀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越接近首尔，越接近那个人在的地方，她的心情就难以抑制地喜悦和激动，当然还有慌张。
抑制不住的慌张。
她抿紧了唇，手中紧紧攥着衣料。要是让工作室里的其他伙伴见了，一定会取笑她，天不怕地不怕，连天灾降临也只会眨眨眼平静接受的人，如今竟然能因为一点小事慌成这样。
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神经，普罗大众认为的大事在她看来就跟打把游戏一样没差，而人们不以为意的小事对她来说却比天还大。
工作室成立的第一年年末，闵安勋把工作室整年损益报表给苏菀看时，她差点看得睡死过去。
晃神，焦虑的空当，飞机落地了，而苏菀的心却没落下，还悬在万里高空上，脚踩在地上都是虚的。
苏菀推着自己的行李恍惚地走向出口，愣神的她没发现今日候在那的人极其多，乌泱泱一片人海占据着那角，有的捧花束有的举着横幅和灯牌，所有人都扛着自己的拍摄设备翘首以盼着来人。
苏菀一出来只觉得目光和灯光都很刺眼，从包里掏出了墨镜戴上，无暇多想继续往前。走了没几步，人群中忽然有一道女声高喊着她的名字，扯着喉咙喊出的音量竟盖过了场内的喧闹。
那人的声音嘶哑着，隔着人海传来：“苏菀！”
“快点出来！”
“快出来！”
苏菀循声望去，只见一双手努力地伸高挥舞着，小身躯被四周举着摄像设备的人们盖住，瞧不见主人面貌，她凭首饰辩出那是文程琳文大小姐的玉手，她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笑着，脚下步子加快。
应该是被闵安勋喊来接她的。
才短短一个礼拜多，这人竟然这么想她。难得。
艰难地挤出包围圈，苏菀被文程琳热情地一把抱住，文程琳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人身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不久前还有些分散的人群咻地往某个中心聚拢，强劲的势头猛地把她们挤退好些距离，文程琳拉着不明所以的苏菀往边上站。
“你什么运气，怎么总能跟大热艺人同一班机？”文程琳对着她说话，眼睛却往人群中心瞟，满眼的惊诧和激动。
“大热艺人？这次又是谁？”苏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被安保人员们护在中间的人艰难地前行着，亢奋的人海起落，窥不见主人公，堪堪见到的是几位裹得严实的身形。
体型不一，还有两个女生。
“《犯你·特别季》先导片的嘉宾们，有你喜欢的刘在石哦。”文程琳指向一位稍矮些的男人，“喏，那个就是。”
苏菀早看见了那道身影，遮再严实她都能一眼望见，她没应痴痴看着只顾前行的刘在石，自然也没发现那道频频看过来的视线。
“《犯你》两天前就开机了，你不在韩国，智桉只能独挑大梁带了两三个人跟组，啧可惜，节目组请的饭你也没吃上，错过了跟刘大神同桌吃饭的机会。”文程琳说着可惜，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等到那一圈人出了机场，苏菀才收回目光，听了她的话很是镇静，哼了个音：“以后机会多的是，差这一次？”
人群散去，苏菀推着自己的行李往出口走，因短暂分神而稍稍静下来的心再一次跳得剧烈。
她要见的人不是文程琳，也不是刘在石，她想见的是另一个人。她想谈的话题不是工作，也不是什么饭不饭的，现在她满脑子装着一个人。
她想着所有事情等她先见完他再说。
一个她上飞机前就想着要见到的人。这件事她想了一路。
兜里揣着的手机亮了好几次屏，主人没能知晓。
文程琳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菀一个劲儿往前奔，踩着高跟鞋奋力追赶她的脚步。今天的苏菀行为反常，以往经历了长途旅程的折磨，她都是蔫得要命步子拖到不能再拖的那位，而现在文程琳稍不注意就落后她好大一截。
文程琳一边追一边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喂喂！你就这么把我抛下？亏我还推了约会来接你！你也太没良心了吧？苏菀！”
“苏菀！你等等我呀！走那么快干嘛！饿死鬼呀！”
文程琳在她身后嚷着，苏菀全顾不上。
她想的只有再快一点，想快些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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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是晚了一点。苏菀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才六点多，天色已经悄然变暗，小区里的路灯还没亮起，她面上平静地坐在花坛边上的一张铁艺椅子上，绿植掩住她的身影，不叫人注意得到，一旁的薄外套鼓起一团。
苏菀绞着手等，心里早已经焦躁不安。
原本见面的最佳时机是刚下飞机，但在两人什么关系都不是且一方还是知名艺人的情况下这不现实。
那么第二个好时机便是准备充分后自然提出的见面请求。
下午四点多，苏菀窝在家着手处理着花束的最后一小部分，行李箱立在客厅里没收拾，文程琳几个为她准备的接风宴也没去，一回来就在弄这捧花束，全神贯注着，连kiyo也忘记了接回来。
扎完包装纸外的蝴蝶结，这束世上仅此一束的“苏菀花”算是完成了。苏菀掏出手机先给权志龙发了个消息，没等几秒他就回了电话。
“舍得回来了？”权志龙略去了问候，他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在哪？机场？”
不知怎的，在他面前，苏菀的气势总是被压一头，她微皱眉乖乖回道：“没，已经到家了。”
苏菀对自己下意识变怂的状态搞不明白，不过更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这种变化。
反而油然生出暗喜。有人在乎她，有人管她。
权志龙笑了声，似是咬着烟，含混不清：“吃饱喝足了才通知我？行啊，我知道了，接下来干嘛？通知我你要去哪玩？”
“你先去嘛，玩完第二天再告诉我也不晚。”
话里带刺，戳得苏菀心里很不舒服，平白又被人说了一嘴。明明她自上飞机始就什么也没顾得上做，光想他了。
现在某人还这样冷嘲热讽的。
苏菀向来直白，除非必要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缓缓说：“你在哪？我要见你。”
“就现在。”
“这是通知。”
最终约了晚饭点在权志龙家楼下见，和其他地方比安全性和保密性较高的地儿了。苏菀踢着腿等，又开始了胡思乱想。
她在想如果他不是艺人，是不是见面就会方便点，如果他不是公众人物，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和忌讳。
苏菀想，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男人就好了，一切都会简单许多吧。
想得入迷，眼前出现一双画满了涂鸦的球鞋，苏菀一抬头，可算是看见了她想了很久的人。权志龙理了理凌乱的发，又冲她露出了那个蛊惑性极强的笑，和戴着冷硬墨镜的脸完全不匹配的亲和笑容。
这么一笑，就跟普通的帅气男人没什么区别。苏菀知道自己其实从来没在意过他的艺人身份，除了他这个人其它的她都没放在心上过。
但现实可没她想的这么简单，还有很多因素要考虑。
苏菀看着他，神情微怔。
“想什么呢？”他大大咧咧地挨着她坐下，取下墨镜拿在手上，那双好看的眼睛也蛊人。
权志龙身上就没有不蛊惑她的地方。苏菀算是明白了，喜欢的人做什么她都喜欢。
她脑一热就说道：“在想你”
“？”果不其然，权志龙听到后诧异又不解地挑了下眉。
苏菀立马接道：“你的鞋，真帅。”
“哈。”权志龙的笑容更加明亮，在灯光的映照下牵起了苏菀压制着的念头。
一个很疯狂的念头。苏菀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
还不行，还不能这样。苏菀佯装自然地摸了下被风吹起的发丝，将它们拢到耳后。
偏过头的她没注意到权志龙的笑容敛了几分，他忽地问了句：“只有鞋？”
苏菀下意识看向他，不解地瞪大了眼看他：“啊？”
权志龙深叹了一声，他抬手摸乱了她的发，力道一下轻一下重：“行了，吃饭去吧，你不饿我饿。”
他站起身，很自然地拎过了她的包，“夜里冷，也不知道多穿些，又想生病？”想拿起薄外套给她穿上，瞥见那鼓起的东西，问，“这什么？”
他的手掌盖在外套上，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得齐整，个性地涂上了颜色，和满是纹身的手指截然不同的画风，酷、干净、强势和温柔兼具，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矛盾，反而让他更加有魅力了。
权志龙没掀开，礼节性地覆在上面等苏菀回答。主人不回就不乱碰。
他微俯身，两个人的视线撞上，没人躲闪，就直直地看着对方，好似朋友间再自然不过的对视。
平静之下暗藏汹涌，没人先越线便都藏着。
苏菀走不成名人这条路的原因是她的仪态管理老师先发现的，她的表情管理总是时而在线时而完全脱离控制，就比如现在苏菀知道自己不应该流露出太多的喜悦和期待，应该跟往常一样平静地回答。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一下子挂到了颧骨上：“礼物，给你的。”
“给我的？”权志龙喜上眉梢，顿时也笑咧咧的，毫不遮掩，哪有半点艺人的样子。
“什么礼物？”他慢慢掀开来看，才望见真面目一眼便惊讶地张大了嘴，成一个“o”型，“wow！”他拿起外套先给苏菀披上才去拿花--真花与手工折成的花错杂插放着，手工花形态各异，新上的颜色和真花、包装纸搭配得相得益彰，真花的娇艳欲滴和手工花的精致与匠心都被很好地显现出来，外包装上还画了几小幅简笔画，皆是他的模样。
小画拼凑出来还是一则简短的小故事，可读性和观赏性都很强，完全是一副为他独家创作的艺术品。
苏菀一向对自己送出的东西很有自信，她看见权志龙的表情满意极了，嘴上却委屈道：“底下的花杆还有惊喜呢，你回去再看。某人还说我吃饱喝足了才想起他，到底谁不够意思？”
苏菀不看他，一边穿好外套一边继续嘟囔道：“别人都是抱着花接回来的人，我这个大老远飞回来的人却是送花的，还要被人无端刺两句。”
话说得这么白，权志龙面上挂不住了，他带着歉疚的笑：“抱歉，我这几天”
“行啦，知道你是大忙人，我明白的，看看你脸上，都没多少肉了，我才离开没几天呢。”苏菀跟在权志龙身旁，有理之后她的气势就上来了。
权志龙不知怎么解释，怎么说都是他过分，只好赔笑一个劲儿地说抱歉，保证着以后怎样怎样。虽然听起来很渣，但他确实是忙，被公司叫去开了好几场会议，忙bigbang的事忙到焦头烂额，又得应付一些活动等，本就心烦意乱得吃不下饭，这么一折腾更难长肉了。
不是没想过她，但怕自己会打扰到她，便压制着。
现在也还克制着，他想要是一直这么克制下去等到哪天忍不住了，他真不知自己究竟会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来。
她的眉眼，她的笑，她的碎碎念，她的所有都在撩拨他，可是他得忍。
还不知道她的心意，不能轻举妄动。
权志龙听着苏菀在身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从他的不贴心说到她在呼伦贝尔的趣事，从停车场入口说到坐上他的副驾，他都不觉得厌烦，反而听不够，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听，中途应几句便乖巧地听她说话，他几乎不出声，只想听她的声音。
不够，他想听多些。
苏菀系好安全带，忽然闭嘴了，窝在座椅上，那捧花束在她怀里。车子刚启动，苏菀又说话了：“你怎么不说话？嫌我烦？”
权志龙被问得一愣，他急忙解释，一张口依然傲娇：“嫌你烦会让你坐我车？”
苏菀没应，抿着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一双秋水瞳巴巴望着。
模样很像等着他投喂的iye。
“别乱想了。”目前，他只能说这话安抚她。一贯善说花言巧语的嘴这会儿就笨到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开车呢。还没成呢。冷静。忍住。别急。
权志龙心乱如麻，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万一你只是好心送我回去呢？”苏菀闷闷不乐地赏玩着手里的花束，她突然想收回来这份心意了。
权志龙一侧嘴角微扬：“你自己看，这是去你家的路？”
他暗自嘀咕：我才没这么好心，没转夜才不会送你回去。看一眼身旁的人，还别扭着，车窗倒映出的脸上满是不乐意。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还这么不好哄。权志龙微微皱眉，思量着对策。
窗外的景飞速倒退，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回家的路，她只是在没事找事。苏菀撑着脑袋，依然生闷气。她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一股脑倾倒近况和乐事，看他应得敷衍忽然就心闷了。
这是不在乎吧，可是既然对她没有歪心思为什么还总流露出有情意的样子呢？还是说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作风。
苏菀搞不太懂人，更搞不懂男人，更别说身边这位是“名声在外”的情场浪子了。她苦恼了，忽地蒙生退意。
要不然就别搏一把了，漫漫人生路上吃的苦头还不够吗？苏菀惆怅地发出了道叹息。
“嗬。”权志龙清了清嗓子，自顾自道，“嫌你烦我干嘛来见你？”
“我干嘛要推了朋友的饭局特意跟你去吃这一顿？”
“要是真嫌你烦，为什么这晚饭还没吃上，我就想着要带你去吃什么夜宵了？”
一句接一句，苏菀看回来了，她脸色好多了，眼里坦荡荡的赤诚，望着他。
“我要是真对你不上心，我车钥匙都不会装兜里。”
因为是艺人，平时出行都不用自己开车，也因为是艺人，要见人大多离不开车。
尤其是需要私人空间时，车子是最好的保护伞。
不知道身边的人听没听进去，等红灯空隙，权志龙看到她不再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样儿才算安心。
这账先给她记上，以后慢慢算。绿灯一亮，权志龙又把注意力分在了开车上。
苏菀哼了声，幽幽道：“你要是真上心怎么会不知道我今天回来？”
得，一开口又让他哑口无言，有苦难说。
权志龙“我”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么美好的二人时光，说些扫兴的话可没意思。
索性认了：“这确实是我的疏忽，今晚一起补给你？”
苏菀点点头，语气放软，“勉强吧。”她玩着花束上的绳子，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你以后多关心关心我就能知道了。”
就能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尤其是关于我的。
而我也能知道你的心意了。
苏菀神色恢复自然，好奇道：“今晚吃什么？”
权志龙嘴边的笑意漾开，那句话他自然是听到了，他回道：“今晚啊，海底捞吧。”
“夜宵呢就吃‘海底捞’式关东煮，或者你有别的想吃的也行，不过都是‘海底捞’式的。”
“不同意也得同意，这是通知，不允许你不点头。”他学着她口吻，强势说道。
苏菀压根没想过不答应，他的话音一落，她的笑容就绽开了，毫不遮掩她的喜悦。
她抱实了怀里的花，想着这心意算是送对人了。接着又叽里呱啦地胡侃着她想说的话。
谁知以后他可真的成了“海底捞”司外最佳模范员工。
这个称号也是苏菀评的，连奖杯也一并做好了送上给他。
这段两个人相处时平淡又偶尔会掀起骇浪的舒服日子成了权志龙最难以忘怀的奇妙时光，也因此苏菀成为了他的权夫人。
虽然偶有波澜和风浪，但好在结局是好的。
剩下的漫长岁月里，权志龙无时无刻不在感谢苏菀来到了他的生命，悲悯而友善地拉了他一把，也很庆幸自己终是大胆、坚定了一回。
坚定地选择她，是他三十岁后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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