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柳琪宅院内的假山并不算高，上面建了个小亭子，处于亭中，也可将大半个府邸尽收眼底。因此柳琪刚刚踏入内院，尹露儿便注意到了，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不在乎，与他对坐，手还撩着他一缕发丝的女子就更不在乎了。
两个人见着柳琪走近，仍旧不改亲密，尹露儿恨不得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女子身上，抬眸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含情脉脉。
柳琪怒极，随手抄起一块假山上的石头便扔了过去“狗男女，当着我的面，还敢行苟且之事，哪里来的胆子！”
柳琪没有功夫，扔个石块也不过是依靠蛮力，不过对面女子却身形一动，仿若一根羽毛般，轻飘飘的就掠开几丈，顺带着也将尹露儿带远。
尹露儿见着石头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蹙起眉头，冷声道“柳小姐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柳琪近前大声道“尹露儿，是谁在你家破之时冒着风险将你接过来，给你安身之所，供你吃饱穿暖，还有功夫写些酸诗伤春悲秋？是我！你吃我的用我的，还在我的院子里，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还说我过分？尹露儿，你不要不知好歹！”
尹露儿听到柳琪说自己吃穿用度皆依靠于她，脸上露出备受羞辱的神色。若不是走投无路，他怎么愿意无名无分住到一年轻女子后院之中？这人虽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可是这婚约早在他母亲被典狱司的人抓走后就解除了。柳琪不过是把他当个玩物罢了，对他没有半分真心，更不愿意为了他的母亲做任何努力。
而慕宁……她就不一样……
尹露儿又抬眸满是倾慕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而这女子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面庞上满是不屑，冷哼一声，对柳琪道“我与露儿清清白白，君子之谊、知己之情，岂是你这种蝇营狗苟的小人能够明白的”
“我若是小人，那你这种靠着小人庇护才不被典狱司抓到的缩头乌龟又是什么呢？”，柳琪冷笑道“立刻就从我这里离开，我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你就能被典狱司刑官压到司公面前。别说什么取她性命了，到时候就怕是你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就会掉了脑袋”
“我倒是敢走，就不知道柳小姐敢不敢让我走”，慕宁道“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太守家的小姐，却包庇我这个受典狱司通缉的要犯，难不成是嫌项上人头留的太久了要找些刺激不成？”
柳琪当然有自己的心思，却是不能宣之于口。她最初也是看出慕宁对尹露儿有着不一样的情谊，才借着尹露儿把慕宁留下的。不过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见着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卿卿我我又是另外一回事。
既然理由不可言说，柳琪也只做恨恨状，一甩衣袖回了书房，实际心里却一直转着主意，想着怎样最大的发挥这两人的用处。
尹露儿不知柳琪心里打算，只当是穆宁将柳琪辩驳的哑口无言，心中舒爽，笑道“慕宁姐姐，这人可真是讨厌，什么时候你办完了事，我们便除了她好不好”
穆宁看向尹露儿，清冷的双眸中显露出几分温情，她点了点头道“好的，等我取了董沐书的性命祭奠我生母，也为你的家人报仇后，我就除了柳琪，替你出一口气”
尹露儿感动不已“慕宁……”
慕宁对他这么好，心中定是有他的。可怜自己身世坎坷，几经飘零，还好上天垂怜，在困境之中，还能碰到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
尹露儿想到这里，忍不住说道“慕宁，你有没有想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未来有有何打算？”
慕宁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我自小便知道为母报仇是我毕生的责任，我未有一刻懈怠，至于其他事，我还无暇考虑”
尹露儿有些失落，但是又觉得理所当然，为母报仇当然是第一要事，慕宁就是这样纯孝的女子，若是不将杀母之仇报了，她哪怕对自己有特殊的情谊，也绝对不会考虑的。
想到这，尹露儿便把到嘴边的告白给咽了回去，想着等慕宁杀了董沐书再提不迟。反正她心中是有自己的，等上几天，他们彻底无牵无挂的在一起，不是更好么。
朝袖看了半天的画本，中午的时候，言雪果然又来找他吃饭。
这次朝袖有了准备，特意让小侍多备了一人的餐食碗筷。
他乖巧又怕沾染麻烦，当然不会多踏出去一步，但是终归是好奇，就问道“都说典狱司明镜高悬，董司公铁面无私，是天底下最最公正的人物，这位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言雪道“你若是好奇，我带你去见见？”
朝袖连忙摆手“不可不可，我是哪里的小人物，怎么配得上。我就是好奇罢了，你多给我讲讲，我就心满意足了”
言雪也不坚持，她虽然是不怕这些当官的，但是也觉得麻烦，更何况是朝袖这样需要人保护的男子，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和朝廷里的人沾上关系才好。
言雪就捡了些她有印象的说了，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性格又有些无趣，说出来也干巴巴的，没什么滋味。
若是让她师妹洛三刀听了，定要困得连打十个哈欠，然后高喊着“师姐闭嘴”
换了朝袖，却听得津津有味，等言雪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才心满意足的回去看画本。
言雪继续扒饭，朝袖翻了几页，笑着抬头问她“这画本内容实在有趣，你怎么想着买来给我看的？难不成你以前也看过？”
言雪道“北渡没有这种东西，我是看书摊上这种画本男子买的最多，就想着给你买几本打发时间，省的你足不出户实在无趣”
两人一问一答，朝袖觉得言雪有种莫名的乖巧，心下又软又觉得好笑。
虽说困在县衙厢房中，看起来又是危险又是无趣，可朝袖却觉得过得实在舒坦。
他说道“我却是以前听说过，这大概是十几二十来年前，从滨城流行起来的一种画本。这画本风靡了一段时日后，听说发明这画本的画师出了事，好长一段时间，各个书坊都不敢再出这种风格的画本。后来见着朝廷并不在意，画本又实在卖得好，才又慢慢的流行起来”
以前朝袖一无余钱，二无时间，整日为温饱拼命挣扎，哪里有功夫看这种东西打发时间。
朝袖想，怪不得人家说，家里还是要有个女人才好，或者才不至于那么辛苦。
他知道言雪是不缺钱的，她虽然吃穿住行都不挑剔，可却绝对不会因钱财发愁。
朝袖忽的冒出个心思‘若是将来她走了，我转头就去找个有钱的富妇做第十八房侧夫去，吃香的喝辣的，过着好日子，再也不想她，让她后悔去’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笑了。别说这‘当第十八房侧夫’是有多么不靠谱，就说让言雪‘后悔’这种事，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她怎么会后悔，不把自己忘个干净，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朝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前些日子那般伤感了，想着言雪有朝一日会走，会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也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又或者说，他心里有了点淡淡的底气，那就是哪怕言雪一走不再回头，她也不会把自己忘干净。
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多多少少的，能够在她心里留下点东西。
这么想着，他就觉得没什么遗憾了。
下午的时候，言雪抱着剑在门外守着——不是典狱司的人真把她当个看门的侍卫看待，开玩笑，秦秋水秦大人是混饭吃的吗？而是言雪看着董沐书面前那厚厚的公文就头疼。她这种自由自在惯了的江湖人，粘上朝堂的那股子气味，就浑身难受，还是待在外面舒坦些。
言雪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她和自己手中的那柄剑一样，就是一件利器，只要守护好这位董司公的安全，就是大功一件，若是顺便把胆大包天的凶犯给抓了，那便功德圆满。
至于动脑子的事情，轮不到她来做。
典狱司那么多人，那么多聪明的脑袋，还有着天下最厉害的消息网，想要调查一个想要杀他们老大的凶徒，还是能办得到的。
天气已经慢慢地热了，言雪刚来这里时，还是桃红翠柳、春日风光，现在暑气已悄悄的冒了头。她穿着的衣服还是昨晚秦秋水替她找的，体贴的师妹怕师姐没有衣服替换，就干脆差人去镇上最好的成衣铺子买了两件，顺带着也给朝袖也买了两件夏日衣衫。
朝袖毕竟是年轻男子，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收到后便开开心心换上了，还特意收拾了头发，扯着衣角在言雪面前转了两圈，笑的一脸明媚。
倒是比他收到画册还高兴的样子。
言雪心里想着，原来男子都喜欢这些东西。
所以当秦秋水脚步匆匆奔走而来时，言雪送给她一个不含感情的眼神。
秦秋水本来有急事要与董沐书和言雪说，见着言雪这个眼神，吓了一跳，脚步顿住，差点没原地蹦起来。
怎么回事，师姐这眼神，怎么和当年罚她们师姐妹三更起来站桩时一模一样？
冷酷，凶残，毫无姐妹情。
秦秋水凭借着在典狱司混迹多年磨砺出来的心理素质，才没有当即撒腿就跑，而是勇敢的迎着言雪的目光，声音却怂得低了下来“师姐……”
“找到线索了？”
“是、是的……”
“进来说话”，言雪侧了下身，将本就大开的门让了出来，隐约可见屋内屏风后董司公伏案办公的身影。
要杀董司公的凶徒是董沐书正夫庶弟之女，这个大家都已知晓。这天下想要董司公命的人不少，多一个八竿子才能打的到的亲戚，也没有多奇怪。
若是换了一般的江湖刺客，别管对方武功有多高强，也绝不会让董司公如此重视。毕竟江湖人，便是功夫了得，也只是一个人。典狱司机关□□应有尽有，再加上随行护卫的禁军、当地州府的官兵，想捉拿一个上赶着找死的刺客，也没有多难。
可这个人会引起董司公和朝廷这般重视的原因，还是在于她生母的身份。那可是当年参与贵君谋逆、在滨城掀起轩然大波的尹婉儿的女儿，而将一岁女婴从寺庙中悄无声息的抱走的人，又和那场惊天之乱有何关系，是否为端贵君与尹婉儿一党余孽？
再加上即便是言雪这等对他人情绪喜怒十分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董沐书对这个尹婉儿之女有着异常的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憎恨。
致使典狱司在对待这位江湖刺客的态度上慎之又慎，布下天罗地网，要将她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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