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让你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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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屿活得比我肆意这件事，我最早是从他的自我介绍里知道的。

        当初，他就是拿着一段极为详尽的自我介绍作挡门砖，抵住了我即将要关上的门，然后隔着门缝儿跟我聊上了。

        加上之后，三分钟内，我就掌握了他的全部信息。

        一个坦诚的人是很难不让人对他产生好感的，所以最开始，我只是怀疑他坦诚的内容有假。

        于是我挑明了问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不是编的？

        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约个地方见一面。

        我说朋友，挺自信啊，看来你对自己很满意嘛。

        他先是不要脸地承认了，紧接着就问了一句，你对我应该也是满意的吧？

        然后他摆出了他的依据：一般来讲，不好的东西是不会被怀疑是假货的，只有好东西才会，所以我会怀疑有假，恰恰说明了我觉得他是好的。

        说完这些话后，他在后面跟了一张表情，是一只开心的小企鹅，迈开两条小短腿，唱着歌蹦蹦跳跳往前跑。

        小企鹅一边跑一边说，所以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是一个正品，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线下当场验货。

        又因为一个诚心的卖家总是要让买家三分的，所以到时候他会先到那边，告诉我他的一切特征，这样我就可以在暗中验货，验完再决定要不要收货。

        ——最初，我就是冲着他让出的这三分，同意去赴约的。

        等到混熟之后，再聊起这段时，我说当时我就觉得他很会做买卖，所谓放长线，钓大鱼，一上来就给出了一口看起来安全至极的饵，让人找不出不上钩的理由。

        他则抗议我把他想得太复杂。在他眼里，他的行为叫做奉献式喂猫，所谓捧着一把粮来，不带半根毛去，这把粮他拿出来就是白给，猫主子吃也好，不吃也罢，吃完抹嘴不认账都行——无论什么结果，他都心安理得地接受。

        他说，毕竟是他要主动接近我的，人与人相处，就是谁主动，谁就要先让三分的。

        而我则表示，人与人相处，确实是主动者要先让三分，但被动者其实也是要后让三分的——

        所以说，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是要让三分的，区别至多是谁让的是“三分流水七分尘”的那“三分”，而谁又让的是“天下月色只有三分”的那“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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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城》中的“三分”论在原文语境里看着滑稽，但单拎出来总是浪漫，闻者无不为之动容，陶屿当然也不能免俗。

        于是之后他就问我，你觉得我让给你的三分属于哪种三分，我想了想说，大概是三分球的那个三分，气得他本我差点又出窍了。

        当然了，说这话只是为了逗逗他。当初陶屿让出的三分，在我看来已经是“三分月色”的三分了，所以最后我决定前去赴约。

        赴约的路上，我还在怀疑这会不会是一种字（我决定加个括号来增大通过概率）母圈的杀猪盘，但出于对自身贫穷的自信，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就没什么可失去，故对此无所畏惧。

        那天，我拣了件帽衫兜头一套，往工装裤口袋里揣上钥匙和充电宝就出门了——昨天晚上洗了个头，已经是我对这次约见最大程度的重视了。

        近来疫情反弹，卫健委号召市民“非必要不离沪”；作为一个大大的无业良民，本人积极响应号召，超前做到了“非必要不离户”。

        在去见他之前，我在家已经宅了快有一礼拜了。

        我独居的时候，总喜欢得过且过，日子就很容易被我过得颓废至极，所以这会儿，我能把自己拾掇出个人样，都已实属不易。

        跟我相比，陶屿简直可谓是盛装出席。

        他事先就告诉了我，他今天穿了浅卡其色的风衣，橄榄灰的西裤和黑色的皮鞋。此外，他会带一个ob11娃娃来，和他作同样的打扮，以此证明他确实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一个秀外慧中、心灵手巧的小裁缝。

        那天约见的地点，是市中心的一家甜品店，还没到，隔老远我就望见了这么一个符合特征的人——

        他独自一人坐在甜品店外的露天座位上，玩着手机直乐，而跟他同样打扮的小人偶就坐在一旁的桌上，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乐。

        风衣色温偏暖，衬得他看着也温和；又因为戴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明明是很温文尔雅的打扮，但我看着老觉得不对劲，因为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好像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种直觉，叫作一眼就望见了他骨子里的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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