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惨死
“离开这里？”陈韶华惊了一下，随即说道：“你知道的，爷爷让我来帮助村子里做点实事。如今事还没有办完，我怎么能离开呢？”
“怎么不能？学堂已经建好了，学生们很快就可以开始上学。剩下的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你看着。你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
陈韶华迟疑着说道：“可是，可是，我还需要留在这里看着学堂完全建好，这也是我爷爷的意思。我千里迢迢来一趟，不能把事情做个半截就不管了啊……”
陈李氏看着他，看得他避开了她的视线。半晌之后，苦笑起来：“其实，你就是不愿意吧？”
陈韶华连忙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碧莲，你误会了……”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陈李氏定定的看着他，他却始终说不出话语来。
许久之后，陈李氏转过身，一语不发，朝着门外走去了。任凭陈韶华在背后叫她，她也始终没有回头。
那挺直的背影，透着一股子倔强，还有绝望。
……
这夜晚相会的画面再次破碎消失，再出现之时，是一片黄昏的田野。
高高的苞谷呈现出一片绿茵茵的颜色，仿佛一直延伸到了天边，是一片绿色的海洋。代表着，一个丰收的年景。
比人还高的苞谷田地里，两个人相对站立着，已经许久无语了。
终于，女人开口：“刘三棒，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刘三棒用穿着黑色布鞋的脚底板捻着粗粝的泥土，低着头，缓缓开口说道：“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陈李氏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烦。
刘三棒这个村里出名爱偷鸡摸狗的小痞子最喜欢来招惹自己，不知道被她打了多少回。这一次要不是他说有十分要紧的事要跟她谈，她才不会来呢。
“我娘那个时候有身子了，就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干呕，喜欢吃酸的辣的，脸也浮肿起来……碧莲，你是不是，有了？”
陈李氏的瞳孔一缩，眉毛顿时竖了起来。还不等她发火，刘三棒便连忙说道：“你别生气，也别不承认。我一直留心着你，对你的事，比对我自己的事都关心。碧莲，我是关心你，才会单独找你说这件事的，你不用往坏里想我。”
陈李氏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又怎么样？你要去找族长告发我吗？”
刘三棒有点急了：“你明知道我不会！”
“所以呢，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刘三棒猛的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处，急切的说道：“你嫁给我吧！我不会在意这个孩子，我会把他当成亲生的一样！我，我会一直对你好，真的，你相信我！我父母早就去世了，你嫁给我也不会被婆婆压着，这样，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陈李氏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竖起的眉毛渐渐平复下去，叹息着说道：“三棒……多谢你，对我这么好。但是，我不会再嫁人了。”
“你不嫁人，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月份大了，遮不住的。你要知道，你是个寡妇。你这样……不是自己找死吗？”
陈李氏坚定的挥开刘三棒再次伸过来的手，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你就不用担心了。”
说完，分开长长的苞谷丛，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刘三棒望着她的背影，双手握拳，久久没有动静。
少女苏绿薇漂浮在一边，看完了全程。
刘三棒对陈李氏的心意，算是很不错了。但，奈何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呢？
也是，见识过陈韶华那样的从大地方来的少爷，谁还会对乡下的小痞子动心呢？
……
画面再次破碎消失，又重新的浮现出来。
一个漆黑的深夜，月亮淡淡的挂在黯黑的天空上，被薄纱般的云层给遮蔽了。
乡下人睡得早，很早就熄灯了。这个村子大部分的房屋都是一片墨黑，但有一间房子，窗户还亮着。
一个身影蹑手蹑脚的靠近窗户，伸出手，戳破了糊窗户的油纸。一只眼睛，堵在小洞口上，朝着屋子里面看去。
屋子里面，一个身形窈窕，但小腹却微微隆起的女人，正在收拾东西。半晌之后，她终于收拾起一堆在她眼里重要的物件，用一匹蓝布包裹起来，打成了包袱。
她全然不知道，这一切，都被外面的一个男人看在了眼底，恨在了心底。
陈李氏收拾了包裹，背上之后匆匆出发。眼看着就是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总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乡间小路之上，一个背着包袱的女人正匆匆的走着。黑暗中，穿过一间间的黯黑的屋子，小心翼翼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天上的一点淡淡月亮也被云层给遮住了，地面上一片墨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幸好她对这里极其的熟悉，摸着黑也能继续前行。
很快，就可以走出井水村了。
当她看到村头的那棵老黄桷树的时候，不觉舒了一口气。
走出那棵树的阴影，从此就海阔天空了。
但，就在她即将踏入那片土地的时候，身后闹哄哄的响起了人声：“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黑暗中，一束束的火把被点燃起来，照亮了半边天空。
陈李氏匆忙往前跑去，但她裹着小脚，哪里能跑得过村子里的那些男人们？很快，她就被追上了，被抓住了。
她被捆绑起来，两个健壮的妇人按着她，让她跪在了老黄桷树底下。
村子里年高德劭的老人们聚在了一起，似乎正在商议如何对她进行处置。
白发白须的族长非常生气，气得山羊胡子都在不断的颤抖着。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丑事，以后他还如何在其他族长面前抬得起头？何况，为陈李氏请建贞节牌坊的文书已经递上去了，可现在她却怀了孕。弄得县长都知道了这样的丑事，更叫他面上无光。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活生生的吃掉陈李氏的肉，喝掉她的血！
用力的顿了顿手里的乌木拐杖，他厉声喝道：“从严处置，一定要从严处置！我们井水村还从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丑事，传出去，一整个村子里的脸都丢光了！”
“就是，丢死人了，一个寡妇家家的，尽量偷偷摸摸的肚子里有了崽子……”
“就是个□□的妇人吧，平时别人多看她一眼都要骂人，结果竟然自己偷着勾引汉子，呸，不要脸！”
“丢人哦，丢祖宗的脸哦！”
“这样的女人就该浸猪笼，死了都偿不了她的债！”
陈李氏隔着血糊的眼帘望去，再看不到一张和善的面容。全是愤怒而轻蔑厌憎的，可是，她怀了孕，关他们什么事？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见到她这个样子，众人更是愤怒不已。
今夜，注定是一个血色的夜晚。
月亮从云层里露出了淡白色的脸庞，种植着大黄桷树的空地亮堂起来，把跪在正中间的女人照得清清楚楚。
头发蓬乱，嘴角带血，十分狼狈。
一群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眼神轻蔑不屑。这里面，甚至也有平常与她交好的妇人。却没有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苏绿薇飘在一边，心里很是难受，却也知道这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她的内心深处感觉到了深刻的寒冷，还有对人性的恐惧。
终于，对于陈李氏的处置，大家商议出了一个结果。
老族长再次顿了顿手里的乌木拐杖，说出两个字：“填井。”
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但这个时候，苏绿薇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老族长走到陈李氏身前，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她：“陈李氏，虽然你逃不了一个死，但是你如果说出奸夫是谁，我可以做主，让你得一个好死，不必去填井了。”
陈李氏的眼神看着虚空，痴痴的笑了：“什么样的好死？”
“给一根白布，让你自己结果自己。你要知道，照规矩，填井之后，还要镇压。这样的你就会不入轮回，一直被镇压在井里面。这其中的区别，你可要想清楚了。是要好好的入轮回，还是变成孤魂野鬼永世受苦，你自己选择吧。”
众人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陈李氏，等待着她的选择。
陈李氏的眼神始终放空，嘴角流着鲜血，再次呵呵的笑了起来：“没有什么奸夫，那个人只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而已。他的名字我是不会说的，随便你们把我怎么样吧。我不反抗，只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反抗。并不表示，我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她的态度让众人愤怒起来，期待中的痛哭流涕后悔反省没有出现，让他们格外失望，也就对始作俑者倍感愤恨起来。
“填井，镇死她这个贱人！”
“对，不能放过她！”
“该死哟，真的该死……”
陈李氏被拖到了那口老井之前，族长看着她，道：“我最后问你一次，陈李氏，你到底说不说？”
陈李氏却抬眼看向天空，轻声说道：“月色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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