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日升日落

那天是周日的下午，顾纯带安晚回家，一路上安晚都拉着顾纯的手，安晚带着手套把顾纯的手拉在手心，她在用自己的方法传递给顾纯温暖。

顾纯带着安晚走进浴室，她一件一件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安晚不理解她的行为，但还是呆呆地看着她的一步一步动作。

从棉衣到校服最后身上只留下一件内衣，安晚清晰得看到了顾纯身上的伤痕，顾纯背对着安晚，安晚看见她后背的伤疤，有些是旧的几年前的，有些紫的发乌，一看就是新伤。

手臂还有烟头的烫痕那时很多年的旧伤了。

安晚的心好像被什么使劲揪着，那是什么畜牲才会对自己的同类下这样的狠手？

顾纯的上身只剩内衣，露出来的身躯松松垮垮皮包着骨头但打眼一看那皮就十分松弛，在肚子上还有肥胖纹留下的痕迹，那种纹理好像是瘦了这辈子也会一直陪着你，消散不去。

安晚从地上捡起衣服披在顾纯的身上，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她身上已经很凉了。

安晚抱住她，顾纯比安晚要矮半个头，安晚把手放在顾纯的后脑勺，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像是小时候她哄程诺睡着的样子。

安晚渐渐觉得腰上有一双胳膊轻轻地箍住了她，她浮起的心渐渐地沉下，闭上了眼睛手下的动作没有停，嘴在顾纯的嘴边喃喃道：“没事了，会没事的。”

她们坐在顾纯卧室的床上，日落山头在这个房间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外面的夕阳，她们肩靠着肩，顾纯和安晚讲着过去三年发生的事情。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顾纯顺着门指过去，在靠近电视柜的那一块空的地方，那曾经是顾纯钢琴放置的地方，她的手很长手指也很灵活，老师说她是有天赋的，以前她坐在钢琴前一弹就是一整天，她不觉得无聊甚至享受这种安静惬意的时光，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弹一曲心情舒畅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弹一曲悲伤的，一曲下来心里的阴霾也会消散不少，她觉得音乐比言语更能传递感情。

那时旺柴就趴在钢琴的旁边，爪子垫着下巴，眼睛瞪的亮亮地看着它的小主人指尖在黑白键上跳跃，顾纯不知道它能不能听得懂，有时候曲目欢快的时候它也会摇摇它的尾巴。

自从事情发生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钢琴，钢琴上落了一层灰，她联系乐器行把钢琴低价买了出去，眼不见为敬，最喜欢的东西伤她最深。

安晚听顾纯说这样话的时候不带任何的情绪，像她小学的时候读课文，不懂什么感情情绪只知道按照读音一字一句的照着读下来就好，即使顾纯面无表情安晚也懂得说起过去事情的时候内心的哪一种痛楚，如果在三年前她就生活在她的生命里那今天的她会不会不一样？

“爸爸妈妈不回来吗？”安晚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宽阔的房子有着一个小阁楼，里面却只有一个人生活，还不如十几平米的小房子。

“他们…离婚了…”安晚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戳到了顾纯的痛处，她不应该多嘴去问的。

顾纯看出安晚的窘迫，握住了她的手：“没事的。”

两个没怎么相处过的家人，突然间分开顾纯也没什么感觉，当时已经没有事情可以打击到她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只不过这一次是真正的名正言顺了。

最苦最难的时候顾纯也想要别人的帮助，她试图和别人求救可是根本没有人出现，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唯一有那么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诋毁她，她是在忍受不住开始反击，也许是当时的行为太过激以至于周遭的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去看她，这样她就把那些人越推越远。

她连捍卫自己名声的权利都没有，只能看着别人那些不了解没有和她说过话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不知道是心里问题作祟还是真的，每每她经过的地方都会感觉在背后有人戳她的脊梁骨。

从委屈到抗争到漠然最后到接受一切，她心里的想法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真的没有人帮你吗？”安晚看着她的脸，问。

人心都是肉长的，当看到弱势被强者欺负谁的心里都会心生怜悯，同情吧…

顾纯低着头摇了摇脸上不带有任何表情，她对所有人都很失望，施暴者总是在无人的角落施暴，这样没人会发现不允许顾纯发出声音以免招惹人产生威胁。

就算有一两个人碰巧看过更多的人选择的是视若无睹，人都是自私的都害怕引火上身，谁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正伸出手的人会很少。

并且在那种风言风语的环境下顾纯已经没有给谁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了，倘若看到她被人欺负，大多数人也不会理睬他们可能觉得这就是恶人有恶报，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在那种一般到舆论抨击的时候，任何一个人站出来都会是下一个顾纯，所以她们不敢也不能，可能他们有的没有说过伤害她的话，可能她们有的就抱着凑热闹看笑话的心态，有的可能正义感比较强的心里也有想要出手相助的想法，但终究畏手畏脚。

但大多数人都是舆论的散布者，他们不想自己说的话会带给别人怎样的痛苦，只顾着嘴上一时快活，觉得说出的话不需要负责，他们就可以随便说，更有甚者添油加醋。

他们当然认为自己没错，他们觉得自己的想法就是最正确的，可是最愚蠢的就是她们。

所以求助是无作用的，只会得到别人的白眼和反感，这些痛苦也没有人可以诉说，没有人会听，人类的悲欢并不能相通，和你同甘的人永远比共苦的多，他们更多人不愿意和你承担痛苦，事实就是这样。

所以安晚在顾纯的生命里是一个特例，一个单独的个体，自从安晚出现的那一天顾纯就觉得这世界上的人并不能以偏概全地化为一类。

“阿纯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安晚想不到什么别的话去安慰她，只能让顾纯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让她感觉到自己是她的一个依靠，即使她的肩膀很硬很薄但是还是有能力保护她的。

安晚了解了顾纯的过去就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要让顾纯以后开心平安地生活下去，让那些不好的事情统统远离她的世界，以后顾纯的世界也会像冬日里的太阳驱散温暖。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落下，西方的天空还留着一片金色的余晖，今天的天气算是冬日里顶不错的，阳光明媚也没有刮风，即使温度还是零下。

此时此刻安晚突然想起了家里，那个宽阔的院子，里面有一个小菜园，旁边是鸡笼，黑嘴拴在门口溜溜达达，一有人经过门口就会嗷嗷直叫，程诺听到它的叫声就会探头看是谁来拜访，如果没有人她就会掐着腰对着它说：“不要瞎叫。”

大门口是几只老牛闷头吃草，牛的嘴一直在嚼没有东西也能嚼个不停眼神呆滞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瞪着眼睛模样很是滑稽。

这个时间程诺应该拎着保温饭盒回家坐在炕上支着小桌写作业，然后抻着脖子和卢玉娟说自己饿了，安江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吸着老烟，卢玉娟就在地上忙活地团团转，这个时间是乡村烟火气息最浓的时候，每家每户的烟囱都飘着青烟，她有些想家了。

她觉得自己从小生活的环境好幸福，她好像拥抱一下自己年龄很大了的父母，说自己有多么感谢。

“阿纯。”安晚轻唤她。

顾纯的头在她肩上动了一下。

“太阳也许不会从西边升起但一定会从西边落下。”

这句话她好像在安慰着顾纯什么，又好像只是有感而发。

“今天的夕阳好像还挺好看的。”顾纯说。

好看的原因主要是和她。

有一个人愿意倾听她的过去，能够和她共情，不是对她过去的同情而是伤她所伤，痛她所痛，虽然在这之前顾纯没有任何一个朋友但人生得一挚友不离不弃，也是足矣。

在认识初储之前安晚只有锦尚一个朋友，十年的友谊，顾纯感谢她的陪伴，初储的出现让安晚的世界开始改变就像初储说的她之前一直把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欢迎别人来她的世界看看但是她从来都不想着去别人的世界参观，她的世界再大总有一天也会看完不迈出去，也不会知道外面世界的缤纷多彩，顾纯的出现让她知道了世界上的险恶，见识了以前没见识过人恶毒的嘴脸，也让她知道了一个女孩可以承受这么多的坚强，顾纯的出现让她感觉她是被需要的，肯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自己的存在也可以带给别人温暖的感觉。

果然每个人出现在你的身边都不是白来一场，都是会教会你一些什么东西，或者改变你或者保护你活着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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