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难借粮

此时的秦见山半张脸都是血，目光如隼，衣服上也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因为用劲儿臂膀隆起纹理分明的肌肉，莫说赵丰，旁边围观的人都心里犯怵。

        华玉也未曾见过如此凶悍的男子，本是有几分怕，但瞧见那群刚欺侮她的人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样子，又觉得分外解气，那秦见山的模样瞧着也不再可怕，反倒有些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见义勇为的英雄。

        赵丰看眼地上躺着□□的奴仆，再看看自己的拳头，还是恨恨拂袖离开：“你们几个蠢材，还不快跟我走？丢人现眼。”他怒骂着，走前还看了眼华玉，眼中的怨毒和不甘心几乎要满溢出来。

        华玉不怕这人，但她担心幼弟，因而她连眼神都未曾给他，只在想以后自己与幼弟要怎么样才能在这村子里活下来。

        等赵丰一行人灰溜溜地走了，秦见山捡起自己的猎物，淡淡扫过华玉一眼，径直离开。

        华玉见状，忙走上前叫住秦见山：“这位郎君还请留步！”

        华玉向他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今日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嗯。”

        秦见山微微点头算是应了，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这边热闹看完了，村民也三三两两地散开，华玉看向三番两次帮助她的方娘子，目露感激：“今日实在多谢娘子再三搭救之恩了。”

        “哎，顺手的事，不客气不客气，”随即叹口气，”倒是小娘子，你这刚来便被那小霸王盯上了，以后可怎么办？”

        华玉咬着唇，犹疑道：“此话怎讲？娘子，我初来乍到，许多事还不了解，可否请娘子与我详细说说？”

        方娘子不忍看华玉那担惊受怕的模样，还是拉她到村边的一棵大树下，见左右无人，才与她细细说来——

        原来这宏山村整个村子都是佃户。所谓佃户，自然指的是没有田地租赁地主家的地耕种的人，一年到头的收入不仅要缴税还要大头都给地主。

        而那赵丰，就是地主的儿子，而他那人，最是好色，最喜欢在周围村子里租赁他家地的佃户人家搜罗好看的姑娘，掳回去给他做妾做小。今天这事，明显就是那赵丰又见色起意，瞧上了华玉这般好颜色。

        华玉没想到自己才来，第一天出来，就遇到这村里好色的地头蛇，心里又气又无奈，脑子里不由浮现出秦见山的模样，她试探着问：“那今日救我的那位郎君，岂不是因为我得罪了那赵丰，他可会有事？”

        “他？他是村子里唯一得罪了那小霸王不会有事的人。”

        “这话如何说？”听他不会有事，华玉心中还是微松口气。

        “许是他自己凭本事在赵老爷那儿买了盖房子的地，而他也不用赁赵家的地，打猎为生，与那赵家互不相干。只是说来也奇怪，那赵家的大老爷也曾勒令那小霸王不许到我们村来闹事强抢民女，也是因此，我们村里才不像其余几个村子一样，家里有长得好看闺女的人家，都被那畜生掳去，搞得家破人亡。不过许是秦猎户在我们村，毕竟他与那赵丰不对付已久，又有一身武力，他来我们村闹事也得看看秦猎户的拳头允不允许。所以闺女啊，你今日是不幸中的万幸，撞见秦猎户，不然我们也是没办法的。”

        华玉已经理解他们不敢帮忙的苦衷，毕竟他们是佃户，要是地主不肯租给他们田地了，或者涨租，于他们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那位秦郎君，倒是个英雄。”华玉轻声道。

        “那可不，长得也好，”方娘子道，“我是没闺女，我若有，肯定想将女儿嫁给他。就是是个猎户，就怕他哪天进去林子就出不来了。”方娘子说着叹口气。

        华玉没应声，回想了一下秦猎户那张染着半面血的脸，不自觉抖了下，她自幼长在京城，又是贵女，接触的男子都是以面若冠玉、温文尔雅著称，她的审美一向也偏向于翩翩佳公子，秦猎户那样的男子，她是欣赏不了的。

        不再谈论秦猎户，华玉想起今日出来的正事，脸上露出羞赧，道：“方娘子，实不相瞒，我今日出来，除了想打些水回去，还因家中已无余粮，不知娘子家中可方便，可否暂且借我一些口粮，改日一定归还。”

        为何是借，而不是买，也是华玉思量后的结果，她初来，也不知道这里的物价几何，他们全部身家也只有那三十两银子，绝不能挥霍，需得精打细算，而直接买粮，她实在怕被坑骗，不若先借粮，等去街市买了粮，再还给村里人。

        哪知话音刚落，方娘子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半晌才叹口气，道：“商娘子，看你可怜，我不是不能借，只是恐怕借不了你多少。不瞒你说，我们家中也没多少口粮……罢了，你随我来吧。”

        华玉本还不解，但当她跟着方娘子到她家时便懂了，方娘子家中虽不至于说到家徒四壁那般夸张，但也绝称不上富裕，几间茅草屋，院子里稀稀拉拉种着些菜，还有几只瘦的皮包骨的鸡，两个瘦小的半大孩子在院子里打闹玩耍，瞧得人心酸。

        只是如今她自己也是独木行舟，危楼独倚，自己与方娘子不过是半斤八两，都说不来谁更凄惨，她又哪来的资格去同情可怜别人。

        方娘子带着华玉进了厨房，厨房里自然是没有她在相府见的厨房那样，食材堆了满厨房，甚至都没看到几样食物。

        打开方娘子打开储米的大缸，华玉在旁边瞧见，哪里是自己印象中的白花花的米面，而是黄色的瞧着便粗糙的米粮。

        华玉沉默着在旁边等着方娘子的动作，只见她拿起勺子舀了两瓢，倒进一个布袋，递给华玉，又捡了厨房一把青菜，递给华玉的同时有些局促道：“商娘子实在不好意思，家中也不富裕，粮食就只这么些了，只能借给你这么多了，你可不要嫌弃才好。”

        华玉接过袋子忙摇摇头：“怎么会，方娘子肯借我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哪里有资格嫌弃您呢。”

        方娘子瞧瞧外面的日头，忽的有些着急：“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商娘子的弟弟在家肯定也等急了，娘子还是快些回去，莫让你弟弟担心。”

        “好。”商华玉不解方娘子怎的突然这么着急让她走，但还是顺从地朝外走。

        走到大门口，商华玉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人，方娘子见到那妇人一瞬间白了脸。

        商华玉没注意到，只见那老妇人看到商华玉先是一愣，目光上下打量过她，目光落在华玉手中拿的布袋和青菜上，顿时横眉倒竖，一把将布袋和青菜夺了过去，喝道∶“你是什么人，拿我家的粮食干嘛？”

        方娘子忙上前来，小心解释：“娘，这位是咱们村里新来的商娘子，粮是我借给她的，她初来乍到，一人带着弟弟，家里也没有余粮，我见她可怜才自作主张借她点儿粮。您放心，她日后肯定是会还的。”

        但老妇显然不买儿媳的账，只看着她骂：“大壮媳妇，谁给你的胆子，给一个才第一天认识的女人借粮食？就她这样，家里男人死光了？当家的都不来，你能保证她借了粮能还回来？大壮平常维护你，也不是让你没轻没重没脑子的把家里东西随便给这种不三不四的人。”

        方娘子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华玉哪知一点粮食会引起这样的纷争，被人指桑骂槐的骂了一通，她死咬着唇才克制住自己的上涌的愤怒不甘，打断那老妇的絮絮叨叨，她平静道：“这位大娘还是莫要再怪罪方姐姐了，是我不知状况擅自求了方姐姐借我粮食，她也是禁不住我求才心软，一切都是小女不懂事，不知村中粮食价贵。粮食今日我便不借了，只请大娘莫要误会了方姐姐，她还是一心向着您的。”

        “另外，”华玉冷眼看着老妇，“大娘第一日见我，何以知道我是不三不四之人？若照大娘这样说，我见您觉得您不面善，就能说您是那苛待儿媳的恶婆婆吗？”

        说完，华玉屈了屈膝，转身出了方家大门。

        “哎，商娘子！”

        方娘子看了眼自家那位还没反应过来被骂的婆婆，心里一时觉得有些解气，但到底还是愧疚，没管婆婆，夺过布袋，追上华玉，要给她。但华玉知道若是真把这粮食给了自己，方娘子的回去肯定不好过，还是坚决推拒了。

        方娘子拗不过华玉，最终歉意道：“今天的事，是我对不起小娘子，但我虽借不了你粮食了，但我知道谁家余粮多，家里也没人管。就是那秦猎户，他家里也只他一人，你只管去，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你肯定能借到。他家里你只消随便在村里打问一下便能打听出来，我先回去了。”

        她说得语速快，华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妇又开始骂骂咧咧追过来了，方娘子拍拍华玉的肩，转身回去了。

        华玉站在原地……秦见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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