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尹露儿一直对柳琪这个未婚妻不满意，他觉得柳琪愚蠢、轻狂、自大，并且对他毫无尊重。
他知道柳琪只不过将自己看做漂亮的玩物，将自己当做是脑袋空空的摆件，那种毫不掩饰的轻蔑能够从柳琪的每一个眼神里透露出来。
尹露儿作为男子的敏感让他无法错过柳琪传达出来的情绪。
尹露儿对此很不满意，心生怨怼。
他自负家世出众，容貌出挑，更是远近有名的才子。即便柳琪是太守之女又如何，若非这个身份，她又如何配得上他？
尹露儿骄矜于自己的清高，也深恨家中倾覆后深陷泥沼的下贱。母亲下狱，姐姐不知所踪，他虽然并未受到牵连入狱，却也无处安身。
柳家落井下石，不仅不设法营救母亲，还立刻送来了退婚书。
更加可鄙的是，柳琪还在折辱他以后，以施恩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说是顾念旧情，给他一个栖身之所，但是尹露儿明白，她不过是在玩弄他而已。
一个无名无分、随时可以抛弃的外室，没有尊严、没有地位、只能仰人鼻息的小宠物。
他从柳琪那里接收到越多的轻慢和侮辱，就越发珍视慕宁那里传达来的爱意和尊重。
尹露儿深信慕宁是爱着自己的，就如同自己深深的倾慕于她。
否则，每一次慕宁念着他的名字‘尹露儿’时，眼中那浓浓的深情与倾慕又是从何而来？
否则，她为何愿意一次又一次的帮助自己这个无依无靠的弱质男子？
这次，也是一样的。
“慕宁，是岳华杀了我的姐姐，也是她向董沐书高密，陷害我母亲入狱！”深夜，尹露儿悄悄地来到慕宁的房间，抓着她的衣袖，抽泣着告诉她这个秘密。
慕宁本就未曾睡着，她向外查看了一番，确认无人发现后，将瘦弱的男子拉到内室坐下，安抚道“你慢慢说”
“今晚柳琪喝多了，与我大吵了一架”，尹露儿将袖子拉起，给慕宁看他手腕上的青紫“无意之中她说漏了嘴，提起姐姐的失踪和岳华有关。我就趁着她睡着后，溜去了她的书房。她以为她将密函藏得很好，但还是被我找到了……”
借着微弱的火光，慕宁看完了信函上的内容，尹露儿在旁边继续说道“母亲和柳太守往来多年，我一直不相信母亲入狱后，柳太守能一点消息都不知情，原来是因为岳华傍上了董沐书这尊大佛，柳家为了明哲保身，才放弃了我母亲”，说话间，他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慕宁将书信放下，信中明明白白的写着柳家探查到的尹家母女的真相。
“原来你姐姐的失踪，是和州同岳华有关，而不是什么江湖人所为”
尹露儿抽噎道“姐姐喜好喝花酒，失踪前据说还和一个下贱昌季搞得火热。想来她是在欢场上认识了同有此好的岳华，却没想到，这给她埋下了杀身之祸。姐姐察觉到岳华决心向董沐书高密，还来不及告诉母亲，就被岳华……想想也是，好好一个人，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半点痕迹都找不到，一般人哪里做得到。而岳华作为州同，官职就在柳太守之下，想要在她的辖地内悄无声息的除掉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县令之女，也还是做得到的”
慕宁认同道“言之有理。你姐姐消失的太过蹊跷，要不是行事老练的江湖人所为，要不就是只手遮天的官府要员”
得到心上人的肯定，尹露儿的心里微微泛起暖意，继续说道“可恨柳太守畏惧董沐书的权势，竟然将这些事情隐瞒下来，装聋作哑，漠视我姐姐枉死，母亲下狱，也不肯伸手帮上一把”
慕宁本就不喜欢柳琪，听到此处，也觉得柳太守可恨，说道“哪怕岳华傍上了董沐书，她也只是一个州同，柳太守官职还是要比她高的。现在她就做缩头乌龟，难道要等着岳华借着董沐书的势，对她动手，她才意识到危险么？”
尹露儿面露鄙薄道“柳家人都是如此，目光短浅，愚不可及，而且还胆小如鼠，也不知是怎样在太守之位上坐这么久的”
慕宁本就年轻气盛，听到此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说道“柳家畏惧董沐书的权势，不肯替你姐姐和你母亲报仇，我们却不怕。反正明天我还要杀一个人，不如就放过之前选中的那个对你不敬的富户，换成岳华如何？”
尹露儿激动地拉住慕宁的手，说道“我今晚来，也是想求你这件事，又怕州同府太过危险，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慕宁自信笑道“官府的衙役能有多少斤两，哪里能拦得住我？你放心，我明日先杀了岳华。等我杀了董沐书替我母亲报仇后，趁着江南官场大乱，我再帮你杀了柳家母女。这样，我们两人的仇就都报了，不是妙极”
尹露儿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感情，说道“慕宁，我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等、等我们的仇都报了，我一定、一定……”
慕宁愣愣的看着他，说道“尹露儿……”
尹露儿嗔怪到“你为何还这样叫我，多生疏啊”
慕宁却仿若未闻，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尹露儿的脸侧，轻柔的重复着“尹露儿，尹……露儿……”
尹露儿再也无暇顾及称呼的问题，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心上人的手上，感觉自己的脸颊上仿佛落上了一只滚烫的蝴蝶，径直的飞入了心脏。
言雪和朝袖刚刚吃过晚饭，秦秋水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师姐，典狱司的信哨已经发现了沈琳玲的行迹，估摸着明天就能到这里”秦秋水说道。
言雪并不意外，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随身带了多少药粉？”
秦秋水一愣，下意识的开始翻兜往外掏“师姐你要哪种？疗伤的？杀人的？逃跑的？追踪的？”，说话间，已经掏出来七八个瓶子。
朝袖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也不知道秦秋水这贴合身段的典狱司制服，是在哪里塞下了这么多东西。
言雪扫了两眼，就从其中挑出来一个瓶子，随后朝朝袖伸手道“镯子给我用一下”
朝袖不明所以，还是把手腕上镯子褪下来递给她。
秦秋水却明白她要做什么，嘀咕道“师姐你可真是谨慎”
言雪没搭理她，也不明白自己这个向来稳重的师妹为何边说边笑了起来，还笑的那么奇怪。
只见言雪在镯子镶嵌着玉石的侧面轻轻一按，玉石就自动弹了出来，露出一个浅浅的凹槽。朝袖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言雪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药匙，将瓶子里的药粉放进了凹槽里，随即拇指一扣，玉石又回归了原位。
言雪又在另外一只镯子里放好了药粉。她拉过朝袖的手，替他把镯子戴好，然后说道“这对镯子上的机关要两颗玉石相撞才能触发，所以平时你不用担心迷魂散会洒出来。若是真是碰到了什么事，你只要屏息片刻，迷魂散的药效就能立刻发作。秋水带的迷魂散是我师父亲自配的，比我和洛三刀带的效果都要好，哪怕是沈琳玲这样的高手，放倒也不是问题”
说到这，言雪还轻轻叹了口气“本来只想着买对好看的镯子哄你开心，没打算做这个用处的，以后果然还是只买金银的首饰好了”
不不不……朝袖心里想，这到底是谁家卖的首饰啊，怎么还会藏机关啊？
而且你为什么会买这种藏着神奇机关的镯子当做普通的首饰来讨男人欢心啊？
秦秋水道“师姐放心，我已经和下面的人吩咐过了，一定好生注意这边的安全”
言雪不甚在意，在给朝袖戴好镯子后，又极其自然的将他的手握在手中摸了两下，就像是在抚摸着安详趴在掌心的小兔子，她淡淡道“一寒秋的剑虽然快，但是肯定比不过我的剑快，你不用怕，哪怕真的遇到了危险，只要撑上一时片刻，我就能赶来救你”
朝袖乖巧的任她抓着自己的手，说道“我不怕”，他顿了顿，犹豫道“我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赘？你放心，你替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我肯定不会有危险。再说，哪里会这么巧，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能碰上奔着董司公来的刺客？”
秦秋水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生怕这位明显被师姐放在心里的男子有了什么误会，就听言雪说道“我剑不离身，剑刃用来杀人，那么剑鞘是累赘么？”
朝袖摇了摇头，随即反应过来，笑了。
秦秋水：师姐，真看不出来，你还是说情话的高手。
在秦秋水手下的信哨传来了关于‘一寒秋’和沈琳玲的消息后没多久，又有一条消息送到了董司公的手上。
“沈琳玲当年倾慕于尹婉儿，所以为了保全尹婉儿唯一的血脉，偷走了小名唤作‘团团’的女婴，甚至不惜违背教规，也要把‘一寒秋’的功夫都教给她”，董沐书收到两封信，其中一封上写着非常详尽的信息“那个女婴在沈琳玲的教导下，将替母报仇视作人生唯一的目标”
以上这些消息，言雪都能猜得出来，但是下面的就出乎她的意料了。
“沈琳玲因为这些年的经历，精神已经有些扭曲，在对待这个女孩时，时而像是对待徒弟，时而像是对待仇人，有的时候，又像是对待……情人”，念信的秦秋水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董沐书手里捏着另外一封信，正在烛火下认真的看着，听到秦秋水的声音，抬眸解释了两句“这个孽障不是叫慕宁么，这个名字是尹婉儿起的，因为这个孽障的生父叫章小宁”
秦秋水“……”，原谅她一个不解风情的大直女不太懂得几十年前掀起巨大风浪的逆臣贼子的浪漫情愫，她只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董司公的心情似乎很好，见着秦秋水的表情，好心的替她复述了后面的内容“在沈琳玲的教导下，这个孽障也有样学样，对她的生身母亲产生了类似于情爱的情绪”
“啊？这……尹婉儿不是她的生母么？而且，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她怎么会……”
董沐书“‘一寒秋’里本就是一群疯子，疯子的头目沈琳玲当然疯的更厉害。一个婴孩从小由他教导，会歪成什么样我都不意外”
说到这，言雪甚至怀疑自己从董沐书那向来持重正经的面孔上看出了两分揶揄戏谑，但是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就听董司公一本正经的说道“秋水你不是一直很疑惑，为什么那个孽障是一个江湖人，却会和一个犯官之子搅合在一起么”
秦秋水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了。
言雪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就是你们想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个和我有仇的年轻男子叫尹露儿，仅此而已”
秦秋水无言了半天，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都没有成功，许久后才勉强干巴巴的问道“司、司公，你说的这都是真的吗？”
“内子信中就是这么说的”，董司公摇了摇手中的另外一封信，继续道“他还说了，他就是这么一说，信不信随你”
“并且，他让我记得把你听到这消息的表情画下来给他看”
“我刚才已经记住了”
秦秋水“……”
秦秋水：这世界能不能好了？典狱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怎么司公的夫郎就爱捉弄自己一个？
难道他和我娘亲有仇吗？现在找我来报仇了？
言雪：确实也很少见到持重有礼的师妹这样的神色了。
因为信息确实太过震撼，于是两人离开董沐书的房间后，言雪还是多问了一句“刚才信中所说，有几分是真的？”
秦秋水还没有从被捉弄的打击中反应过来，木讷的回答道“既然是董司公夫郎传来的消息，那十之九十是真的”
言雪了然道“看来董司公的夫郎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秦秋水即使心情复杂，也还是承认道“董司公的夫郎，章氏逸阑，曾经是滨城第一公子。要知道，在他之前有这个名头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端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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