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Cafe（1）
已经凌晨时分，连月亮都躲进了被窝里呼呼大睡，这家咖啡馆却还没打烊，招牌灯黑着，店内亮起昏黄的光，似是早知道今夜会有不归家的人到访，在静静地等待。
权志龙推开“asteris//m（星群）”的门，放轻了步子走到点单区，在那站好一会儿，站到简单的吉他伴奏合着男女声的浅唱低吟渐渐落入尾声，柜台前只顾埋头涂涂画画的人依旧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歌词，曲调，唱法，和女人低眉顺目专注绘画的神情，他都耐心地记下了。边等边留意，边留意边等。
“额嗬。”站得实在腿酸，面容笼在口罩和渔夫帽底下的权志龙轻咳一声，借此告知有人到来。
女人诧异抬头，立马站起身，惊讶的眼眸染上茫然和好奇，她面带歉疚开口：“不好意思哈，您久等了。欢迎光临asteris//m咖啡馆，您需要点些什么呢？”
“”
茫然无措的换成了他。
较他矮一点的女人嗓音偏沙哑，弯弯笑眼间尽是和低沉音色不同的温柔，一开口却是权志龙听不懂的语言。
从发音和语调能隐约判断出是中文，但不是很确定，而且他也不怎么会说。难道要他从仅有的中文储备中拿出那句最常说的话自报家门吗？
没那么呆。
权志龙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被遮掩严实的脸看不见窘迫的笑。
女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好看的一双眼睛笑眯成一道缝，她朝他深深鞠躬：“抱歉抱歉，我一时没转换过来。”
“您想喝点什么？”韩语还算流利，没很大的毛病。
“不含咖//啡//因的，都行。”权志龙刻意压低了声线，简短地说道。
女人也不深究他的古怪，手指在点单机上按了几下：“尝一下水果茶？现在喝不会影响睡眠，味道也比较清爽。“
权志龙微微点点头。
“要加冰吗？”他还没答，女人又小声开口。
“对哟，韩国人一般都爱喝冰的。”
“但是建议不加冰，夜里气温偏低，喝太凉的对胃不好。”
她板着脸说完又兀自笑了，声线拔高，童音般爽朗活泼：“不过还是看您自己的喜好啦。”
好大一串话砸向他，猝不及防，权志龙也不由跟着浅浅地笑：“不加冰，常温就好，谢谢。”
竟忘记伪装自己，软糯的声音和之前的沧桑完全不同。他瞥一眼她的神色，没有异样。
女人没注意，只一心扑在机子上，她继续问道：“除了喝的还需要别的点心吗？”
权志龙摇头，只想快点结束点单，不想暴露身份。女人似是感知到了他的心声，很快就把单点好，她将单号双手呈递给他：“您先找个位置坐一坐。”
“你们老板什么时候能到”他小声问道。
“泰宇oppa？应该就快了，他刚给我打过电话说可能会晚一些，让您先坐着等一下。”
答得利落大方。
“好。”
权志龙望了望店内，一楼靠窗的位置上有两个女生伏在桌上写写又画画，耳朵里塞着耳机，眉毛蹙起。
大家的生活都不轻松，各有各的压力。他心想。
夜里才涌现的消极呻//吟也没那么难受了。
权志龙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在靠窗的隔间坐下。他那个位置正好能将屋内景象尽收眼底，一个女人在后厨忙碌，两个女生专注埋首，他是店内唯一的男性，正专心等待着。
很久违，身边都是女性，虽然都不围着他转，各自忙碌，但内心也升腾起了愉悦。
伴着轻缓的音乐和柔和的光，等人也不叫他这么厌烦，反而生出有人陪伴的安心。
女人端着托盘上来时，权志龙还在发呆。一身严副武装在别人看来倒像是在睡觉。
她动作很轻，稍稍俯身凑近他，距离又不会过近，软声细语道：“先生，您的果茶好了。”
权志龙偏过头，她正好往后退，退到合适的距离站好，交往礼仪拿捏得当，不近不远。
一只竖直螺纹杯浮满颜色艳丽的水果片，一碟硬币大小的瓷白圆饼，每一块都用果酱画了不同的表情，诙谐可爱。她稍站直，舒展眉目微笑着继续道：“这是附赠的夜间点心，请您慢用。“
他下意识也回以微笑，忽然想起对方看不到便换成点头：“谢谢。”
“不客气。”她收起托盘。下楼没有半点声音，和她突然就来到他面前那会儿一样不声不响。
她回到柜台前继续画，纸张不大被身子遮挡住，只能看到女人因握笔蜷起的拳，尾指分在最外端抵在纸上，皮肤偏白，是常年在不怎么接触紫外线的环境中养成的白，能看出是黄皮。原本披散着的齐肩短发用小夹子随意别在脑后，侧脸被柔和晕染，时而随着音乐节奏微晃，画一会儿停一下发个呆再继续，似是对这样漫长难熬的夜晚享受极了。
权志龙坐在二楼默默看着楼下，一边等一边想。脑袋里那团乱麻好像在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捋顺。
好友泰宇迟到了快二十分钟，他进来时动静很大，门框上的风铃被撞得一响一响的，不过只有权志龙看向了门口，另外三个丝毫没被影响，继续做自己的事。泰宇冲他扬扬手，俯首跟女人交谈几句后才上楼。
“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
权志龙将口罩拉到下巴处：“早习惯了。”
泰宇讪笑道：“这回真有事给拖得”
“这借口你用过多少次了。”权志龙喝了一口手边的果茶，橙子的果粒混着水蜜桃汁洗涤他干涩无味的口腔，咽下去好一阵，嘴里还残留着水果的清香，竟然比酒精还留味儿，水果也不让他反感。
他又喝了几口，余光瞄到那三个陪伴他等人的“同伴”正拎着自己的东西推门离去，无由怅然。
那个女人落在最后，怀里还抱着个东西。夹子已经取下，柔软黑发凌乱垂在脑后，发尾不齐整长短不一，随夜里细微的风散漫舞着。她离去时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她下意识微弯腰问候，腾出手来挥手告别。
那个笑容明亮如夜里的灯塔，驱散了航海者内心的落寞和孤寂。
权志龙淡淡弯唇，怅然走得一声不响。
“这次是真的。”
“哪回不都这么说？”
泰宇叹了口气：“唉，你不信就算了。”
“别辩解了，不想听。”
权志龙吃了一块圆饼，薄薄的一层咬开竟然也有夹心，被醇香芝士包裹着的蓝莓夹心甜度恰到好处，口感不腻不干，不至于入口即化，但也不会生硬到难以下咽，嚼三两下就碎成沫从喉管落入胃里，不足以饱腹，徒留一嘴香味和意犹未尽。
奇了怪了，果茶和饼干都让人余味无穷。
只尝一点显然不够。
“你雇的人好手艺，生意很好吧。”他调侃泰宇。
欲张口的泰宇忽然顿住，脸上浮现疑惑：“什么我雇的人？”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饼干，“刚刚前台坐着的那个女孩子给你做的？”
权志龙点点头：“你这个老板做得也真讨人烦，这么晚了还让人一女孩子来上夜班。”
泰宇笑得冤枉：“这你可真说错我了，她不是我店里的员工，是正熙的朋友，一位自由画师，刚来首尔没几个月。她住这附近，有时候会来店里坐坐，熟了以后也会喊她帮帮忙后来店里翻修，我请她画墙绘，那段时间她熬得比较晚“
“墙绘？哪？我怎么没发现。”权志龙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四处张望都没看见有画，周围的墙身上只有粗糙的几串线条，隐约能辨出大概的轮廓，但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这是什么艺术？抽象派？”
泰宇神秘地摆摆手指：“no，你太小看她了，这是她想的一个新作‘流浪艺术’”
“流浪艺术？罢工达人吧，你欠她多少工资没结给你画成这样？讨薪艺术还差不多。”
“”
泰宇锤他一拳，力道不轻不重：“看不起谁呢？老打断我。”
“流浪艺术是我取的，她安的名儿叫歇脚地儿，我嫌俗没采用。“
权志龙有了点兴趣：“歇脚地儿？”
“夜不归宿的小孩都喜欢在外面流浪，总得有个地方供他们歇歇脚，这是她的原话。”
泰宇点开手机相册滑开几张后递给对面的权志龙，脸上浮现出欣慰又满足的笑容：“一开始我也不理解，不过后来还是按她说的做了。喏，这些都是深夜不回家的小孩留下的，其实已经翻新过很多回了，每回收获的新故事都不一样，很有意思。”
权志龙一下一下翻着，越看越入迷。
“一开始是由苏菀起头，客人往下接，等下一次苏菀来店里时再做收尾工作，后来她有段时间很忙，空了很久没来，新故事已经由其他人起了头继续接了，没有尾”
泰宇的脸上又出现了回味和赞赏：“没想到我店里也能有这么炫酷的街头艺术哈，后来实在没地方画了只能翻新，再重新开始。”
他指指墙那块：“这不，今晚她刚开个头呢。”
权志龙静静坐着听得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我要追她。”
从相册中恍然回神，听到这么一句。
权志龙睁着迷茫的眼眸，不解问道：“什么？”
泰宇说得郑重其事，浑然不像开玩笑：“我说我要追苏菀，就是刚刚那个女人。”
四处飘荡的思绪落回原位，权志龙脸上带着调侃的笑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挑眉道：“然后？”
“我就是宣布下决心，还没然后。”泰宇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憨傻。
“追得到吗？”
“追不到也要试试咯，人生贵在尝试。”
“得了吧你，明天又不知道去哪鬼混了。”
“这次是真的！”
“人家能看得上你吗？”
其实难说，泰宇虽然爱玩但不是渣人真心的货，而且也是个优秀的富二代。权志龙托着下巴调侃他，视线又挪到墙上的“线条画”上，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艺术家的心思真摸不透。
泰宇摸了摸鼻子，竟然吞吞吐吐道：“总得试试吧”
反常，一向自信到自负的花花公子竟然犹豫起来。
“什么情况？你？还怕上了？”权志龙诧异地指着他问，带着不知名的幸灾乐祸。
“心里不太有底。”
“少装纯情了。”
“唉，这感觉我怎么跟你说呢？算了算了，聊点别的”
权志龙懒靠在椅背上，不再追着问顺着换了话题聊，喝茶吃饼听他念东说西，借此消磨无聊的黑夜。
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今天新接触到的“流浪艺术”。形式不算陌生，但看到的那一张张墙绘却很新鲜。
似乎有那么点意思。
是叫苏菀吗？名字倒挺中规中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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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如往日里听到的各类小道消息那样，平淡地从耳朵这头走到那头，再随风逝去，消失得不痛不痒，仿若从未发生过。
休假一结束，权志龙又回到军//队里继续服役。艰苦苛刻的训练完全支配着他的身心，每天累到倒头就睡，根本无暇去管军营外的事。
这倒叫他轻松许多。
可惜再糟糕难熬的生活，再怎么想赖着不走都会被时间推着往前，谁都不会有例外。
而时间海里被错看成平行线的两条线突然开始靠近，有相交的趋势。
原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人，没想到又见面了。
地点竟也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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