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朝袖说“你教我喝酒吧”
他不太会喝酒，如果是青楼的那些哥儿，不仅会喝酒，还会唱小曲，还会跳两段舞助兴。他不是，他的客人也没有那么多‘风雅’的爱好，从来都是直奔主题，直接‘办事’。
所以他很少喝，天生酒量又一般。不过现在他起了心思，想要学会喝酒了。
朝袖想，和这个女人好歹相处过一场，总要留下点什么东西。
一般的物件什么的对两个人都没意义。
孩子？别闹，怎么可能。朝袖想都不会想。
他觉得，自己可以学一项言雪的习惯，这样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也变成了她一样。
他学不会武功，也没耐心去树林里喂蚊子吐纳呼吸，思来想去，不如学喝酒。
言雪觉得有趣，她说“我一般只有杀了人才喝酒”
朝袖说“不也有没杀人但是喝酒的时候吗”
“很多人喝酒是因为不快乐，一醉解千愁，我却不是因为不快乐”
朝袖想，我知道，你不仅不是因为不快乐，你甚至可能很久都没有体验过什么叫不快乐。
不过他学喝酒，是怕自己未来会不快乐。
他没有这种经历，不过光是凭借想象，也是能够猜到，想念一个永远不会再见面的人，肯定是不快乐的。
而这个女人呢，她会想自己么？也许不会，她就像是冰雕玉砌的假人，不会想念，但是应该会记得。
言雪无可无不可，她看起来很不好接近，实际上非常好说话。
朝袖的屋子里只有一个杯子，不过这不碍事，喝酒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好教的。
比如，如果朝袖问言雪“什么酒最好喝？”
言雪的回答是“我师父酿的千山醉”
再比如，如果朝袖问言雪“不同的酒需要配不同的杯子吗？”
言雪就会回答“想喝多点就拿大杯子，想喝少点就用小杯子”
又或者，如果朝袖问言雪“我听说，世上最珍贵的酒，是皇帝宫里才有的琼浆玉露，前朝的贵君与先皇在御花园里赏月时饮的就是那酒，就连当时的皇后都没有机会享用”
言雪则会摇头，一脸正经的回答道“我知道的最贵的酒，是当年我师祖和开国皇帝喝过的酒，开国皇帝为了师祖的一顿酒，就把北渡莫问峰附近的地都送给了师祖”
朝袖惊讶的张着嘴，不可置信。
这个江湖女人的师门究竟有多厉害，竟然和开国皇帝都扯上了关系？
朝袖还是没有觉得酒有什么好喝的，除了辣，就是头晕。他叼着杯子，含了半口酒，粉腮若桃花，醉眼迷蒙，凑近了言雪，双手扒着她的肩膀，直勾勾的看着她。
天光大亮，可是四周无人，也没什么能做不能做的。
言雪接了杯子，把杯子里的残酒喝了，垂头，压上了男子的唇。
两个人抱在一起，胡闹了一阵，朝袖晕头转向，又忍不住的笑个不停。身子软的像是蛇一般缠在言雪身上，含着水雾的眼睛多情又妩媚，他咬着言雪的耳朵，说“我这些日子过得真快活，应该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最快活的时候了”
酒醉的朝袖，倒是把他勾人的一身媚骨给显露了出来，不像是言雪刚刚见他时，木楞又胆怯的模样。
“只是，有件事还觉得遗憾……”，朝袖拉着言雪的袖子，上面还有那日他缝补过的痕迹，细白的手指蹭来蹭去，一滴眼泪‘啪’就落了下来，落在错落的针脚上。
他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继续说道“我还没见过你认认真真舞剑的样子呢”
不是每日清晨不痛不痒的练剑，而是出刃见血，真真正正江湖厮杀的模样。
言雪说“你看那个做什么？”
朝袖不是江湖人，一身的细皮嫩肉，手劲稍微大点都会给他留下青紫痕迹，若是真见了杀人的场面，吓坏了怎么办。
朝袖靠着言雪的胸膛，细声细气的说“就是想看看，你正常的日子，是个什么样”
言雪笑“我这过得不是正常的日子么？”
朝袖心里摇头，这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正常的日子，不是你这种江湖人正常的日子。
你早晚都是要走的，我就想知道，在我看不到够不着的地方，你是个什么样子。
典狱司的人都到了镇上，言雪又不想没事找事，自然不会出去杀个人玩玩。于是她在院子里给朝袖把她学过的所有的剑招都给展示了一遍。坐在台阶上明显喝多了的男人托着腮，看的入迷，看着看着，身子一歪，就睡过去了。
又是长长的一觉，醒了，朝袖听着外面有人说“这边的事情都办利索了，我过几日就跟着董大人回滨城了，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师姐”
“替我向师姑问好。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跟在典狱司司公身边做事。若是早知道，就不找洛三刀了”，这是言雪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情。
“洛师妹那边，若是再过半个月没消息，还请师姐去跑一趟，西北那边比较麻烦，我怕她陷进去脱不了身”
“洛三刀机灵，出不了大事。你放心，若是她再无消息，我走一趟便是”
两人又是寒暄几句，便痛快的分别。
言雪推门进屋，并不意外朝袖已经醒了，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因为酒后还未彻底清醒，整个人透着几分迟钝与天真。
朝袖傻傻的问她“你要走了么？”
言雪说“还不走”
“哦”，朝袖脑袋重重的点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走的时候，千万不要和我道别，直接走了就是了”
言雪沉默了一下，答道“我知道了”
那日来找言雪的人叫秦秋水，其母秦欢是言雪师父的师妹，也就是言雪的师姑。秦家是大姓世家，历代在朝为官。但是秦欢却是一个异类，天性放浪不羁，喜爱自由，向往江湖。秦欢的母亲虽然自身克己复礼，但是对子女教育一直十分自由，故而秦欢虽为长女，却也可以自在的选择拜江湖人——也就是莫问峰上一任掌门为师，学有所成后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好不快活。
秦欢虽然游走江湖多年，可自知不是个教孩子的料，于是秦秋水八岁开始，就被扔到莫问峰习武，成了被言雪训得皮糙肉厚的师妹之一。只不过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自幼在江湖氛围中长大的秦秋水，竟然在成年后选择进入朝廷做事。想来秦欢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最后竟然成了好友董沐书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
与秦欢这个外表看起来忠厚老实，实际上风流肆意的老娘不同，秦秋水性格温和正直，处事公允，一身武艺傍身，思维敏捷，再加上秦家出身背景深厚，一般势力都不敢动她，可以说是非常适合典狱司的差事。
这次秦秋水跟随董沐书一路巡视，也是肩负着保护她安全的重任。来到小镇上处理一个贪官，本只是一个小插曲，典狱司出马，几天的功夫就处理的干干净净。因为第二日便要启程离开，秦秋水就来和好久未见的大师姐道个别。
却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第二日突然意外，她不仅没有走成，还要跑到郊外来再找一次言雪帮忙。
“杀人预告？”，言雪擦着自己的‘老朋友’，剑鞘摆在一边，少有表情的脸上也写着‘莫名其妙’四个字。
秦秋水也觉得可笑又尴尬，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清楚“今日清晨，我们便打点好了东西准备南行，可是刚刚出了小镇，就在官道正中间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的额头上贴着一张桃花笺，上面写着要在三日后取董司公的性命”
“杀人者想要杀董沐书，却先杀了其他人，还留了纸条预告自己要杀她？”，言雪古怪的反问“死的那人和凶手有什么仇怨？”
秦秋水摇头“典狱司的人还在调查，不过从凶手留下的信息来看，她就是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武功有多么好，恐吓一下我们”
言雪问“她的功夫很好？”
秦秋水点头“非常好，一剑封喉。以我来看，这个凶手的剑术一定在我之上”
言雪这是有些意外了，要知道秦秋水虽然算不上是莫问峰上功夫最好的那个，但她性格耿直认真，在山上练功那几年，也是十分刻苦，至少比喜欢玩弄机巧的洛三刀要强多了，否则也不能一直肩负着保护董沐书安全的重任。如今秦秋水竟然说剑术不如这个不知来历的凶手，可见这个凶手的功夫确实很高。
“这个凶手和董沐书有何仇怨？为什么要杀她？”，言雪问道。
秦秋水面容扭曲了一下，说道“凶手自称是尹婉儿之女，要为母报仇”
“尹婉儿是谁？”，言雪对朝廷之事并不了解，追问道。
秦秋水压低了声音，说道“具体内情我也不太清楚，这其中涉及到皇家秘辛，不过师姐你是否记得前朝那位谋反作乱的端贵君？”
言雪想了想，说道“有点印象”。当年那件事闹得非常大，即便是言雪这样和朝廷毫无瓜葛的人，也有所耳闻。
“据说尹婉儿就是端贵君的入幕之宾”
言雪问“那这个凶手是尹婉儿和端贵君的女儿？”
秦秋水摇头“董大人说不是”，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董大人怀疑，这个凶手可能是她小叔家的孩子”
言雪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秋水无奈笑道“董大人的夫郎来自章家，是章家嫡子，而当年章家有一个庶子就嫁给了尹婉儿，尹婉儿事败时，那个庶子已经生下了一名女婴，后来章氏庶子入了寺庙修行，女婴却不知所踪”
秦秋水还要往下讲，言雪忽的伸手打断了她，在秦秋水一脸莫名其妙中，进了屋。
她把擦好的剑放在柜子上，走到床前掀起帷帐“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吃早饭？”
朝袖睁着眼，目光清醒，显然是已经醒了一会，却碍于外面两人谈话，一直没有起身。
他坐起身，清瘦成熟的身上穿着中衣，一头青丝披散，妩媚又脆弱。他看了一眼外面，乖巧问道“没关系么？”
言雪道“不过是吃个早饭，耽误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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